吃过晚饭,云辞才再见到焉岐。

  对方拎着牛皮纸袋,跟下午给小梅的那份很像,比那份要更精致,纸袋里是用丝带扎起的蓝白双色礼盒。

  这是要去送给喜欢的那个人吧。

  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需要他去做,云辞准备给他批假。

  焉岐将纸袋往他跟前一伸。

  云辞:?

  焉岐:“晚上泡泡脚,有助于睡眠。”

  原来是一盒子泡脚粉,他这是,“买多了?”

  “……不是,”焉岐摇头解释,“我是专门给你买的。”

  云辞懂了,他是在贿赂老板。

  不过他这么贿赂也没用啊,保镖这个职位还能怎么升,升为保安队队长么?

  焉家下任家主,哪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

  那云辞又看不明白了,他这三番四次的示好是为什么。

  总不能,真是冲自己来的吧。

  荒诞的念头再起,云辞不禁在心里自嘲,笑到一半想起,他提到贺钧年时这人异常的反应,以及贺钧年来找他时,特地让糖糖出来搅局的举动,平淡无波的桃花眼慢慢睁大。

  真是来追自己的!?

  目的是……

  眼底悄然划过一道暗芒,云辞勾起唇角,坦然接过纸袋,“谢谢。作为回礼,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吧。”

  这么久不说话,焉岐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没成想,他不仅收下,甚至还要给他回礼!

  忽然就觉得下午那一摔不疼了。

  焉岐藏不住笑地跟着人走,穿过长廊来到水景园西侧花房,茉莉、月季、三角梅……于夏季开花的花卉竞相绽放,一花一色,打理精细堪比市植物园。

  园内有两名花艺师在忙碌,看到云辞问了声好,就又各自忙开。

  云辞一路无话,沉默地走到牡丹栀子前停住,摘下一朵开得极好的,转手送给焉岐。

  晚上十点半,赵磊跟女朋友约完会回来。

  吹着口哨推开门,看见江岐举着一只栀子花坐在桌边傻笑,口哨险些被吹劈叉。

  “小岐啊,你,”赵磊进屋关上门,走过去轻敲两下桌面,“谈恋爱了?”

  最后几个字总算将人唤回神,焉岐转了转手里的栀子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躲开目光。

  “没有。”

  个屁。

  赵磊是过来人,哪不知道他这状态意味着什么,看向他手里的花,揶揄:“女朋友送的?”

  他倒希望是。

  江岐摇头纠正,“没有女朋友,这花是小少爷送的。”

  赵磊脸上笑容微僵,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再看他手里的栀子花,不可思议。

  少爷竟摘了花房的花送给他!

  他上下打量江岐,不禁想起昨天,少爷也是主动邀他一起吃了顿饭。

  要知道,在那之前可没人有这待遇。

  莫非!

  赵磊拉过一把椅子反着坐下,抓耳挠腮酝酿许久劝,“你知道咱少爷喜欢男人吧。”

  不仅喜欢,还有个稳定交往的对象,之前闹过一阵最近又和好了。

  焉岐淡下笑意,点头。

  “少爷怎么想的,咱们不猜也猜不透,可我还是要说,少爷现在交往的对象是贺家二少爷。”赵磊不知道自己劝地对不对。

  但有一点很清楚,不管少爷喜欢什么样的,首先得家世对等。

  贺家不如云家,在这江城也是不差的主,而他……

  焉岐目光冷了一瞬,再次扬起笑,“赵哥,我心里有数。”

  赵磊一脸不信,就瞅他刚才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儿,能有什么数。

  少爷除了身体不太好,其他地方就没挑出过错,要长相有长相,要文化有文化,待人又温和,是个很好的主家。

  不管是与贺二少爷感情淡了想分手,还是真对他有点意思,以少爷的条件,小岐怕是要沦陷进去了。

  知道劝也没用,赵磊放下从外面给他带的小吃,叹着气进浴室洗澡。

  人前脚进去,焉岐的手机随后响起。

  他将栀子花插进喝水的杯子里,拿起手机到外面接下。

  电话里流出一道颇为冷淡的声音,直言来意:“盛科旗下所有项目流出,城南永兴那块地再次进入招标程序,宋家、贺家以及其他公司都有竞标的打算,还有,”声音顿了下,“Cygne也打算参与进来。”

  一家注册地为巴黎,专攻人工智能的公司,算是他们的生意对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目光放到国内,还来竞标这么小的一块地。

  周遭漆黑无光,仅远处路边亮着几盏照明灯,小飞蛾在灯下久久盘旋。

  焉岐一侧的脸被照亮,另一半没入黑夜里,墨眸深处暗潮翻涌,他问:“还没查出背后持有人么?”

  对方遗憾地说了句“没有”。

  Cygne的老板明面上是一名法国人,但他却每月至少会跟某人汇报一次工作。

  老板需要汇报什么工作,那就是个纯纯打工人,真正的大老板,另有其人。

  之前他们侥幸黑过对方手机,却也只查出IP显示国内,不等深.入调查就被对方反攻,险些窃走一份计划书。

  “查不出算了,目前这也不是最主要的。”焉岐果断放弃,吩咐下件事,“既然都看中了这块地,怎么也得让我插上一脚。”

  对方停顿时间更长了,很显然不大同意他的做法,“这块地于我们而言价值并不大,也就这些人死盯着。”

  “价值是不大,可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如意。”一股戾气没来由地散开,隔着电话都能感知到一二,对方没再规劝。

  “啊对了,”焉岐努力平复情绪,将昨天四角亭里的一幕暂时从脑中剔除,提醒他,“用焉家的名号。”

  挂断电话,焉岐从暗处走出来,仰头望向二楼主卧伸出手,眼底浓到化不开的杀意顷刻消散。

  喃喃一句,“还是贪心点好。”

  -

  云辞收到焉家也加入了永兴竞标行列,是在第二天下午。

  刚考试,他就收到一串陌生号码,挂断后,对方持之以恒地又打了三次。

  第五次响起时,云辞滑动接听键。

  “我是贺斯年。”

  自报家门后,云辞没有半点意外,“大少爷有事?”

  “你还是要帮贺钧年。”尽管压着,贺斯年语气里还是露出了一丝被欺骗后的愤怒,以至于说话也不再客气,“原以为云总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栽在了情.爱上,还是说,到底割舍不掉那点父子情?”

  原来是已经知道他同意帮贺钧年,搁这儿撒气来了。

  云辞笑了,淡淡的笑声透过手机传进耳中,让贺斯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力又憋闷。

  “是啊,我是栽在了情.爱上。”云辞笑够再开口,不闲事大道:“谁让我喜欢贺钧年呢。”

  贺斯年差点被这话气个半死。

  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云辞像是恋爱脑上头,反问他:“帮自己男朋友有什么错?他好,我才好啊。”

  “好,好!”贺斯年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好”,冷哼:“既然我拿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轻易得到。”

  云辞脸上的笑一瞬收敛,挂断跟贺斯年的电话后,手机上紧跟着收到一条消息。

  焉家也参与进了永兴这块地的竞标中。

  云辞滑动手机往下看,嘴角浅浅勾勒成愉悦的弯弧。

  这就对了,总算不负他昨天摘下的那朵花。

  云辞接下来没有任何动作,贺钧年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毕竟是他跟焉家的事,与他这个外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不出所料,焉岐在他考试这段时间请了三天假。

  理由是他三叔表婶侄儿的表兄弟他表叔中风了,得去看看。

  云辞稍稍理了下。

  他可真是个大孝子,焉老太爷要是知道,非得真气中风不可。

  三天过后,焉岐若无其事地回来,云辞又特地看了遍最新的竞标名单,焉家依然还在其中。

  至此可以看出焉家已经是他做主,而他,跟贺钧年和贺母间的关系,早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只需知道这点,足矣。

  云辞心情不错,考完最后一场回去,晚饭都多吃了好几口。

  考试周后,江大开始陆续放假。

  云辞也不用再额外抽出时间去学校,第二天一早,张叔就去费城接闺女和孟星竹。

  他这一走,焉岐也跟着坐立难安。

  尤其是看到小梅上二楼去收拾客卧,这才知,孟星竹是除沈管家外,唯一允许住进主院,且住在二楼的人。

  这份待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直至下午五点,在焉岐漫长等待中,宝马五系踏着落日余晖缓缓驶入云家车库。

  车刚停稳,后车门便迫不及待地被人打开,率先下来的,是一个长发及腰、稚气未脱的女孩儿,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眼,扭头跑去后备箱拿行李。

  这应该就是张叔女儿,张婷婷。

  焉岐没有过多关注她,重新将视线放在紧随其后的男生身上。

  白T加黑色运动短裤,脚踩一双篮球鞋。

  露在外面的皮肤,意外地,很黑。

  比正常人要黑起码两个色调,下车后叮嘱张婷婷走慢点儿。

  眼底盛着点点星光。

  很黑,牙很白,目测个子跟他差不多高。

  大跨两步到后备箱,将两只行李箱轻松取下来,臂膀肌肉鼓起,能看得出平时有在健身。

  不知道为什么,焉岐郁闷了一天的气散了。

  云辞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

  “星竹。”

  刚松口气,身后猛地响起云辞的声音,人从他身边路过,走到孟星竹面前,眉眼微弯,笑意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