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岐两步跟上,到了饭厅,王嫣正在布置餐具,原来还不信他刚才过来说的话,这会儿瞧见少爷真的下楼吃饭,看他的眼神多了些不同。

  趁少爷洗手,悄悄从背后冲他竖起大拇指。

  焉岐看见后笑了下,在她的震惊中跟着云辞去洗手,之后堂而皇之拉开云辞身边的椅子坐下。

  “你!”

  王嫣惊呆了,发出一个极短促的音,再看少爷,竟然没有任何不满。

  她是今天没睡醒么?

  “最近天热,再让厨房准备点凉菜、凉面、酱牛肉之类的。”

  云辞坐下才想起,他没提前让人准备。

  桌上几道都是按照自己饮食搭配的中餐,焉岐应该吃不惯也不够吃。

  他扭头吩咐王嫣,王嫣回神连哦两声走出饭厅,再回头,冷不丁看到少爷吃饭时身边多了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云辞也不太习惯,想想上次跟人同桌吃饭,还是在祖父去世前,那都已经过去快17年了。

  “饭是用眼睛吃么?”云辞不大自在,更重要的是,焉岐自坐下就一直看自己。

  焉岐收回视线摇头,大概猜到他突然这么做的原因,“少爷是为了糖糖的事?”

  云辞聪明,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门把手,这不用想都知道,是有人特地将糖糖送上楼给他解闷,就是好奇,他是不是第一个就想到了自己。

  “不止这个。”等菜上齐期间,云辞乐得跟他说两句,“还有早上,谢谢。”

  暂时弄不清他的目的,也不能抹去他早上制服歹徒的事,不过是同桌用顿午饭,这个谢礼实在太简单了。

  焉岐明白了,手撑着额角,歪头勾唇:“我是小少爷的专属保镖,自然得优先保护你啊。”

  “……做得很好,”云辞听出他话中有话,不为所动,“回头我让婆婆给你涨工资。”

  焉岐嘴角一瞬凝固,讪讪放下手。

  凉菜凉面做起来很快,没聊几句,两名帮厨就推着餐车过来,看到江岐真坐在饭厅里且没被少爷赶出去,彻底信了王嫣的话。

  少爷对这个保镖真是不一样。

  几乎不用云辞说,就将后上的几道菜摆在焉岐面前。

  分量很足,比云辞面前几盘菜多了三倍不止。

  上完菜,帮厨们离开,全程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出去后,多往里看了两眼,对这个入职不到半个月,就能让少爷打破常规同桌吃饭的江岐,多了些钦佩。

  “吃吧。”

  菜上齐,云辞夹了筷子百合虾仁开始用餐,途中没再说过一句话。

  知道他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焉岐也没有急着去打破,两个人都很安静地吃完了同桌第一顿饭。

  到底受到早上的影响,云辞胃口不太好,勉勉强强只吃了半碗饭,比寻常分量少一倍的菜肴也还剩下一小半。

  倒是焉岐,将面前的酱牛肉、水晶肴蹄、盐水虾和两大碗素凉面全部包圆。

  云辞从前不知道,如今有个鲜明的对比在身边,十分羡慕他的好胃口。

  如果有他这个食量,多少也能长胖点了。

  “少爷再上楼休息会儿吧,”从饭厅出来,焉岐一路送人到楼梯口,“这次我看着糖糖,不会再让它去烦你了。”

  云辞看他一眼点头。

  正要上楼,小吴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他,喘匀气息过来道:“少爷,贺二少爷听说您不舒服,特地来看您了。”

  焉岐的好心情立刻散地一干二净,甚至忘了云辞还在,扭头就对小吴说:“少爷身体不舒服需要的是休息,让他回去!”

  声音里带着股怒气,小吴不禁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云辞,小声喃喃句“少爷”。

  焉岐这才反应过来小少爷还在,暗恼自己沉不住气,作为保镖,他竟然越过小少爷发号施令。

  藏青色的束脚裤跟着落到眼下,云辞走到他面前,先对小吴道:“请二少爷去四角亭里等着,我随后就去。”

  小吴看眼江岐,点头跑出去。

  一楼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焉岐始终垂着眼,生怕云辞生气,明明之前曾一起吃第一顿饭,他不想成为最后一顿。

  “我……”

  “早上还说到他,这会儿人就来了。”云辞淡淡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问他“要去见见么?”

  焉岐摇摇头,视线里的束脚裤随即往门口方向移动,云辞接过小梅递来的伞,撑着去四角亭。

  直到人离开,焉岐抬眸往外看,双手已不知不觉攥紧。

  -

  水景园四角亭里,贺钧年这次仅喝了一盏凉茶,云辞就来了。

  远远地撑伞走过来,不过半天不见,就又憔悴了不少。

  他立刻迎上去,关切地问:“早上的事我都听说了,没事吧。”

  来之前,云辞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让自己冷静,但在看到这张脸后,握住伞柄的手还是忍不住收紧,骨节凸起,隐隐泛白。

  在人伸手过来前,云辞立即收伞走进亭子,将黑伞斜靠到石桌边。

  “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贺钧年小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对面,跟他讲:“听说是前阵子出车祸的死者家属,死了老婆孩子,以为是医生的错。”

  云辞拎起茶壶的手一顿,看他,“以为?”

  “嗯,”贺钧年点头又道:“其实在被送到医院之前,人就已经没救了。”

  医院也给出了鉴定报告,只是家属不认可,非说是医院救治不当,杀了他老婆孩子,后来又几次闹去医院,被警察带走教育,没想到这次居然动手去杀主治医生。

  “瑞慈医院最近不太安定,”贺钧年拉过他的手,十分担心,“以后体检就不要去那家医院了,万一再遇上这种事,几条命都不够我吓的。”

  云辞恶心地不行,不动声色抽回手,握住杯盏喝茶,“医生这个行业本就有面临医闹的风险,去哪家医院都一样。”

  “不一样,我害怕。”贺钧年再次握住他的手,提议:“咱们可以去私人体检中心,那里绝对安全。”

  害怕?

  云辞轻笑了下,只觉得无比讽刺,他只是害怕自己这座可以用来对付贺斯年的靠山,要是现在没了,对他很不利吧。

  云辞不想再听他这些恶心自己的话,扯开话问:“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一句话让贺钧年松开手。

  他挠了挠额角,才说明来意:“还有件事。城南那边有块地空出来了,我爸让我争取过来。”

  “这是好事,”云辞抿了口茶,脸色不变,“也算是你进公司后的第一件事,办成之后,贺叔叔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贺钧年就是这个打算,但现在出现了一些变故,他紧锁着眉对云辞抱怨:“我大哥也有这个想法。”

  不管是他,还是他大哥,只要能将这块地争取过来都是贺家的,对他却不一样,要是能将这个项目做下来,就能证明他的能力不比他哥差。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对付你大哥。”云辞没有丝毫意外,可哪怕有前世之鉴,还是止不住心寒。

  这个时间点,他还没有喜欢上宋闲玉,却并不妨碍他继续拿自己当棋子。

  书中明明说他是贺钧年的白月光,此刻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被戳穿心思,贺钧年眼神躲闪开,赶紧摇头:“也不是对付他,只是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他刚进公司,跟贺斯年过往的履历一比,简直不能看。

  贺钧年就差没说“帮我”,意思已经摆在明面上,云辞不帮他还真是说不过去。

  但是,“最近海外的生意出了点状况,我得先紧着那边,到时候要是能腾出手,我一定帮你。”

  云辞说出口的话从不作假,说帮肯定会帮,贺钧年转瞬扬起嘴角,隔着石桌就想亲他一口,刚站起身,几声“汪汪”由远及近。

  糖糖跑得飞快,蹭到云辞脚边,云辞趁势将它抱起。

  “糖糖啊,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贺钧年伸出手想摸摸它,没等碰上,糖糖又立刻冲他叫起来。

  贺钧年尴尬地收回手,摸了下鼻子嘟囔:“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是啊,糖糖忘性大。”云辞努力摁下糖糖脑袋,试图让它安分点,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糖糖依旧冲贺钧年叫唤不停,云辞只能说声抱歉,让他离开。

  为只狗赶他走,贺钧年脸登时黑下去,好在目的已经达成,他也没什么好留的,“那我下次再来,”离开前看眼糖糖,又道:“这种小型犬脾气比大型犬要大,回头我寻两只温顺的来。”

  给它爸爸找新闺女!

  糖糖耳朵气地竖起,在云辞怀里不停挣扎,冲着走远的贺钧年狂嗷,要不是云辞抱着,非得冲过去咬他两口。

  狗男人,敢让老爹换了他,明儿就让老爹踹了你!

  不行不行,糖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往后非得见他一次撵他一次。

  “好啦糖糖,”云辞忙给它顺毛安抚,“不要其他狗,只要你一个。”

  糖糖这才安静下来,但心里还是生气,从他怀里跳下去两步跑远,直往水景园东小院里跑,跑到人脚边停下。

  “干得漂亮。”焉岐蹲下身摸它脑袋,“晚上我再给你偷根骨头。”

  糖糖:“汪!”

  看看,还是这男人好,偷骨头养我。

  晚上,糖糖如愿吃上了三根大骨头拌饭,撑的它鼓着肚子趴在狗窝前,死活不肯起来遛弯儿。

  “不就一根骨头么。”给它喂食的佣人一阵嘀咕,回头将情况报给少爷。

  结合它中午突然跑来找自己,云辞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了笑,叫人别担心。

  “纯粹是吃撑了。”

  “一根?”佣人觉得不可思议。

  搁平时,这小祖宗两根才够饱,如今一根骨头都开始撑的趴地上直哼哼。

  看来夏天真是到了,狗都开始厌食。

  云辞放下手里的毛笔,精雕细琢三天,将一副长河落日水墨画完成。

  他松了松手腕,看向窗外某处,“也许……是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