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帝王侧>第4章

  如此一住,便是三日。

  三日后的一个黄昏,照例是秦晟前来探望母子三人之时。

  只是今日沈亦轩却没有等来年轻的君王,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至今仍在逃的安王秦煜。

  沈亦轩手中的茶杯,兀的滑落成了碎块。

  茶水四处迸溅,开成了一朵锥花霞草,又迅速枯萎凋谢,浸湿了一大片铺地织皮。

  那立在桌边的玄衣青年也兀地向前一跨,捂住了沈亦轩口鼻:“子轩莫慌,此番我来,便是要带夫人与你走的。”

  冷静了片刻,沈亦轩停止了挣扎,将捂在口鼻上的手略略移开,冷声问道:“安王此来,便不怕被陛下发现吗?”

  只见沈亦轩正襟危坐,神色冷静,谈吐之间咬字清晰,不慌不忙;俊秀的脸隐匿在一片昏暗之中看得不甚清晰,唯有一双黑眸亮得出奇,便是在如此昏暗的室内,亦有一种熠熠发光之感——一番做派,自有几分凛然之感。

  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

  片刻后,那厢秦煜不知误会了什么,不顾沈亦轩反抗,轻拂上他的脸颊,低笑道:“子轩可是担心我?”

  沈亦轩紧贴椅背,退无可退,眉间轻蹙:“王爷请自重。”

  秦煜却恍若未闻,只笑道:“昔年你我尚书房共读,你便是我的伴读,倒不是我那五弟秦晟的伴读。如今却怎的与我那五弟亲近起来,与我,反倒生分了?”

  秦煜不着痕迹地将沈亦轩双手制住,只一遍遍用手轻轻勾画着心爱之人的轮廓,低声道:“子轩,本王心悦于你。与本王远走高飞可好?若是你想,本王亦可带上沈夫人与亦书,从此天高地远,再不受本王那五弟秦煜所胁,如何?”

  沈亦轩瞪大了眼。

  相交十年,竟从不知秦煜对他怀着的是这般心思。

  一时之间,沈亦轩有些混乱。

  以身犯险、私闯皇宫的安王爷不急,像是笃定了什么,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候他一个回答。

  半晌,沈亦轩才开口,只斟酌着吐出一个独字:“我……”便听得门槛处一声轻响,不由得回首望去:碧簪锦衣,身长玉立,便是沉默不言,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之感——新帝,秦晟。

  气氛有些僵持。

  沈亦轩不知年轻帝王是何时来的,一直在何处,他与秦煜之间的对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犹疑之下,沈亦轩只怕越说越错。

  沈亦轩闭口不言。

  秦煜看看站在房椽下神色莫名的年轻帝王,又垂首看看端坐在红漆木椅上的青年侍郎,自知在劫难逃,眼中疯狂之色一闪而过,竟大笑了起来:“子轩,难怪你方才答应同我双宿双飞,原是为了方便五弟步下天罗地网。你却忘了儿时东宫共读的一番情谊,冬至日沈府中以江山为聘的一番誓言?”秦煜顿了顿,语气有些不怀好意:“还是说,只是因为那个位子上如今坐的是五弟,你才不得已委身与他?”

  冬至之日,正是沈相与秦煜约定兵变之时。

  沈亦轩脸色一白,秦煜使得好一手离心之计!此时已不得不言,便慌忙辩解:“陛下,臣与此事绝无关联,更与安王无半点……”年轻帝王一个手势,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衣人转瞬便将他带出十步开外。

  沈亦轩剩下的话淹没在一片兵戈声中。

  安王秦煜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

  变故只发生在陡然之间。

  温热的颈血不知怎么的便飞溅了三尺,没曾想年少时被先帝宠极一时的长子安王,便一把青锋,一处偏殿,轻轻巧巧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本领了命“抓活的”的禁卫军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个个敛声屏气,垂首低眉,恨不得缩进了土里才好。

  年轻帝王挥了挥手,禁卫军如释重负,急急起身后退,各自分工,有条不紊地开始清扫屋子。

  年轻帝王看了看唇色发白的沈亦轩,将人打横抱起,硬是塞进了冷宫一处无人的偏殿。

  变故迭起,沈亦轩有些乱了心神,一时间也未曾注意被君王打横抱起有何不妥,只一心想着如何辩解。

  君王反手将门一关一扣,蒙了层雾气般难测的黑眸便直勾勾盯着沈亦轩,低声问道:“子轩哥哥,可有何想说?”

  沈亦轩忙辩解道:“臣与安王谋逆之事绝无关联,更与安王无半点……那样的关系。臣不知安王为何那般污蔑于臣……”

  “为何还叫他安王?”

  沈亦轩一愣。

  “私囤府兵,假传圣令,以下犯上,”年轻帝王自黑暗中上前一步,“为什么还唤这样的乱很贼子为‘安王’?”

  年轻帝王气势逼人,一双黑眸如野兽锁定了猎物般,焕发出摄人的神采,沈亦轩不由得后退一步:“臣……臣只是一时忘了。”

  年轻帝王闭了闭眼,显然是不满意于这样的答案,再逼近一步,“那朕且问你,朕先前安排保护你母子三人的暗卫为何昏睡不醒?你可知炉内燃的熏香,为何有迷香的成分?”

  “怎会……”话至一半,沈亦轩身子颤了颤,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抓住了什么,不由得面色惨白:炉内的熏香,分明是……

  沈亦轩脑中一团乱麻,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颤声答道:“臣……不知。”

  年轻帝王面庞隐隐浮现出失望之色,冷笑着向沈亦轩逼近:“那你可知,为何朕的暗卫昏睡不醒,而你母子三人,却清醒得很?”

  是……沏的那盏茶。

  沈亦轩不由得再退一步,心神不定间跌坐在红漆木椅上,薄唇紧抿,闭口不言。

  年轻帝王闭了闭眼,眉宇间已隐有倦色:“沈亦轩,你还有何可辩?”

  沈亦轩惨白着面容,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指深深嵌进肉里:“罪臣,无话可说。”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语,似乎耗尽了沈亦轩最后气力,也崩断了秦晟最后的一丝理智。

  理智之弦,如此脆弱。

  秦晟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脱离控制地,将这个他看了十多年,爱了十多年,恨了十多年,从来克制着,不愿伤他分毫的人锁在怀里,仿佛在宣告着:哪怕留不住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人。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不许去。

  知道了吗,子轩哥哥。

  年轻帝王伏在沈亦轩颈间,张口细细研磨沈亦轩颈间的软肉,片刻后,才将下巴轻轻搁在沈亦轩肩窝,黑暗中一双黑眸逐渐染上了疯狂之色,一字一句,轻轻在沈亦轩耳畔低语:“子轩哥哥,有时候真想将你一口一口地,吃进肚里。”

  这样,你就不会想着离开,也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蛰伏十数年的凶兽终于向他的猎物亮出了獠牙,只是他不着急、也不需要着急享用这顿晚餐:余生还长,捆也好、绑也好,他相信自己和猎物之间还有太多美妙的“第一次”——即使猎物,或许并不心甘情愿。

  今日盛京的风,也格外的冷。即使是在青年帝王怀抱中的沈亦轩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觉醒来,沈亦轩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天牢阴森、污脏的房脊,闻到挥之不去的霉味与血腥味,听到硕鼠悉悉索索地从房脊上爬过——可现实与预料中相差太多。

  沈亦轩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使劲眨了眨眼。

  还是没变。

  朱红的梁柱,洁白的墙面。没有天牢的污脏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幽香,手边的锦被细腻地过分,依稀是自己在家时,惯用的那种面料。

  沈亦轩突然有些摸不透秦晟的想法来。

  一如那夜秦晟将他锁在怀中,用那样的语气说出那句话来,沈亦轩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可年轻的帝王却极力克制着自己,慢慢将他放开。

  过度压抑的嗓音带着一丝令人害怕的喑哑,年轻帝王吩咐暗卫:“带沈大人离开。”

  一道残影略过。

  沈亦轩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已到了这处别院。

  沈亦轩推开门——

  两倍于相府的侍女与护卫围绕着别院一一排开,个个敛声屏气,垂首低眉,其间间杂着几个士兵打扮的人物:手指长矛,挺立如松。

  软禁啊。

  沈亦轩笑了笑,温声问道:“诸位,不知我母亲与幼弟现在何处?”

  许是新帝早有安排,立在沈亦轩右方的侍女上前一步,恭顺地指向西北角的圆门。

  那里,母亲携着幼弟,静立在墙角梅树旁,透过圆门,定定地与他相望。

  母亲面容憔悴,神色凄楚,只一遍遍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过,又从脚到头看过。片刻后,才如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回了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轻易地牵动着母亲和幼弟最敏感的神经。

  仿佛他,便是他们的全世界。

  沈亦轩忽然明白,秦晟的高明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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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秦晟:跟我走。

  沈亦轩:好。

  秦煜:跟我走!

  沈亦轩:不!

  秦煜:……MMP凭什么!

  蠢作者:(顶着锅盖)凭你不是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