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怿是被水流推击到石头上撞醒的。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 脑袋便觉一阵痛感,待她睁开眼,头上晴空蓝天, 动了动胳膊撑起身子, 坐起来的人这一看不由惊了一跳。如今正值寒冬,又刚刚下过雪,这里却不见半分积雪不说, 虽然身上衣服湿漉, 但她似乎并不感觉寒冷?

  “师父?”元怿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她又相继喊了其他几人, 仍旧没人应答。四周除了身旁湖泊外,全是树木丛林遮挡,看不清方位。元怿顺着水流方向一路向前, 终于在一处大石后找到了昏迷着的漠城。

  “师父!”她伸手去探漠城鼻息,见人只是昏过去方才长舒一口气。“师父,师父?你醒醒, 师父?”元怿按住他人中,不多时漠城倒了口气醒转过来。

  “元怿?这是哪儿?”

  “不知道, 师父你还好吧?”

  “我没事。”漠城缓了缓,瞥见元怿身上浅衣渗血, “你伤口裂开了?”刚才还没什么感觉,这一提肩上伤口痛感倒是明显起来。

  “药还有吗?”

  元怿摸向腰间, 只有一把短剑别在那里。她连忙摸了摸怀里的香囊, 见东西还在方摇摇头, “药丢了。”说着又去摸袖口, 荷包也在。

  “师父, 我们先找到赵池他们吧。”

  “好,不过我们得尽快离开这。”漠城站起身,才感觉出不对劲,“这是哪里,怎么不是冬天了?”

  “我也不清楚。”元怿环顾四周,她总觉得这里透着古怪。两人沿着水流方向一路寻找,那三人没找到却在走至湖畔尽头时脚下一空,纷纷跌落洞中。按理说以漠城的轻功可轻易飞出,但那洞也不知有何怪异,两人齐齐掉落竟像有吸力一般,洞壁踩不住不说,压根施展不出轻功飞上去。

  “元怿你没事吧?”

  元怿捂着肩膀缓了缓才从地上踉跄爬起,“师父……”她刚喊一声,洞中却突然亮起火光,二人赶紧起势防范,却见那火光原是旁边两路烛台般的物件。

  “这是?”漠城上前观察,铜制侍女灯台,看着不像这个朝代的物件。

  “这是战国的铜台,可是怎么会自己亮起?”元怿跟着上前查看,她抬手想要去碰那铜灯台,漠城却拦住她。“当心。”

  元怿用袖子隔着手,摸上那铜座,偶然一转动,前方骤然亮起一排火光。二人对视一眼,漠城知她心思,按剑上前,元怿紧随其后,同样抽出短剑。前路幽长,火光照映却望不尽头。两人慢行探路,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光亮倏然消失。而就在亮光消失之处,却出现一扇雕龙石门阻断了去路。

  借着身后微弱光亮望去,看着看着,元怿慢慢走上前,“墨龙盘卧,吐火屠灵。这是战国图腾,门后,应是战国时的东西。”

  “冰河下,战国墓。”漠城忽然念起,元怿闻言问道:“师父,你听过什么关于冰河的传言吗?”

  漠城使劲回忆着,这话他也是猛然想起来的,在哪里听过来着?“冰河城下,冰河墓,战国,宝库?”

  “战国,宝库?”元怿喃喃自语,再看向门口的吐火墨龙时眼神一沉。

  漠城回忆半晌都想不起这话是何时听谁说过的,忽然间地面开始颤动,他慌忙抬头,却见元怿不知何时走到了石门之前。

  “元怿!”

  元怿右手搭在那火球石雕之上,面目狰狞痛苦:“啊!”漠城想要上前来拉她,整个山洞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那火和龙仿佛活了一般,吸拽住元怿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元怿只觉整个人都要被拉扯进门里,如果今天死在这……她不敢再想,她的仇还没报,还有人在等她回家。

  “啊!”强大的求生意念下,她用尽全力向那吸力反方向扯动。漠城上来拽住她,周遭晃动越发剧烈,就在两人拼尽全力时,那门竟然渐渐开启。

  “师父,往后退!”

  随着元怿越来越往后,石门开启的缝隙便越大,等她整个人被拽出,那门竟然完全打开。

  “你没事吧?”

  元怿捂住左肩,伤口又渗出血。“师父,我们进去看看。”

  “元怿。”漠城拉住她,“里面还不知有什么。”

  “都走到这里了。”元怿看向门中,那里漆黑一片不见光亮。“我有预感,里面,”她顿了下,“不会有事。”

  两人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冲出来,方才小心翼翼走进去。

  漠城摸到门旁,接着外间火种点燃铜台上的蜡烛,这一亮,连着一圈的火烛竟全部燃起。

  “这是!”即使他们都不是贪财之人,但在见到如此场景时亦不免心中撼动。整间石室,应该是整整一间石窟,放眼望去无数珍宝堆叠,金灿闪耀。

  “这难道是,战国的宝库?”如果圣祖爷和突厥王都派人来找过,那他们寻找的必定不会仅是水源这样简单。“原来如此。”元怿看着数不尽的财宝,忽然大笑出声。

  “元怿,你怎么了?”

  “师父,不瞒你说,我其实对报仇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还有报仇之后的天下,会是什么样子?”她上前拿起一块金砖,狂放的笑意平复下来,元怿眯起眼,沉沉一叹:“这就是天意,天意!我就是,天命所归。”

  漠城感觉元怿似乎不对,这和平常的她太不相同,过去的元怿是不会如此说话的。

  “元怿?”漠城上前夺下她手里的金砖,面露担忧之色。

  “师父,你放心,我很好。”元怿笑了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些东西,日后有大用,对外和谁都不能说我们找到了宝库。”元怿再睁开眼,眼神中的狠绝,看得漠城心下一沉。

  “原来,这就是冰河的秘密。”

  从宝库出来,二人沿着原路返回,掉进来的洞口周遭石壁光滑,漠城用两把剑为梯借力飞出,而后找来树枝藤蔓将元怿拉了上去。

  两人上去之后才发现,这洞口隐在水石杂草间,从外根本看不出异样。将洞口恢复原样,元怿仔细观察四周,将周遭点滴细细记住。

  “我们怎么出去?”

  元怿看了一眼天,太阳此时还没落山,看起来是申时左右。“师父,我们进去多久了?”

  “几个时辰?”

  “天还没黑?”

  两人互相看看对方,暗觉此处不对。“别是什么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的地方吧?”

  漠城本不信这些,下意识道:“你再少看些志怪杂谈。”然而想起一路所见种种,又有些不确定。他仔细去瞧元怿的眼睛,刚才在洞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彷如错觉,现下的元怿,又和从前一般平和淡然。

  “向北行。”元怿记得过去她爹带他们兄妹狩猎时说过,若在林中迷路,观天日象北行。她说完正对上漠城探寻的目光,元怿疑惑道:“师父,怎么了吗?”

  “没事。”漠城摇摇头,“我们走吧。”

  师徒俩朝北奔去,湖外丛林密布,两人一路疾行,不知走了多久,天却依旧未黑。

  “不行,再这么走下去,不累死也饿死了。”漠城拦住她,“先找点吃的。”

  “世子爷!”漠城没走出几步,忽听有人大喊。

  “孙佐?”元怿回过头,就见孙佐从远处跑来。“世子爷真的是你!我可找到你们了!”

  “你怎么在这?”

  “我也不知道,掉水里之后再醒来,我就在这丛林里了,走了好久都没走出去。”

  “赵池和孟石呢?”

  “我没见着他们,醒来之后只我自己一人。”孙佐浑身也湿漉漉的,看起来别提多狼狈。

  漠城没走远,就在旁边树上顺手摘了几个树果。“先吃点果子充充饥。”

  孙佐接过直接咬了一口,元怿还想拦着他,漠城道:“这果子和外面的果子差不多,我看了树也一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孙佐嚼了几口吞下,“世子爷您先等会儿,我要是没事你再吃。”

  元怿笑了下,跟着咬了一口。几个人边吃边往前走,孙佐是三个护卫里最年轻的,起初不太敢说话,相处后发现元怿为人随和,话也多了起来。“世子爷,我昏着的时候,感觉做了个梦,梦里好像有个人和我说话,让我找到你。”

  “让你找到我?”

  “对,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就是老听她让我跟着你,然后一直往北走。”

  漠城听他说完忽然停住,元怿见他表情,问道:“师父,怎么了?”

  “冰河下!”他想起来了,那句战国墓,是他掉入冰河下将将昏迷时,听到的。

  元怿听到冰河下就知他要说什么,赶紧拦下。“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山林并不难行,比厚雪冰寒的烽领山要好走许多,几人在经过的树下做了记号,一路走来确定自己并没有于原路打转。

  漠城曾飞至树顶,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山林遍野。

  “走出这片林子,应该就能有路。”

  元怿只觉几个时辰不止,天依旧亮,林子也依旧走不出去,就在她疲累到快坚持不下去时,前方突然起了一阵烟雾。林子尽头再不是茂盛树木,而是雾霭缭绕看不清去路。

  “小心雾瘴有毒。”元怿提醒道,三人撕下衣袖蒙住口鼻往林中探去。“一个拉着一个,不可走散。”元怿拉住漠城,漠城拽住孙佐。林中雾气渐浓,眼看着辨别不清前路方向。

  “师父,能用剑气破雾吗?”

  “我试试。”

  漠城拔剑运气破空一斩,前方树木倒下,倒是真破开方寸清明。他又连劈几剑,元怿忽然一指东北方,“那里是不是有路。”

  孙佐快走几步,丛林地上,垒石堆叠过的痕迹依稀可见。“好像,真是这里。”

  元怿用石头在树上做了个鱼骨记号,“我们向这边走。”

  三人不知又行了多久,走出雾林仿佛就在一瞬,外间天色倏然暗下,白日黑夜一幕之间。

  孙佐:“这是怎么回事?”

  漠城动了动耳朵,“我们似乎,走出来了?”元怿望向她,就听漠城继续道:“我隐约听到,打更梆子的声音。”

  “元怿你做什么?”身旁元怿突然转身往回去。身后,还是那片林子,却不见雾气白日。孙佐跟在她身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会撞邪了吧?”

  元怿:“赵池和孟石还在里面。”

  漠城张了张口,犹豫着道:“也许,他们已经出来了,在并州等着我们。元怿,此处不可久留。”

  孙佐垂下眼,跟着劝道:“世子,我觉得漠师傅说的对,此地不可久留,而且我们也回不去。”

  “先离开这再说。”漠城生怕元怿再冲进去,当时她见到宝库的情形他还记得。

  “好。”元怿最后凝望一眼那片诡秘森林,随即转身离去。

  三人走了段距离,孙佐忽然瞪起眼睛,“这是,关州城?我们怎么进来的?”

  漠城:“你确定这是关州?”

  “是,我昔年在关州驻扎过,认得此处,前面那个村子临水环绕,是关州土连村特有的风貌。”

  元怿抬头看向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她从刚才起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了。

  “斗柄指西,天下皆秋。”

  漠城听她所言,不由一愣,对啊,他刚才心系旁事没注意,现下真的没那么寒冷的感觉。

  “世子爷,您的意思是,现在是秋天?”孙佐不可置信,摸了摸身上又看向四周,“真的是,秋天?”

  “这太奇怪了。”元怿压下心中惊疑,略一思忖对孙佐道:“孙佐,你即刻动身,去往凉城山天凉观带个口信,告诉他们飞鸽。”

  “是!世子爷,那您呢?”

  “我会想办法逃出去,他们不认得你,你只需低调行事,不要惹人注意便好,事成之后咱们并州汇合。还有,在外不要叫我世子。”

  “是!公子爷,属下领命!”

  孙佐离开后,元怿跟漠城商议道:“师父,末关二州我看都不安全,不如我们现下便前往并州?”

  “也好。”漠城应道,这里所处关州近郊,她们二人的身手想要绕行并不难。漠城见她脸色苍白,实在不放心再耽搁下去,“我先去给你找些伤药吧。”元怿伤在左肩,去不得医馆,只能找药自己包扎一下。

  “我的伤不碍事,还是先走吧。”

  “你不是说如今已然近秋了吗,他们总不会还在关州搜捕的。这样,这里有些农户,我先去弄两件衣服来,总得把身上的湿衣换下。”

  “好。哎师父,记得给人留钱。”

  “知道了。”待漠城弄回衣服换好,两人从山路绕行,一直走到天亮十分方才走到去往遂州的官路。

  “师父,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弄身农妇的衣服,省的买了。”

  漠城咳嗽两声:“外间只有男子衣服,我总不能潜入人家闺房偷。”

  元怿耸下眉,如今换上女子行头,只要不碰上元恪,应该没人认得出她。

  “我们先入遂州吃点东西吧。”

  “现在肯定全国通缉我,我们还是从山路过吧,看看路上有什么歇脚小店吃点热乎的。若再经过农家,师父你去给我买来身农妇的衣裳。”元怿说道,穿过遂州湖州,便是并州。虽然她也想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若只过了几季还好说,可别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不过,现下不进城才是最保险的。

  “听你的。”漠城应下,抄山路近道,若非不可绝不走官路,眼看就要穿行过遂州,突闻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响,两人赶忙垂首准备避过,元怿低着头,微抬眼扫视过去,在见到马上之人时心下一凉。

  “他们在这!”

  作者有话说:

  最近手上事太多,刚刚码完,有点晚了,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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