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过于诡异,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周启明与尚辞面面相觑,楼酒枪指着姜谣,闻千书刀压着她脖颈。
尚辞:“秦书,你先把刀松开。”
闻千书根本不听他的,反而压得更紧。
楼酒:“小书。”
闻千书撇撇嘴,将刀移开,然而楼酒的枪没放下,还是指着姜谣:“起来。”
姜谣抿抿唇,刚一用劲,便觉肩背一疼。还是尚辞叹口气,走过去弯腰把鞋柜抬正,再伸手把姜谣拉起。
接下来他又试图去帮最底下的秦书,可对方手一撑,自己起来了。
小疯子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嘻嘻的,两眼盯着他们。
尚辞突然意识到了,她在防备他们两个。
尚辞:“……”
尚辞当了这么多年搜查队队长,头一回给人用这种眼神打量,一时间内心复杂。
偏偏理亏的还真是他们。
闻千书摔姜谣的那一下动静太大,很快有邻居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楼酒客气地回答几句,示意无碍,而后关上门。
餐桌两侧各坐了两人。
一面坐着沉着脸的姜谣与哭笑不得的尚辞,一面坐着笑盈盈的闻千书和满脸茫然的周启明。
楼酒抬手,将鞋柜推到一旁,放好:“怎么回事?”
众人都在互相观望,没人说话。
楼酒走过来,却没有坐,只是俯身,双臂撑住桌子,语气非常平静:“说啊。”
尚辞:“……”
周启明:“……”
这两个人常年跟楼酒呆在一起,立刻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
周启明果断撇清关系,就差举双手投降,摇白旗示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不认得这两个人。”
尚辞眼看着姜谣要开口说话,一把摁下她,道:“我来解释。”
他一边思索措辞,一边看向闻千书。闻千书挑挑眉,看明白他意思,站起来笑道:“那我先去卧室里,就不听你们——”
话没说完,她手腕被一拉。
楼酒握住她手腕不放,视线还是盯着姜谣:“说。”
尚辞只好硬着头皮将姜谣的猜测说了一遍,然而越说,周启明的脸色越白,说完之后,周启明整张脸上活像下了场雪,眼见着就要雪崩。
尚辞也看出不对劲了,但碍于楼酒,没继续问下去。
楼酒转开眼,对周启明道:“解释给他们听,你为什么离开研究所。”
周启明张了张嘴:“我,我——”
他“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什么东西。
楼酒的生气非常安静,她不拍桌子,也不吵嚷,但你就是能看得出她在生气。
眼见着周启明话都说不利索了,楼酒开口替他说:“因为他拿他女儿测试反丧尸药剂。研究所觉得这是一桩丑闻,就把这事情压下来了,没有公布详细信息。”
姜谣:“测试?”
周启明吞了口唾沫,说:“当时反丧尸药剂已经研究出来了,但是,一直没能出现成功案例。”
“那个时候很少单兵作战,一旦被丧尸咬了,搜查队的医生会立刻进行截肢手术,咬哪里截哪里,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所以大部分轻伤队员都会选择截肢,只有少部分无可救药的,才会选择注射反丧尸药剂。”
毕竟少一条胳膊或腿还能从前线退下,呆在基地养老,要是注射了反丧尸药剂,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姜谣:“周念月不是第一个接受注射的?”
“不是。”周启明乍一听这个名字,愣了片刻,又说:“她前头已经有些人接受注射了,但是他们受伤太重了,很难救回来。”
周启明皱眉:“我和研究所解释了,希望能投入轻伤治疗,但是研究所不放心,觉得零治愈率的药剂如果强制使用,会引起恐慌。”
他偷偷看了眼楼酒,结结巴巴道:“我就,我就——”
楼酒:“他就把他女儿拉到丧尸面前咬了一口,然后给她进行治疗。”
“治疗很成功,基地便宣称发明了一种新的药物,换了个包装,再次投入前线使用。”
尚辞有些呆,然而姜谣不甘心,继续问:“所以您为什么要离开研究所?”
闻千书看了姜谣一眼。
周启明:“因为这个药剂没能救得回我老婆。”
“反丧尸药剂直到现在,还是有一定的失败率,何况当年的第一代。”周启明苦笑道,“当时,是我太狂妄了。我以为救不回的那些人只是因为他们受伤太重,已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我的药是没有问题的,所以——”
所以他才敢拿他女儿的命去证明。
他担保一定能救回女儿,只是用她测试一下而已。
他也是这么和楼玥解释的。
然而楼玥不听,她只是抱紧了他们的女儿,拿了一切可以摸到的东西砸他,歇斯底里朝他吼:“周启明,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冷血的、你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离婚,我们离婚!”
他们的小女儿肩膀上还留着狰狞的齿印,高热褪去,只剩下苍白的脸。她缩在母亲怀里,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
周启明:“阿玥,你听我说,这个药一定能成功的,它一定能救好多人——阿玥,你是搜查队的,你难道不希望基地里再不会有人变成丧尸——”
“一定能成功?”楼玥呸了他一声,双眼通红,目露凶光,“那你怎么不自己去试呢!”
“你怎么不自己去死呢!”
周启明僵立。
一个陶瓷杯子砸在他额头,又掉到地上,留下满眼碎片。楼玥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把抱起女儿,将她整个人双脚离地的抱着,护进自己怀里:“念念,念念不怕。”
“妈妈带你走。”
楼玥和他离婚了,她宁愿把女儿寄养在基地的托儿所,也绝不给周启明看一眼。她还打了申请,请求给念念换名字:“周启明,你要还是个父亲,就把念念的一切信息封起来。别再来找她,也别妄图对她做什么后续研究!”
周启明:“我不会再对她做什么后续的研究的,阿玥,阿玥你别走啊——”
阿玥,你别走啊——
别走啊——
她走了,她走在之后出的一次任务里。
真奇怪,她明明这么恨他了,却还是相信他的药,选择了接受药物注射。
也许她不是相信他,只是她现在要一个人带着孩子,如果截肢会很不方便。
知道她死讯的时候,他正在喝酒。
他反复想,阿玥说得不错,他再确定,再自信,这东西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不然他为什么自己不试呢?
那一句话精准地戳破了他的借口与他的自负,叫他从狂热的研究状态转冷,甚至有些太冷了。
他是离婚之后开始喝酒的,很快他就发现酒是个好东西,喝了能让人省心。他给念念办好了一切手续,把钱都打给了她们母女,也和基地申请好了,请求封锁她们所有的消息。
连结婚记录他都抹掉了,希望楼玥不要因为是他的前妻而感到困扰。
所以他们把念念送进门的时候,他有点愣,以为在做梦。
念念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但很乖,长得也好看,学校老师都喜欢她。
那些人说他是小孩子的唯一的家人了,而这个小姑娘之前申请了改名,现在姓楼,请问名字叫什么,他们好登记。
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充耳不闻,又拿了酒瓶往嘴里凑。
里头没剩下一滴液体。
他嘟囔去摸新的:“酒,酒——”
工作人员皱着眉对视,却听到人说:“楼酒。”
那个小女孩扬起脸,平静地说:“名字就叫‘酒’,楼酒。”
“如果你们登记好了。”她说,“请离开吧。”
从那以后,他们父女的关系再也没好过。他曾经想好好照顾楼酒,但她远比他想像的独立。她自己上学,放学,填志愿,考大学,煮饭,洗衣服,好像有或者没有这个父亲,于她没有任何影响。
到后来,周启明甚至都有点怕她。
怕她的井井有条,怕她的不苟言笑,怕她冷淡的、浅色的眼,怕她看人的时候,目光里混杂的金属般冰冷的审视。
好像她眼里只有病人,又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病人。
周启明闭了闭眼,停住思绪,接上之前的话说:“所以我接受不了打击,离开了研究所。”
他更怕他留在研究所,真得变成楼玥嘴里那个“对女儿进行后续研究”的人。
这真相同他们的猜测相距甚远,以至尚辞和姜谣都是沉默。姜谣扶住自己的额头,撑在桌子上。
闻千书却突然开口,问:“姜队长的姐姐腿不好,我能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么?”
姜谣一怔,扭头看她:“出了点意外。”
闻千书没有退,反而有些咄咄逼人,笑道:“什么意外?”
2333:“……”
2333终于知道它不对劲的感觉哪里来了,闻千书现在这个笑法,分明是从那部她觉得“不对劲”的恐怖片里学的。
2333:“?”
你每天都在研究些什么呀?
我求求你了,别再这么笑了,我都开始害怕了。
姜谣抿抿唇,看着她。
闻千书却笑道:“嗯?不能说么?”
“好了好了。”尚辞拉架,和闻千书说,“今天实在是我们的错,非常抱歉,这件事情先不提,以后哥哥帮你问……”
好容易把两个人拉开,尚辞好声好气地安抚了秦书一阵,一抬头,却正对上他们队医的视线,立刻觉得自己寿命都短了一截。
他宛如刺猬身上扎着的苹果,镇着一群刺头。
他小时候听妈妈说姑娘们都是温柔可爱的,长大了才知道妈妈说的都是骗人的。
不然他爸为什么不说?
紧接着,尚辞看到楼酒松开秦书的手,小疯子却不疯了,露出一个很乖的笑。
尚辞:“……”
这群人的温柔可爱,都给了同性吗?
尚辞觉得这事不能细想,于是转头对周启明问正事:“周先生,我们想有件事请教你,不知?”
周启明去看楼酒,楼酒:“问吧。”
于是他们开始讨论高柏的事情,路上的事情。周启明虽然离开研究所很久,但毕竟是发明出反丧尸药剂的天才,很多原理都明白。
闻千书则坐下,向后一靠,被木制靠椅膈得一抽气。
她同2333解释她的做法——这一点真叫2333惊异,但又老觉得闻千书现在这么好,一定在憋大招:“之前是我想错了。”
2333:“什么?”
它虽然吃不消闻千书,但现在对闻千书有股盲目的信任,当然,它单方面认定这叫“慧眼识英雄”。
“英雄”现在正腰疼,在凳子上扭了扭。
2333忍不住问:“你腰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坐不住。”闻千书胡诌,又继续分析姜谣,“我之前以为问题在五队不相信姜谣身上。”
“后来发现不对。”闻千书坐直身体,让自己好受一点,“姜谣自己也不想要五队相信她。”
闻千书:“这就难办了,我不知道她还在防备什么,但希望有我做对比,她和尚辞能更接近吧。毕竟尚辞的人脉背景都在那里,嘶——”
她突然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腰。
楼酒侧过脸:“还疼?”
闻千书:“嗯。”
你不拘着的时候都很好看——
不拘着——
闻千书沉默一会儿,又轻轻说:“特别疼。”
2333:“……”
2333:“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