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尚辞姜谣离开,楼酒给闻千书检查了一下腰背。
闻千书趴在床上,听到她说:“下次别这样了。”
闻千书明知故问:“哪样?”
她忽然感觉背上被倒了什么液体,听到楼酒说:“忍着。”
闻千书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就一痛。楼酒倒了药油,开始给她揉开淤青。
闻千书心想喊疼果然有效,这不就赚到了?
她任由楼酒给她打理完毕,穿上衣服,又看楼酒将东西收拾起来放好。
对方弯腰放药时,脖颈线条绷紧,闻千书就盯着那一处看,突然问:“是那个咬痕么?”
楼酒一愣,站直身,而后点点头。
闻千书坐起来,盘了腿问:“疼么?”
楼酒:“不疼了。”
闻千书:“啊——那以前还是疼的。”
她摊开两个手说:“快过来,我替过去的你揉揉。”
楼酒:“歪理。”
但她还是一扯衣领,露出肩上那块咬痕:“早好了。”
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牙印,远处看还有少许美感,像一轮荆棘缠绕起的月,离得近了,却只剩下狰狞可怖。
楼酒:“是不是很吓人。”
闻千书笑了笑,手按在她肩上:“只要是愈合的伤,都不吓人。”
闻千书凑近她,问:“所以,愈合了么?”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陈年的伤疤横亘肩上,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好的样子。
楼酒垂下眼,说:“大概吧。”
闻千书抬臂环住她脖子:“大概?”
楼酒由着她抱,甚至一抬手将她托起来,向里头放了放,自己也上床,见闻千书要松手向后靠,她还扣住对方后颈,轻轻摁回自己怀里:“别躺下,趴着,别压到背。”
闻千书:“……”
她算弄明白了,这年头有心的永远斗不过无意的。
闻千书本以为楼酒不想再说下去,谁知她调整好姿势,平静道:“大概愈合了吧,越愈合,就越讨厌他。”
楼酒:“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理他,甚至有时候看到了他酗酒也不想拦着他,就让他这么喝下去——”
喝死算了。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周启明是基地里无数人的英雄,这或许是她能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尊敬了。
有时候她站在周启明边上,沉默地看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心想他真的老了啊。
他力气本来就不大,再也不能像她小时候那样,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那个丧尸面前,眼神狂热地哄她:“念念,就咬一下,不会出事的——”
她从小情绪就不外露,不哭,也不怎么闹,但这不代表她不怕。
她甚至不记得那个丧尸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张开的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淌下来,落在她肩膀上。
一刹那脑海空白。
往后她所有噩梦里,那个丧尸都长着周启明的脸。
那个小时候会给她买糖果,认真辅导她数学题的,父亲的脸。
闻千书沉默,枕在她肩上看她。楼酒的眼神却盯着天花板,长长的睫一颤:“然后又不甘心。”
闻千书:“不甘心?”
“是啊。”楼酒,“不甘心。”
她移回视线,浅色的瞳看向闻千书:“所以去学了医。”
“如果反丧尸药剂是用我的命,用我母亲的命铺路的——那我希望它值得。”
于是她成了医生,成了少有的搜查队前线医生。她有着医学院最高的成绩,最高的治愈率。
楼玥的死在她心上穿了一个洞,她需要救很多很多的人,用很多很多条本该离开却被救回的人命,来填补这个洞。
闻千书向她怀里靠了靠,道:“姐姐。”
楼酒:“嗯?”
闻千书盯着她看:“以后有我陪你。你专心救人,我负责替你打架。”
楼酒拍拍她腰侧:“先老实把伤养好吧。”
“痒!”闻千书动了动,又抬头道,“对了,你知道姜音的腿到底怎么回事么?”
“我听说过姜音,她是腿脚不方便,常年拄着拐杖。”楼酒摇头,“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闻千书:“有空查查吧,我感觉不太对劲。”
楼酒:“为什么这么说?”
闻千书:“因为姜谣,她对——”
她一时找不出词称呼周启明,但楼酒接上了:“我爸?”
闻千书:“嗯,用的是敬词。”
“她很崇拜他。”
周启明说什么姜谣信什么,姜谣现在这状态草木皆兵,会这么快相信一个人?
楼酒:“基地里,没人会不崇拜反丧尸药剂吧?”
闻千书:“但是她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的。如果不是怀疑有问题,她为什么会闯空门呢?”
“这态度太矛盾了。”闻千书道,“而且我追问姜音的事情,她表现得太警惕了。”
“行。”楼酒,“我明天去查。”
闻千书笑了笑,想动,却被楼酒弯臂又勾回来:“注意你的背。”
闻千书:“我就动一动,没事的。”
“再说了,你总不能一晚上摁着我吧?”
楼酒沉思片刻:“行啊。”
闻千书:“?”
2333抓紧一切机会落井下石:“啧啧啧,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千书:“原来还有这等好事?”
2333:“?”
尚辞的人脉果然够硬,速度快的很,将闻千书打包塞进训练营。于是,身为空降兵,她成了——这一批里唯一的女性?
作为一个弯成蚊香的人,闻千书无语凝噎,觉得自己这次真进了和尚群。“和尚”群里的学员毫无察觉,打量她,不客气道:“太好了,恭喜咱们这一届多个姑娘,可算不会全员单身了。”
闻千书笑了笑,没有回答。
2333心想兄弟你想多了,她不跟你抢姑娘就不错了。
但说老实话,这位带路的学员长相非常英俊,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浓眉鹰眼,颇有几分高柏的影子。
学员:“你落下了很多内容,得自己课后补起来。不会的就问教官,问我们也行。”
言罢,他还拍了拍她肩:“加油!”
闻千书不动声色地侧开身:“好。”
她笑道:“大家都是好兄弟。”
学员:“对,对——啊?”
闻千书:“好姐妹?”
学员:“额,不必不必——李教官!”
他们到了训练营的室内,放眼望去,全是各色器材机械,高空架,束缚绳,避难所出入口……
正中站着一个人,听闻转过头,本是带着笑的,瞅见闻千书一愣:“是你?”
闻千书:“李队长。”
搜查队二队队长,也是之前来接五队的人。
李杉打量她,笑道:“原来是你啊,我就说尚队花怎么求到我这儿来了,哦,尚队花是你们队长的昵称,你以后也能这么叫他。”
2333:“……”
真坏啊,这帮人。
方才带路的学员惊道:“啊?五队预订她了,什么类型啊?”
李杉:“侦查员。”
那学员惊讶:“为什么啊,五队不是已经有一个姑娘了么?”
李杉:“你去问一问,问他们肯不肯把楼医生让出来。要是肯,我立刻给你发优秀学员结业证书,给你走后门,别说硬塞进五队,榨汁倒进去都成。”
“哈。”李杉显然走的是亲民路线,和学生混作一团,以至那个学员并不怕他,“哪可能,楼医生出来了,谁还乐意去五队?”
李杉:“欸,这就没追求了。”
学员理直气壮:“楼医生就是追求。”
“知道你最喜欢楼医生。”李杉:“少贫了,带小姑娘去认一下器械。”
学员笑了笑,伸手说:“你好,我叫宋至诚,至诚至信的至诚,也是侦查方向的。”
闻千书垂眸看他的手,握了握,抬眼也笑,那是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秦书,书本的书。”
接下来,闻千书这个恐怖的女人就全方面展示了她惊人的观察力和主神空间训练的成果。无论多复杂的器械,宋至诚示范一遍,她就能完美复现一遍。
原先只有李杉在看,但渐渐的,好几个副教官凑过来,也仰着头看。后来学员们也凑过来,盯着看。
闻千书纵身一跃,手绷着绳子,甩出一个利落漂亮的弧度,稳稳踩在高空架上。她站直身,松开绳,俯首笑道:“是这样吧?”
宋至诚:“……”
“是,是——”他有些艰难问,“你真是第一次进训练营?”
闻千书眯了眯眼:“当然。”
尚辞判断的没错,闻千书这个人,但凡正正经经进训练营,毕业出来,一定会被哄抢。
她太强了。
她的记忆力,她的敏锐,她的胆量,让她在这种系统化训练里如鱼得水。当大部分人上新器械还会感到害怕,需要辅助装置时,她已经敢无需帮扶,直接上了。
宋至诚他们起先还惊叹,说不愧是五队钦点的侦查,灵活度就是不一样。
但等到格斗课,他们笑不出来了。
这还是个新人?
宋至诚抬臂,挡下闻千书一脚,诚恳地问:“妹妹,咱们有仇?”
闻千书:“没吧。”
宋至诚:“那你抓着我练?”
闻千书笑:“我就认得你一个嘛。”
言罢,她身子后仰,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折过,狠狠扫腿。宋至诚眼角一跳,抬臂抓住她脚踝:“你——”
话没说完,她已顺势跳起另一条腿,重重一踹。
饶是身上穿好了防护服,宋至诚还是被她踹得一个踉跄,气得手松开一推要她摔倒,她却轻巧地抬臂一撑,翻身滚落地上,卸去力道,站了起来。
还挑衅地笑了笑。
李杉:“可以啊。”
宋至诚脸都青了:“再来!”
闻千书的打法很难具体说清,因为她从没有固定模式。她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根据对方的回应行动的。对方制住她,她就顺势接近,对方推开她,她就顺势远离。
一切都是顺势。
她有着晏城霜的经历在,实战经验何其丰富,多少回击方式,是宋至诚想都想不出来的。
何况沧澜院用的是水,晏澄泉又爱“以柔克刚”,闻千书向来能注意到的都注意得到,早把晏澄泉的路数研究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她力量不够,就学着晏澄泉使巧劲,转挑刁钻毒辣的地方打,打得宋至诚越来越无法招架。
2333“啧啧”两声,就看她可劲在训练营虐菜。
一天、两天、三天……
2333忍不住了,在闻千书休息时候问她:“你不问问姜谣那里的情况?”
闻千书摘了拘束器,挂在耳朵上,仰头喝水。
漏出的水珠流下来,顺着她下颚淌,一路蜿蜒过她线条愈发流畅的颈肩。
闻千书其实非常好看。
她身上有股末世罕见的松弛感,这与她修复员的身份关系不大——毕竟2333也带过修复员,也见过别人在末世是个什么状态。
这是闻千书身上特有的气质,她总有一种得过且过的、让人觉得散漫的态度。
与之相反的是她做事的风格——偏激,好赌,但这一切又似乎依仗于她的漫不经心。因为不在乎,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能放上赌桌。于是两者呈现一种诡异的融洽。
那是一种带着疯狂的冷漠。
晏城霜时还不觉得,勉强算是高冷,可配上秦书的脸,就显得她又天真又坏,又强大又可怜。
诱人的很。
2333发觉好几个训练营的成员在朝这里看,心里叹气,说你们图什么啊。
闻千书放下水杯,用手背抹了把嘴:“尚辞不是跟着么。”
2333:“那不一样啊,你放心尚辞?”
“为什么不放心?”闻千书笑了,“他比我厉害吧。”
2333:“……”
2333还不及说什么掩饰自己,闻千书就惊叹道:“不会吧,你现在觉得我靠谱了?”
2333觉得自己要完。
“2333。”闻千书笑了笑,从包里抽了布,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又将拘束器戴回去,“你们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笑了笑,她此刻在操场,转了转脖子,开始拉伸:“这个世界是真的,这每个人是真的。他们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现在,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们是人,不是提线木偶,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听你话的。”闻千书,“永远不要想着能控制住任何人,任何局面,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所能做的。”闻千书道,“也只是顺势而为,仗着知道大致走向,帮一把而已。”
“你得相信这个世界原来的人。真正的路,还是他们走出来的。”
闻千书说完,也正好拉伸完,正预备做体能训练,就看见一群人凑在一旁喝水,宋至诚站在里头,像是在反驳什么:“哪有,最好看的明明是楼医生,总有一天我要要到她联系方式——”
边上有人打趣:“苟脱单,勿相忘。”
宋至诚:“那当然——”
闻千书笑了笑,直接朝他们走过去。
宋至诚背对着她,还未发觉,被身旁人推了一把。
宋至诚:“?”
“没有,我没有说你不好看的意思——啊,求你了,我不想练高空架——”
2333重复她刚才说的话,语气讥诮:“永远不要想着能控制住任何人,任何局面,那是不可能的?”
闻千书:“是啊,没毛病。”
“我就是看他太闲,找他一起训练。这样他就没空想些别的事情了。”
闻千书笑了,语气诚恳道:“这叫团结友爱,帮助同学。”
2333:“……”
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ooc剧场:
宋至诚:一个试图在闻千书醋坛子口蹦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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