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劝君莫惜金缕衣>第49章

  玉箫入宫的日子定在腊月。

  入宫前一晚平王府来人邀她前去一叙。

  玉箫战战兢兢的去了。

  她等了会儿平亲王才回来。

  “你久等了。”荣宪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玉箫有些结巴,“臣……”

  “没事,入席吧。”荣宪坐下,“今天只请了你。”

  平亲王今日一袭白裙,黑发用银饰束,宛如神仙妃子,天下正色,一言一行超凡脱俗,令人心驰神往,却不敢/亵/渎/神明。

  玉箫也不例外。

  她不记得了自己说了什么,荣宪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笑。

  “听闻玉娘子也善舞?”荣宪问,却看玉箫痴痴盯着自己,有些无奈的摇头,“玉娘子?”

  玉箫回神,“臣失礼。”

  “无妨。”荣宪习惯了。

  女人喜欢她的模样。

  男人都和她打的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我小时候也学过舞。”她说,“好久不跳了。”

  “殿下也会跳舞?”玉箫以为荣宪会的是盘鼓舞或广袖舞这些比较简单的宴会乐舞。

  荣宪笑,“我会一点,今日觉得与你有缘,我跳支舞给你看,不许笑话我。”

  她命人抬来一面鼓,持白色长绸上鼓。

  音乐起玉箫意识到荣宪的会一点不是一点。

  她是行首。

  自串翻始,冲抛,大翻,膝转,探海翻身,翘袖折腰,前后桥,倒踢紫金冠令人目不转睛,提裙大旋,绸带若江如海,翻云覆雨,回眸一笑。

  鼓声卡在琴声转折处。

  荣宪穿着一袭七米大裙摆,转开时如牡丹般层层叠叠璀璨夺目。

  曲终静寂。

  玉箫不由得惊叹:若妲己如是,殷商亡的不亏。

  她都不敢鼓掌或喝彩,怕惊了神妃。

  “呆鹅。”荣宪伸手在玉箫面前一晃。

  她已经下来了,玉箫还盯着鼓。

  玉箫已心醉神迷,只说了两个字,“殿下……”

  “我有事需要你帮忙。”荣宪开口。

  玉箫恍惚间应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不必。”荣宪微微皱着眉,似西子捧心,眉目间有化不开的愁绪,“我眼下有一件为难的事,我要你帮忙/教/唆/谢希反了。”

  “你曾受伪陈诰封,如今从二主,我知道你心里也过意不去,如今正好两全其美,你尽责,我们取所需。”荣宪说话声音很好听。

  “刀山火海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这时候玉箫什么话都敢说。她只想荣宪笑。

  荣宪展颜。

  男人她搞不定,但没有她搞不定的女人。

  玉箫更是不知今夕何夕。

  玉箫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坐在镜前开始仿荣宪的翻云覆雨手,直到最后一步手没扭过去反而抽筋了才痛到清醒。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她赶紧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算牡丹花下死吗?

  #

  斯里兰卡,芒果港。

  “你来了?”切萨雷去了码头。

  王煜笑着仰起头,“有事回东陆看看。”他很简略的说,“挚友成婚了,我去道贺。”

  “这个地方天气很差的。”此时是雨季,暴雨如注。

  “没关系。”王煜说,“江南也有梅雨。”

  “你怎么样?”他看着切萨雷。

  切萨雷瘦了很多。

  “这里特别的热。”切萨雷引他往宫殿走,“民乱频繁。”他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斯里兰卡人不信主。

  他们有他们的信仰,因此摩擦频繁。

  他抱怨完,

  “我有办法。”王煜很平静的说。

  “什么办法?”切萨雷好奇。

  “召集所有人。”王煜道,“我帮你。”

  他的帮不止公事,还有私事。

  翌日,民众聚集在广场上。

  只见一个白衣墨发男子登台,他带了一架机甲。

  男子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随意叫人从观众里拖了一个人上台,杀了,取血,灌进机甲引擎。

  钢铁巨兽复活,引擎轰鸣,一步踏碎周围的房屋。

  全场围观的百姓胆战心惊。

  “主的荣光无处不在。”那白衣男子说。

  他束玉冠,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一只鹰自长空飞过,落在暹罗海湾停泊的一只银色战舰上。

  卫国守将周善礼展开谍报,看清字的一瞬瞪大了眼。

  #

  玉箫册封礼办的还算隆重。

  晚上荣宜凑了个饭局,叫上谢希,他们三个一起在安排玉箫住下的储秀宫吃烤肉。

  玉箫当年在伪陈名声远扬,她曾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为由婉拒皇帝纳妃的邀请。

  谢希端详玉箫很久,因为玉箫莫名眉宇间与荣宪有五分相似。

  “你说你有事找我?”荣宜问。

  谢希离席,“圣人。”他交上来一份很长的折子,“臣以为匀田不妥。”

  荣宜抬眸,“哪里不妥?”

  “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谢希禀。“豪族自东汉伊始便割据一方,东汉末年战火纷起,世家以家学代官学,各将诸相皆出四姓一郡之族,若处理不慎,各地生乱,臣已书十二策于折中。”

  他出自陈郡,是下一任家主。

  是以他知道很多事。

  若无谢家支持,没有商户能在陈郡立足。

  现在是在乱/搞。

  他列了那些条款可以徐徐谈,那些条款需要让步,那些人可以合作,那些人不能任用。

  荣宜看了一眼,将折子搁在一边,“各郡一家独大的乱象早就该治一治了,不然还以为是各姓世家的家天下呢。”她凝视着灯,“你辛苦了。”

  乱世用重典。

  不能让百姓畏惧刁民与当地豪/阀而不畏官府。

  法典既出,当/严/打/极/刑,雷霆处之。

  有的能让,有的不能让。

  南朝世家子肯定冲着世家说话,但这份折子写得不错,四平八稳的。

  “赏贵嫔那对冰花芙蓉玉绞丝镯。”荣宜前几天从萧珂那讨来的。那是五股绞丝镯,从工艺上说是稀世珍品。

  谢希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怒火。

  楚皇是在讽刺他为后宫妃嫔见识短浅吗?

  他气的灌了一壶酒。

  “喝交杯酒嘛?”荣宜见他喝酒想起来件事,她笑嘻嘻的问玉箫。

  玉箫有些意外,“纳妃不同娶妇,这……”

  “那交杯剑?”

  玉箫好奇心顿起,“什么是交杯剑?”

  荣宜命人拿来两把剑,“我做什么你做什么。”

  荣宜起手。

  玉箫当时就看出荣宜是个战五渣。

  这剑握法不对。

  真的与人对战会自己割伤手指的。

  荣宜转身,点步,玉箫只好举着剑和她转来转去,最后两人的剑绕在一起。

  荣宜一手捏剑尖,松开手,挽着玉箫的臂,再握住剑,“这就叫交杯剑。”

  玉箫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鬼?”

  她以为是舞剑过程中手就能绕在一起。

  这这这……

  先松手,再绕臂,最后持剑。

  行吧。

  谢希还在灌酒。

  他很郁闷,翌日真的招了几个朋友来见。

  过年前他姨母家的孩子王煜求见。

  两人吟诗作赋,一番痛饮。

  “谢弟郁郁寡欢至此,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王煜此前已经游说谢袅一番。

  卫国主君自己作死。

  废赐田令,收归土地为/国/有,匀田给百姓。

  当然世家绝对不能忍。

  伪卫世家死的差不多了,没人反对。

  但陈朝世家仍在。

  大家都有魔法,纵千军万马当前,也有一战之力。

  只要行刺杀了楚皇与三位摄政王,一时群龙无首,各派内斗,到时候里应外合,迎翡冷翠军队入东陆,便能一统东方。

  他要拨乱反正。

  因此需要谢希配合。

  “我也……”谢希不知从何说起,半遮半掩说了些。

  “欺人太甚。”王煜怒骂。

  “噤声。”谢希忙说。

  王煜吞吞吐吐的告知来意,“水击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此乃鲲鹏之志。”

  “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谢希还没动心。

  除夕是荣宜生日,摆了宫宴。

  梁王后酒品很差,发酒疯,“荣妃呐。”

  荣宪很不满地说,“你还想怎样?”

  “你怎么这么凶?”荣元姜委屈。“你太过分了。这还没吃你的花你的你就这么对我。”

  “四妹,那你弹个曲子吧,今天我生日。”荣宜央求。

  荣宪瞥了谢希一眼,但谢希没意识到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他也想荣宪跳舞。

  荣元姜挑了下眉,“谢贵嫔,您回避一下?”

  谢希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荣宜。

  荣宜也觉得谢希在不方便,“你先回宫吧。”

  谢希很气的走了。

  谢希走后荣宪对玉箫笑,“托付娘子了。”

  玉箫喝了杯酒,叹气,告退。

  她去演良宵解语花了。

  荣宪妥协,叫人拿来箜篌。

  荣元姜与萧珞这俩女人太一言难尽了。

  捅娄子一个比一个狠。

  挖坑不管填。

  她快要累死了。

  “话说珞珞呢?”荣宪调弦。

  她好想质问珞珞是不是只管挖坑不管添。

  “不知道。”元姜问,“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快被你们累死了,”荣宪说,“找她要点工钱。”

  “来,姐姐抱抱就不累了。”荣元姜话音未落,荣宜从善如流扑过来坐她腿上。

  “你个长不大的撒娇怪。”荣元姜只好搂着荣宜。“我要抱漂亮的。”

  “我这不是来了吗?”荣宜拿了块点心。

  “姐姐的漂亮猫猫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元姜拿额蹭了一下荣宜的脸颊,“其他时空里的你是只大猫猫了,就你还是个小奶猫。”

  #

  萧珞坐在湖心亭,对着冰面喝酒。

  她卷带了橘子,橘子这只橘猫不够胖,在寒风中冻的直往她怀里钻。

  一瓶酒,三十二道菜摆满了整个桌面。

  侍女送第三瓶酒时她弟来了。

  “天冷,你回去。”萧珞持着酒盏。

  她原本是去搜刮点贵的首饰送荣二孬,结果撞到她弟在家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吓得她上去探鼻息和脉。

  就她探脉那么大动静人都不醒。

  萧珞瞬间没进宫过年的心思了。

  萧珂坐在她对面。

  “你怎么没进宫?”他问。

  “我在回忆往昔。”萧珞指着那一桌子席面,“我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病,我典卖了竹园里的一些家具摆件,买了点肉,说好做糖醋里脊给你吃……”

  这盘菜出锅就被她吃了一半,走到院子里她把那一盘都吃了,对着空盘子急到哭。

  现在喝个酒配三十二盘菜。

  “你以前做菜很难吃的。”萧珂回忆起萧珞当年那不加糖的银耳羹,味道过于鬼畜他记到现在。

  萧珞横了他一眼,支颐着头,“你小时候生病我都没钱给你请医生。”

  那时的一个常态是萧珂生病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蹲在窗户下哭。

  她没钱请医生也没钱买药。可又不想向荣元姜求助。

  “如果你请了医生我可能早死了。”萧珂望向湖面。

  冰面映着无数宫灯,若繁星点点。

  “我当时应该找元姜借钱。”萧珞又喝了半瓶。“至少我该给你弄点吃的。”

  萧珂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医生说你心衰是贫血造成的。”萧珞夹了一筷子鹿肉脯。

  当年英国公府根本不给她维持生存的钱,想以此逼她自/卖/入乐/籍,湖阳公主会在想起来的时候送她点吃的,直到九岁那年魔力觉醒,她终于可以弄点花草果腹或换钱。

  她现在仍不吃米面是因父母过世后她根本没得吃,养成习惯后连带着逐月也不吃主食,至今非宴饮场合都是叫一桌子菜吃几筷子菜对付一顿。

  五岁到九岁那四年里家里根本没吃的,她只能隔一天吃一顿饭,这样一盘炒土豆丝可以吃两顿四天。

  她一直在想逐月的病会不会和这有关。

  萧珞/咬/了一口肉脯,呸,该死的厨子往肉脯里加了姜。

  “应该是咯血的缘故,和吃食不搭界的。”萧珂看着她将肉脯丢回去,“有姜?”

  “有姜。”萧珞叫人将那一盘肉脯撤了。

  她不吃姜。

  过了很久她说,“对不住把你祸害了。”

  她姓萧,父为公主幕僚,人们不敢对她直接下手,但他们会引诱她自奔为妾。

  甜言蜜语金银珠宝都是毒。

  男人想她死,要她命。

  他们想/糟/蹋/她,嘲/讽/她,令白玉蒙尘,名花委地。将她弄到手后/折/辱/致/死。

  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和中年仕途失意的老男人来说,有什么比/虐//杀/美人更开心的事呢?

  她只能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自己男人恶心。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碰到一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人渣,因此掉进陷阱里,万劫不复。

  最后这方法过于成功,她看见男人就吐。

  “在另一个你不讨厌男人的时空里我也是这样子的。”萧珂补了一句特指。“你是季熙宫的那个。”

  他见过一面季熙宫版的萧珞。惊才绝艳是真的,但有那么一点点的魔/性。

  “诛她丈夫九族的那姑娘?”萧珞直皱眉。“她超可怕的好不啦,大荣元姜真可怜。”

  “你夫人才可怕。”萧珂调侃道,“是真的能哭,说哭就哭,说闹就闹。”

  “你心里有点数,她只是哭,你是心情不好就死给我看。”萧珞将一盏冰糖荔枝递过去,“这个好吃。”

  “我昨天吃过饭了。”萧珂接过碗,搁到一边。

  “正常人一天三顿饭。”萧珞舀了一勺双皮奶,“月娘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奢望就是活下去。”

  萧珂倒了杯酒。

  他才要喝,萧珞劈手抢走杯子。

  萧珞转着琉璃酒盏,良久后她出言垂询,“你当年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斗?”

  班宝镜叫她弟躺着什么都不要做,这样养一辈子能保四十年的命。

  她弟却去习武,最后戮英国公府满门,纵兵京师,打出幽州占河西自立。

  高宗兴兵换将二十七次伐河西均败,不得不低头。

  但也是真的拿命换权势。

  “不是为了你。”萧珂终于看出来萧珞抱在怀里的是只猫,他还以为萧珞将披肩团成球了,“求速死却算活过,求偷生却任人宰割,对比之下第一个选项不是很糟。”

  至少他这二十年活得开心,不用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昭郡。”萧珞挠着橘子的白肚皮,“生病时养着,身体好一些的时候你大可帮帮元姜的忙。”

  萧珂莞尔,“我不称臣的。楚星河见我都得他先下马问好,她荣元姜例外吗?”

  “楚星河是糟老头子,人家元姜是漂亮小姑娘。”萧珞白了他一眼。“这能比吗?”

  “那是我的猫吗?”萧珂觉得这猫和他家的那只特别像。

  一样的胖。

  萧珞将猫抱起来,“就是你家的那只橘子啊。”

  #

  谢希坐在翊坤宫里生闷气。

  宫女击掌。

  他抬头,是玉贵妃。

  玉妃坐在他对面,“今日见你愁容满面,怎么了?”

  谢希和女人说话比较肆无忌惮。

  他抱怨起荣宜——荣宜不拿他当人看。

  玉箫闻言心里一沉,以为荣宜表面温柔内心扭/曲。

  听到中途玉箫醋瓶子翻了。

  她也想要累丝金凤和祖母绿五福梅花步摇。

  凭什么不给她却给谢希,她才是贵妃!

  玉箫醋海翻涌,但牢记今日任务,在谢希说的泣不成声时温柔的握住谢希的手。

  她柔声说,“你看,梁王后和楚皇也不把平王当一回事,公然叫人献舞。”

  谢希恍惚间错将玉箫当成了荣宪。

  荣宪捉着他的手,美目含泪,在向他求助。

  荣宪是他都舍不得妄想的女人。

  梁王后就这么随便的命她献舞。

  此时谢希冲冠一怒为红颜。

  “如今名花委尘,我真是……”玉箫假装悲戚,“痛彻心扉。”

  “像平王这样的女子,应置金屋藏娇,如今真是……”

  她有些幸灾乐祸。

  翌日谢希见王煜。

  上元节设宴琥珀宫,谢希等人趁机动手,至玄武门,只见火把齐燃,将夜晚照如白昼。

  王煜策马急停。

  率军的是两个姑娘。

  右策黑马,玄裙严妆,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玉梨拢青丝,步摇垂珠坠,不知是谁,他未曾见过。

  左御白马,着银甲,绝代色,倾城姿,轻云出岫,灼灼桃花,天下红颜自此皆不入眼,如若枯骨。

  右者雍容华贵,但此女不同,三千青丝悉数挽起,仅着一玉梳,眉间梅花钿,如白雪卧霜。

  佳人腰悬长剑,手举黑伞。

  王煜猜白马佳人是荣宪,以此度另一人大抵是唐王沈节。

  荣宪举剑。

  止戈剑出,直击长空。

  “只惩首脑。”荣宪好奇的扫了谢家与王家的私兵一眼,她在战场上会过乌衣卫,是精兵良将,武艺高且忠心到称得上死心塌地的地步。

  此时他们是士为知己者死,还是有田无税就是新主?

  “余者不咎。”荣宪将剩下四字说完。

  她做好万/枪/齐/鸣的准备。

  不料乌衣卫反了。

  “荣元姜可以的。”荣宪对萧珂说。

  大军压境乌衣卫死战到底。

  荣元姜用来暗度陈仓的政令却能让他们反了。

  “可惜成仁败善。”萧珂道,语气颇为平淡。

  所以荣元姜做不了皇帝。

  他突然想起来点事,“沈节呢?”

  “在家睡觉。”荣宪回答,“嫌冷,不来。”

  萧珂稍微压低些声音,“我也冷。”

  荣宪一句话怼回去,“我也觉得冷好不啦。”

  “我叫元姜来替我,有事你和她说。”萧珂觉得冷,走了。

  率领乌衣卫的副将生擒所有叛军首领,献俘于平王。

  王煜被压在殿前候审,但灯火通明,无人讲话。

  荣元姜等在殿里,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半刻钟后荣宜风风火火闯进养心殿,“朕……”

  元姜说,“你带走。”

  荣宜下半句话被噎回去,“你挣扎一下好不好?”

  “关起来就行。”元姜懒得管谢希。

  荣宜深吸一口气,“玉箫也不能动。”

  她也不傻。

  荣宪说了一句话,玉箫去找了谢希,谢希就成了内应。很明显玉箫在帮荣宪办事。

  “关她甚事?”荣宪曼声道。

  荣宜从善如流,“对,不关她事呀。”她亲了荣宪脸颊一下,“四妹最好了。”

  荣宜走后,正头戏开唱。

  荣宪盯着被宫人带走的谢希:“你家那位是认真的吗?”

  荣元姜比了一个三,“他说不出这个数谢希就会崩溃自杀的。”

  多说三年。

  荣宪环视周围宫女禁卫,目光最后才落在王煜身上,“他刑讯。”

  真的在吃瓜的群众荣元姜白她一眼,“垃圾。残忍。灌他吐真剂。”

  这一碗吐真剂下去惹祸了。

  王煜开始骂人,从“秦淮揽双娇,盛京雒嫔俏”开始说到“一凰复一凤,双飞铜雀台”。

  荣宪开始逗猫。

  昭仪好漂亮啊。

  布偶猫颜值是真能打。

  果然金钱就是美貌。

  荣元姜脸上卡不住了,“你他妈说啥?”

  她和萧珂的婚事始于一首诗。

  诗中有这样一句:铜雀春深锁二萧。

  舆论哗然,直指湖阳不仁不义,糟/践/旧部遗子。

  四个月后,她没扛住。

  随后王煜讲了自己研制机甲的心路历程,以及为什么要用人/血——因为卑/贱/平民的/血是肮/脏的,只能做这个用。

  禁卫和宫女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许久,荣宪摇头,将猫还给元姜。

  “杀了吧。”荣元姜说。

  没救了,没办法,遭不住。

  “如今刑/法/典里废了一部分刑/罚。”她觉得头秃。“但隔墙有耳,他说的话很快就会传开,斩/首/不足以服众。”

  “叫楚玉恒来,将王氏三族押到金陵去杀。”荣宪接过文使记的笔录,“杀之前游/街/示/众。把他的话读给别人听。”

  政令还没传达到南边。

  她们当晚叫楚玉恒用瞬移将人带到金陵。

  三月后,有信从斯里兰卡直递行宫,管萧珂要人。

  切萨雷措辞很不友善,加之信到时萧珂心情很差,一时没压住脾气,命人把尸/体/挖出来给送过去。

  切萨雷当场决定以牙还牙。

  你杀我爱,我杀你妻。

  他撕了和尸/体/一起送来的回信,“把谍者给我叫来。”

  #

  荣元姜生日那天围了青山。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打猎,自从有了电脑和手机后,她的爱好变成了看剧看小说和打游戏。

  但该聚还是要聚。

  早死早托生,于是她还是办了这场聚会。

  当天修罗场。

  萧珞会见李月丹。

  两人对视良久。

  萧珞:“我讨厌男人。”

  李月丹:“你是不是针对我?”

  萧珞:“你在赵国公府锦衣玉食,我在家朝不保夕。”

  李月丹:“我天天挨打。”

  萧珞:“我连盐都买不起,你吃过不加盐的菜吗?”

  李月丹:“我娘拿鞭子抽我,我爹打我军棍,我哥暗箭杀我。”

  萧珞:“死掉的兄弟才是好兄弟。”

  李月丹:“你别太过分。”

  萧珞:“我过分的话早要你脑袋了。”

  李月丹:“我跪下来谢谢你?”

  萧珞:“爱卿免礼平身。”

  荣宪觉得这一切目不忍睹,耳不忍闻,她撤了。

  李月丹:“您还记得您是名门闺秀吗?”

  萧珞:“您还记得规矩吗?我是君,你是臣,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萧珂遭不住,也要走。

  “你给我站住。”萧珞一记眼刀过去。

  李月丹改了目标,“萧……”他差点一句萧娘溜出来,“梁王殿下,您姐怎么这样?”

  魔鬼,真的魔鬼。

  “宠物猫,倒茶。”萧珞径直将一个空杯子怼到萧珂面前。

  “你去吧。”萧珂打发走李月丹,侧跪下来提壶给萧珞倒了杯水。“我没找到茶。”

  “你山上抓回来的吗?怎么什么都找……”萧珞发现他们这里成为目光汇聚的焦点。她顽强的把剩下的那两个字说出来,“……不到。”

  “找不到就是没找到呀。”萧珂很冷的看了一眼周边的朝臣与勋贵人家的郎君娘子。

  他抬眸的那一瞬,众人已走避开去。

  “你不是没找到,你是压根就没找。”人一散萧珞抛弃偶像包袱,摇头数落人偶。她按了下萧珂的肩,感觉还缠着绷带,就问,“还没好?”

  佛了,差三个月一年整了。

  她就不该开那一枪。

  那枪是要命的。

  萧珂放下壶,“已经开始收口了。”他命人备马。

  太原王家公子王晴以当日在郑卿家嗑寒食散嗑多后解衣一事出道,如今大家既往不咎,当他是个翩翩少年。

  高门华府的才子多桀骜不羁。

  王晴策马而过,三箭三中,一鹿一狐一兔。

  他年仅二十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压着声音与别人交头接耳,近乎是用口型来了句并不敢指名道姓的吐槽,“世家男儿当如此,是以闺阁中人矫装男儿时往往不仅不得其形,也不得其神……”

  一箭贴着他脖子过去了。

  王晴吓哆嗦了。

  他抖着手摸脖子。

  好的,脑袋还在。

  再看看手,好的没有血。

  他这时才长出一口气,哆哆嗦嗦下马颤巍巍的跪在那里,是玉山将倾,也是吓破胆了。

  此时偏又闻一声虎啸。

  王晴匆忙回头。

  那箭惊了虎,斑斓虎一声嘶吼平地而起,带起罡风,飞沙走石。

  紧接着又一箭凌空而来。

  虎的身躯在空中一顿,栽倒在地,摔在王晴身后。

  黑羽箭穿了金虎的脑袋。横贯。

  一箭毙命。

  萧珂放下弓,弓半张,弦上仍架有一箭。

  王晴抖着声音说,“草民……”

  萧珂没搭理他,把他晾那里了。

  王晴环视左右,最后我见犹怜的盯着郑卿。

  郑卿对这个嗑药当他全家面/遛/鸟的兄弟印象十分深刻,“你慢慢跪,不打扰了,不要绝望,在散场前肯定会有人告诉他你还跪在这里的。”

  他正想瞄一只鹿,突然听见有东西破空而来,只好跳下马,四处张望。

  什么情况?

  “你们是弱智。”元姜一脸黑线。

  荣宪和萧珂在划拳,石头剪子布。

  突然荣宪引马急退。

  荣元姜见状直接利索翻下,她扭过头。

  枪打断了树枝。

  滑膛/枪,射/程五百米。

  “你猜是杀你的,还是杀我的?”荣宪举起滑/膛/枪,循声递了一枪,也不知道打没打中。

  萧珂反向平举枪,“镜子姐没救了。”

  “我猜是杀你们两个的。”荣元姜看热闹不嫌事大。

  “蹲下。”荣宪将荣元姜挡在身后。

  她和萧珂站在外围。

  “蹲下没气势。”荣元姜抱怨,“你下次应该说跪下。”

  “姐,跪下。”荣宪从善如流。

  荣元姜半蹲扫堂腿要踢她,“老子是你姐。”

  这个生日不欢而散。

  本身青山属于围场状态,抓人比较容易。

  班宝镜去审讯,荣元姜回去换衣服。

  她沐浴完坐在床打开电脑想歇歇,不大一会儿荣宜风风火火闯进来,“你没事吧。”

  “没事。”荣元姜哄走荣宜。

  一集剧没看完,萧珞扛着电脑来了,“是杀你的。”

  “可以。”荣元姜很意外,半天后点头,“我受宠若惊。”

  “来,抱抱。”珞珞坐下,揽她入怀。

  元姜勾着珞珞的脖子,贴着珞珞的脸,“哎,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她亲了珞珞额一下,“对我来说常事啦。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时候多了。”

  珞珞抱着元姜坐了会儿,拎着电脑走了。

  到饭点荣妃来了。

  荣宪盯着元姜看了很久,她走到元姜身侧,挨着元姜的腿跪下,趴俯在元姜膝上,像一只猫。

  她侧着头看元姜。

  “你怎么了呀?”元姜伸手掐了一下她的雪白后颈,标准的猫妈妈叼小猫的手法。

  “改天再说吧。”荣宪抬起手,摩挲着元姜的脸颊。

  然后她跑了。

  凌晨时小萧妃回来,进殿时挑了下眉,“你怎么还没睡?”

  元姜穿着抹胸襦裙坐在那里玩手机,她闻声抬眸,“这不是大家都来了个遍只差你一个嘛,我专门熬夜等你回家。”她托着腮,“你是最后一个来看我的。”

  她一字一顿,“狗男人,没良心,白眼狼。”

  小萧妃脸色惨白,前几日身子稍微有点起色不至于起坐行走全靠人扶,但也会在走路时间歇扶家具,给人一种强弩之末下一秒要昏死过去的感觉。

  他走到榻前,俯身看着她。

  荣元姜放下手机,用手卡了一下萧娘的颈,还行,脉率是齐的。

  小萧妃轻声说,“你还活着啊。”

  “这是什么烂话。”

  “原话奉还。”小萧妃垂眸。

  “死是什么感觉?”元姜问。

  “和睡着了一样,只是再也醒不过来。”小萧妃说,“是人都会死。”

  元姜突然用手钳住萧珂的腕,她死死攥住,使的力气很大,不大一会儿沿着指缘泛起一片青紫。

  他的手太冰,没有温度,根本不像活人。

  元姜抬眸,“你说,我这二十五年荒唐是真的,还是死前浮梦一场?我到底活过?还是压根就是个死人?”

  如果死和睡着了一样,那人怎能肯定自己是活着的?

  也许一切都只是死前肾上腺素给的一场梦。

  “不知道,人在梦里也是有感觉和喜怒哀乐的。”

  “我不想死。”荣元姜张开手臂。“给我抱抱。”

  小萧妃坐在她膝上,一袭六米裙幅的织金百褶玄袍拖曳在地,他抬手搂着她颈,“人都这样,活不算活,死不算死。”

  她将头埋在小萧妃怀里。

  灯火阑珊,一只狸花压海棠。

  过了好久元姜才小声说,“我不甘心呐,活了一趟,求非所得,得非所愿,物是人非,半世荒唐。”

  “看开点,就这世道,都意难平。”

  “可是我怕死。”元姜闷声说,“荣宜那天……”

  小萧妃低头亲了下元姜的眼睛,拄着元姜的臂站起身,把旁边的狸花抱起来给她。“人皆虚妄,不过浮影,猫是真的。”

  狸花以为有吃的,冲元姜喵了一声。

  “花花,你喜不喜欢妈妈呀。”元姜挠着小猫下巴颏。

  小猫喵啊喵,她不会读心术,也不知道小猫说了些什么。

  “给。”小萧妃摘了他戴的镯子,但镯子不成对,一只是和田黄玉贵妃镯,一只是墨绿竹叶玉绞丝镯,成色上佳,几近透明,对着手机手电筒最高光看没有杂色。

  元姜火速淘汰了她戴的冰种缥花翡翠平安镯。“步摇我也要。”

  萧娘新弄的这根白玉牡丹金珍珠坠步摇挺漂亮。

  小萧妃叹了口气,干脆把步摇发扣和束发的发环都摘了递过去,散着长发走掉。

  他路过落地穿衣镜时瞄了一眼,发现头发齐踝了,决定明天稍微剪一下。

  他走到镜前看着自己,抬手测了下自己的额温,随即心生厌烦。他到底什么破身体,又发烧。

  死了肯定比这么拖着好过。

  反正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倒转袖剑。

  碰巧他站在镜前。

  萧珂有些好奇自己临死前的样子,遂改左手持剑,抬手时牵动锁骨处的伤,疼的一浑身一颤,袖剑险些脱手。

  他将剑交到右手,站在那里缓了会儿。

  镜中映着他,还映着拿步摇逗猫的荣元姜。

  季北媛堂上陈/情,珞珞与元姜同时跳出来支持,造成他们不得不通过那个触犯众怒和大多数人利益的东西。

  原本他们想与神域毁约的。

  自此又不得不将珞珞打发出去。

  元姜是打发不动,因为混账女人荣元姜是牵头的。

  今天这出狙/杀还是针对荣元姜的。

  好烦。

  萧升鸾是个讨厌鬼。

  他又收了剑。

  萧珂坐在书房里发了好久的呆,开首饰盒翻出一对羊脂玉鸳鸯美人镯,试了下颜色和他肤色太近,镯子太细,又换了对江南贡的黄杨绿玻璃种福镯,最后他倒了今天的第六杯酒,举杯一饮而尽。

  他传令出京,将切萨雷和王煜的来往书信原稿发去凡尔赛,面呈王后。

  他又回了正殿。

  元姜跪在地上用手机拍昭仪和狸花互相理毛。

  他把睡觉的炭球和叼着君子兰花叶往外扯的橘子也抱过去。

  四只猫瞬间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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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令出/国/境,荣宪来问,“斯里兰卡那事按不住?”

  萧珂:“没希望,流民四处奔逃。”

  两人四目相对。

  荣宪问:从季姝例?

  萧珂答:季姝是故交,切萨雷·美第奇算什么东西?

  “那还真的是没办法了呢。”荣宪摘了玉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