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劝君莫惜金缕衣>第48章

  “驾飞龙兮北征,”荣宜幻化出法杖,“邅吾道兮洞庭。”

  她的法杖是一束白海棠。

  西府海棠栖白虎。

  爱琴海自中轴分开,向两侧退却,露出海底淤泥与巨大的银灰色的金属门。

  萧珞挑了下眉。

  果然是这里。

  她花了好久用无/人/机探测出来的。

  她举起法杖,“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海底海藻与零星植物开始狂长,逐渐覆盖了柔软的淤泥,组成结实的台阶,自沙滩沿大陆架铺陈开,直达金属门前。

  荣宜与萧珞对视一眼。

  “女皇您先请?”萧珞这次非常自觉。

  荣宜往她身后躲,“不要。”

  萧珞提裙拾阶而下,至金属门前,她将那张银色的卡甩过卡槽。

  厚重的金属门洞开。

  她踏入这个未知世界。

  整个走廊由银色金属组成,阴暗,绝望,望不到尽头,像是一个牢笼。

  金属门合上的一瞬柔和的白光自天花板投下。

  “波塞冬号中枢阿佛洛狄忒向您致敬。”全息投影组成了一位金发女郎,得体的灰色军礼服,佩戴上校军衔,“波塞冬号全体成员集结完毕。接受您的检阅。”

  她退到一侧。

  无数的光束组成各式各样的人。

  有红发曼卷的漂亮姑娘,有飒爽的黑发女郎,有温柔的大和抚子,有金发碧眼的德裔,有黑发儒雅的亚裔。

  荣宜低声说,“我们怎么办?”

  萧珞不得不佩服荣宜的胆子。

  她抬手,行礼,不知道该说什么憋出来一句:“同/志/们辛苦了。”

  中枢卡壳,好半天接了句,“为人民服务。”

  “为自由。”萧珞想起在博物馆里面看见的简介。

  她瞎猜。

  不料这个是对的。

  “为民主。”剩下的人异口同声的回应。

  “还有多少舰载武器?”萧珞问。

  她发现走廊里有很多玻璃墙,而墙后空荡荡,这不正常。

  “舰长权限的武器全部被移走。”阿佛洛狄忒回答,“正副司令权限的舰载武器还在舰桥。”

  “我要看一下。”萧珞说。

  她跟着全息投影上了电梯。

  也许几百年已经过去,但星舰里的设备仍然可以使用。

  舰桥灯亮起。

  无数全息悬空屏幕依次打开。

  银河系地图,标准时校正,伪色图,地质概况,舰体本身状态悉数呈现在萧珞面前。

  阿佛洛狄忒打开红箱,拿出来一个很薄的笔记本电脑。

  萧珞打开电脑,发现电脑居然还有电。

  电脑界面锁死。

  她将权限卡从电脑自带的卡槽里擦过。

  电脑自动登录。

  这是一台macbook,但是只连接着局域网,界面也不是IOS系统,而是另一套丑陋的界面。

  只有两个软件。

  一个是地图,另一个是武器发射操控终端。

  萧珞点开武器发射界面。

  系统开始转圈,随后一行行的英文弹出。

  卫星校准完毕。

  武器调试完毕。

  装载完毕。

  大气能见度调试完成。

  空间站激光束诱导准备。

  反/导/弹拦截系统开启。

  接下来弹出一个十一位坐标栏:请设置目标。

  荣宜瞪着一双漂亮杏眼好久没眨眼。

  “哇哦。”半天后她的第一句话是语气词。

  “你不害怕?”萧珞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她去过未来,不害怕是正常的,但荣宜的胆子也太不常规了。

  “四海九州,君权神授。”荣宜十分高傲的道出这几个字。

  命运赐予她与生俱来的权利与王冠,必要时她会宣誓取走属于她的权柄。

  既上苍予她帝位,必不会令她莫名其妙的谢幕。

  “你们是亲生的。”萧珞收好权限卡,合上笔记本,从红箱里面掏走充电器。“说话的调调都像。”

  “你也知道了啊。”荣宜又突然变成小可爱,俏皮又天真,她小声逼逼,“你和我姐到底什么关系,元姜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我是她前女友。”萧珞往外走。

  荣宜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像只短腿曼赤肯猫猫。

  #

  荣元姜回到别宫后咚往后一倒躺床上。

  躺了半天觉得这床没有未来的床舒服。

  她爬起来,找了一沓纸,开始列代办事宜。

  写到一半时宫女通报说秦王求见。

  荣元姜搁笔,愣怔的看着笔墨纸砚,半晌后才说,“宣。”

  萧珞走进来,“你回来了。”

  “渣女。”荣元姜怼。“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未来。”

  “你放心,荣宜肯定有穿越仪,不然她怎么到的2263年?”萧珞笑,“我以前就说过,只许我抛弃你,不许你甩我。”她马上空行换段,“晚上聚一聚?你,我,还有两个陪酒的。”

  荣元姜答应了。

  陪酒的居然是季北媛和卫子妍。

  萧珞叫季北媛来时肯定没告诉她卫子妍也在。

  卫子妍从属河西,此时碰见辽东二把手柳眉一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面无表情不合适,她们是同窗。

  巧笑倩兮更不合适,她们是敌对派。

  两人视线交汇,心中忐忑。

  ——翻了吗?

  ——不知道。

  季北媛想君主立/宪,她怕鸟尽弓藏。

  荣宜碰巧和她俩都熟。

  三人一拍即合,荣宜矫诏登基。

  “请大家去我家。”萧珞用穿越仪带三人到了燕京。“我好久没回来了。”

  萧府与一墙之隔的荣府升格为燕京别宫,因此那道墙也拆了,如今改名叫畅春园。

  萧珞亲自下厨,弄了十二个菜和四道甜点,命宫女端上来,“班门弄斧了。”

  季北媛是御膳房出身,谁做私房菜请她到场都习惯性会说这四个字。

  季北媛忙摆手,“没有的事。”她笑嘻嘻的说,“不需要我自己做饭我就开心了。”

  说到这荣元姜想起荣二孬的种种行径,“啊,你上次做了一盅玫瑰荔枝冻。”

  季北媛啊了声,“不好吃吗?”

  荣元姜摇头,“我都没吃到好嘛,全被二孬吃了。”

  季北媛有时会做点私房菜送给她和萧珂,但他们两人没一次吃到过。

  总是被荣宜截胡。

  荣宜很光明正大,端了就走,还边吃边走。

  荣元姜总不能虎口夺食。

  她只能骂骂咧咧的说荣宜没吃相。

  荣宜会怼她,“你一阵前带过兵的女人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此时被气个倒仰。

  荣宜功成身退。

  “要不我现在做一份?”季北媛看看时间,“啊不行,那个做不出来,很费时间。”

  “算了嘛。”荣元姜说。

  季北媛很敏锐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萧珞。

  可千万别修罗场。

  她和卫子妍同样师出霍仲雪门下,是荣四与二宫主的师妹。

  自荣宪和萧珂把霍帅气到发誓再不教课后霍仲雪夫人郑酒替课。

  郑酒和霍仲雪传道授业解惑的水平天壤之别。

  霍仲雪自二十五岁封了兵符,教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只有两个成品,还是关门弟子。

  从郑酒替课开始,将帅之才滚滚不尽。

  对比过于强烈以至于霍仲雪颓废到去门外逗狗。

  如今从属不同阵营是因为荣四和二宫主截胡了她们的大业,空降为主。

  卫子妍因雪灾进京求援,给二宫主做了嫁衣。

  她想兵变辽东,差一天荣四先下手为王。

  该死的是荣四姓荣,二宫主姓萧。

  还能怎么办,这死在姓氏上她们也很绝望。

  原本她们串通好共治天下,如今不得不称臣。

  也因此她们两边都熟。

  她和萧珞很多年前就烹饪这一爱好走的还挺近。

  萧珞和荣元姜的关系她心里清楚。

  “你法修的如何了?”萧珞意识到季北媛在看她,遂出言垂问。

  “不看我,看上边。”季北媛笑。

  “你敢打猎吗?”萧珞放下筷子,正坐。

  “猎谁?”季北媛端着酒杯。

  “泰半男儿。”萧珞看着荣元姜,“把你那玩意拿出来。”

  荣元姜秒懂萧珞是什么意思,她黑线,“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翻出萧珞的穿越仪,回滨京,抱上一个银珐琅盒子,又匆匆赶回。

  不用自己魔法的感觉就是爽。

  “我知你敢行屠龙术。”萧珞将盒子递过去,“不知你可敢张弓搭箭?”

  季北媛只是笑,“大宫主说笑了。”

  她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纸。

  她展开,脸色瞬间变了。

  “我自十六岁伊始,将这些东西记到现在。”荣元姜指着盒子,“黑墨写我知交,蓝墨写歌女姬妾,红墨写烟花女子。”

  她当年与卫行首相识。

  她央求卫行首教她琵琶。

  卫行首答应,并解囊相授。

  但卫行首自赎嫁人前将她、萧珞、萧珂、荣宜和荣宪五人带到一个房间里,叮嘱他们不要出声。

  这是她同伴的房间。

  开始时他们还能装死,半刻钟后实在是看不过去。

  当晚萧珂第一次杀人,当朝礼部侍郎。

  她将人抛//尸。

  萧珞带着荣宜和荣宪跑路。

  她与萧珂回去毁/证时,卫行首正站在高楼上眺望。

  他们上楼,卫行首下楼,至三楼三人擦肩而过。

  卫行首说,“我自赎脱籍已是竭尽所能,你们是世家子女,日后若有造化,请记得今日。”她指着身后高楼碧瓦,“长安城里有五万多这样的女子,你们刚看见的那一幕夜夜都在上演。”

  季北媛倾了杯酒。

  她草草翻看几页便放到一旁。

  她不忍心看。

  行路难,难重陈,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卫子妍见她如此,伸手来要。

  她草草浏览数行,瞠目。

  她母亲是天竺雅利安女子,雅度王死后大妃免//殉//葬,遣散其余妃嫔,她母亲颠沛流离至卫国,委身于当时驻守西域的将领,生下了她。

  母亲时常讲一些天竺旧闻与她。

  天竺四种姓,字字血泪史。

  荣元姜掏出来的这玩意也不差。

  字字泣血。

  “如今已天下一统。”萧珞说,“请四海九州同律。”她为季北媛倒了杯酒。“辽东可以,河西可以,为何关中与大江之南要例外?”

  季北媛沉默不语。

  卫子妍说,“会反。”

  辽东可以,河西可以是因为当地豪/强已经死的所剩无几。

  百姓不在乎这些,只要有田,有粮,知道自己种的粮食今年全是自己家吃用就会感恩戴德,你说什么做什么都行。

  况且手握实权的女人太少了。

  还是男人多。

  “我们有枪。”萧珞勾唇。“有/炮。”

  季北媛看着她。

  “至于底层将士,他们知道自己妻子儿女不用被人抢占,不用担心自己父母会被仇家杀死,不用担心隔/村/械/斗殃及自己,民有所养,人有所归,这三点足以让他们拥戴我们到底。”萧珞娓娓道来。

  不用人/吃/人就是盛世。

  荣元姜仰头灌了口酒,“宪娘生母为妓,天子之母乃国之母,国母能有错吗?错的是臣。”她连借口都找好了,“百姓手里有田,能耕种就会对任何事情轻轻放过。我是萧家妇,秉承公婆遗志,令女子读书,教化一方,这是尽孝,江左与山东那群朽木有什么话可说?”

  “世家有多少?”荣元姜笑起来很飒。“万余人撑死了。”

  “甲等乙等世族加起来十万余众,不算家中部曲私兵及姻亲。”季北媛搁下酒杯,“若就是不行,则何如?”

  “是他们自己说君为臣纲,子子代代无穷尽也。”荣元姜说,“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天家事,岂容臣子置喙?”

  她词锋尖锐,“既你已打定主意要行屠龙术,左右最惨不过一死,何不死得其所青史留名?”

  季北媛长长叹了口气。

  酒至三巡,荣元姜突然说,“我为你弹支曲子吧。”

  宫女取来琵琶,她转轴拨弦,唱了十离诗:“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歌罢,她要放琵琶时,萧珞却要过去。

  她善琴,不善军乐,但勉强能弹。

  音音相扣,余音绕梁,“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

  荣元姜是回了滨京皇城,可她压根没见荣宜,反倒在坤宁宫召会谢希。

  女官去找谢希,说梁王后要见你。

  谢希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按理说王后应当低于三夫人才对,这是什么情况。

  但出于礼貌,他没吱声。

  随后女官说,“请您去坤宁宫一叙。”

  谢希彻底震惊了。

  卫朝不讲究,礼乐崩坏,但这实在是超出人类的忍受范围。

  奈何他是降臣,不得不去了坤宁宫。

  进殿,他站着,荣元姜坐着,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

  这猫他没见过,但长得很漂亮。

  他不行礼,荣元姜就不赐座。

  谢希真的与荣元姜僵持着,该不行礼就不行礼。

  荣元姜也打定主意杠到底,“今天叫你来是有这么几件事。”她用吩咐的语气说。

  “本宫知道伪陈的世家子有很多的坏毛病。”荣元姜雍容华贵,口出狂言,“养姬蓄婢,拿人当两/脚/羊看,肆意杖杀歌女取乐,但这里不行,如今本宫就是规矩和王法。”

  谢希满脑子问号。

  “你们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谢贵嫔。”荣元姜吩咐。

  翊坤宫的大小女官宫女报了本名,有的人家里条件好些,名字像模像样,有的人是穷人家孩子,沦为奴婢,名字一言难尽。

  “她们是人,有名字的,平时客气点。”荣元姜说,“若有犯错或不听话,你可以罚跪罚站,别的不行,若用了别的刑罚,你怎么罚的,本宫十倍赠你,本宫带过兵,四十棍能打死人的,你掂量着点。”她语气骤然泠冽,“宫中使女与黄门皆是本宫与平梁二王家中部曲及仆妇,本宫知道你们伪陈有规矩,公主出降,使女皆是媵妾,在这里行不通。你是臣,楚皇是君,宫规对妃嫔的要求就是对你的要求。听清楚了吗?”

  谢希腰很直,“敢为梁王后以什么身份和臣讲这番话?”

  “皇姐,王姐,梁王后。”荣元姜很冷漠的道这七字。“你觉得哪个合适本宫就是哪个。”

  “如今陛下已有夫人,王后理应退宫才是。”

  “你想多了。”荣元姜展颜一笑。“哪怕他日皇后聘进宫,本宫也照样坐这坤宁宫凤椅,代祭泰山。”

  谢希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想骂荣元姜僭越,但又不知道跟谁去告状。

  找楚皇——荣宜明确告知他凤印还是让荣元姜拿着。

  找梁王——那天见三位摄政王时他注意到梁王戴的发簪是龙。

  找平王——平王戴的头饰垂天子十二旒。

  谢希只想骂人。

  等到晚上荣宜又一击暴击捶了他。

  荣宜很正式的来了翊坤宫,司寝女官紧跟其后,谢希奉旨沐浴更衣,到床前荣宜捉着他的手。

  荣宜仔细看了谢希的手,手纤长,很漂亮,又摸了下谢希手指的指腹,有茧子。

  她就皱了眉。

  最后她决定换个方式,“你躺下。”

  谢希很僵硬的从命。

  他要宽衣解带,荣宜却阻止了他。

  “袍子提起来些。”荣宜很仔细的检查了谢希的腿。

  腿很直,皮肤细腻,没有疤,很不错。

  “你就这么侍寝吧。”荣宜很满意。

  谢希扛过了荣元姜,但没料到荣宜这一手。

  他彻底崩溃了,因愤怒而眼尾发红,最终泪盈于睫,将落不落。

  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何曾受过等//屈//辱。

  他这辈子从未遭过这样的嫌/弃。

  楚皇简直不知/廉/耻,不要/脸。

  荣宜很快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状况,于是她利索起身,“就这样吧。”她稍微有些过意不去,叫人拿了一对累丝金凤送给谢希。

  泪从谢希眼角滑落,落在发中、枕上,他抬手拭去泪,起来谢恩,恭送荣宜摆驾回乾清宫。

  他是正常男子,开始时过于紧张,心无波澜,后来可/耻/的有了反应。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寻常世家子若是有想法起反应,招一个婢女来伺候就万事大吉。

  但荣后拿话敲打过他。

  他越看荣宜送的金凤越气,银牙咬碎,恨不得当场/悬/梁。

  司寝女官也很绝望。

  她心里也只有一句他妈的。

  这怎么记?

  她算长见识了。

  #

  北燕的冬天总是格外瑰丽。

  深蓝色的海洋一动不动,宛如静止,倒映着冰川和满天星光。

  绿色极光如丝带般在夜空中展开。

  游船破开冰,在海面上长风破浪。

  “姐姐敬妹妹一杯。”云朝瑰设宴。

  行过国礼后云居雁上座。

  “姐姐见外了。”她笑着举杯,却趁机将酒泼了。

  对她而言这不是难事。

  这一幕最可笑的是她笑,云朝瑰笑,两人口口声声称姐道妹,却离心背德。

  大概这就是皇家。

  云居雁有些百无聊赖。

  云容容在絮叨,“极光!好漂亮。”

  “你闭嘴。”云居雁赶紧叫云容容不要说了。

  再说她一会儿顺口将云容容的傻话说出就丢人丢大发了。

  “卫使觉得北燕与卫国相比如何?”云居雁问郑卿。

  郑卿生平第若干次想辞职。

  大家决定由他出使神域——因为楚月恒会瞬移,能顷刻间把他丢到耶/路/撒/冷。

  这狗屁破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郑卿只能用前人诗词用以答复。

  这时季怡真打岔,“大人尝尝鳕鱼,是我们这里的特产。”

  全场气氛骤然一滞。

  云居雁:还有比你更不行的。

  云容容:我很行的好不好?

  云居雁:我呸。

  云居雁打圆场,“卫主对此事考虑的如何了?”

  郑卿险些因这句话呛死,他连忙将话题龙摆尾甩回来,正经说,“季皇换秦王。”

  “秦王者谁?”

  “秦王萧升鸾。”

  云居雁仰头喝了杯酒。

  #

  季北媛在执笔练字。

  她彻夜未眠。

  一笔一画,两句诗写成。

  至五更天,她更衣,换上朝服,赴雍和宫。

  今日大朝。

  侍女捧着刑法典与宪/法/典,跟在她身后。

  风吹开窗,吹的宣纸飞扬。

  写着字的纸落在地毯上。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

  大朝时萧珂提前到了半刻钟,他有事找卫子妍。

  不料进了雍和宫才发现荣宜早就到了,百无聊赖的坐在龙椅上发呆。

  “你又有什么事找我?”萧珂示意云鸯松手,他想站直却没力气,险些栽地上,又被荣宜蹿过来架住,拖到帘后,按在椅子上。

  他身体很差,大伤小伤拖沓一年不好也是常事,荣宜这么一架一扯差点把他锁骨处的伤口撕裂。

  荣宜坐回去,“我和谢希,就那个事,你懂,我试了一下。”

  萧珂抬手按了下伤,手上没血,估计没事。“所以?”

  荣宜垂着头,蔫蔫的。“我觉得我在糟/践/人。”

  “那你开心吗?”二宫主换了女声,很柔的问她。

  “挺舒服的。”荣宜的手将她的裙子揉皱。

  很开心。不痛苦。她享受这个过程,但谢希神情痛苦……她感到她好似是在祸害人。

  “没人在乎内帏之事。”二宫主在和卫子妍商量些事,所以说话有一搭无一搭的,“你平时待他好,送他点贵重礼物就可以了。”

  “你确定吗?”荣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二宫主用一句话打发了她所有的迟疑与疑惑,“男人追求权和财只是为求红颜知己相伴,良花解语,红袖添香。旁人一掷千金烽火戏诸侯才换佳人一顾,而他未予你金银及州府之地,何来/作/践?”

  荣宜又浪费了几分钟才找到一句合理而委婉的话,“那有药可以让男人没那个反应吗?我和他发生了点尴尬的事情,我看见了,心里特别别扭。”

  与遭到/冒/犯的感觉一样——恶心——十分恶心。

  萧珂转了下手上的玉镯,“有,晚些时候我叫人拿给你。”

  “有副作用吗?”

  “应该没什么。”

  “他不吃怎么办?”荣宜很关心这个问题。

  “搁别的药里赐给他。”

  “他像条死鱼。”荣宜不做人了,“我不开心,他看我跟看怪物似的。”她说,“我想让他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看着我,但又不能很猥/琐/很油/腻。”

  “你下次命禁卫持刃站在帘外。他就无师自通了。”萧珂将两本折子隔帘递给了卫子妍。

  三鼓毕,升朝。

  季北媛径直出拜,“臣有事奏。”

  “说。”荣宜说。

  萧珞与荣元姜眉来眼去。

  荣宪心中一沉,她发现荣元姜与萧珞的视线交流,匆忙与萧珂用眼神交流一番。

  ——发生什么了?

  ——这俩要做什么?

  “至今,臣已修完刑法典。”季北媛请奏,“但臣增一法典,为最高令,名宪/法。列七十三款。者一,臣请法刑及诸公诸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视同仁,杀人偿命,无论姬妾、奴婢、儿女。者二,废夫/杀/妻、妻/杀/妾、父/杀/子女减刑之例。者三,各地办学,七岁以上男孩女孩均可读书,同科举,等出身,阻挠者与故意伤害罪同刑,者四,干涉婚姻自由至人/自/杀/者重判严处。者五,天下田地为国所有,均分为民,废赐田,如有强行征占民田、阻挠匀田、破坏田地者刑无期至/斩/首……”

  她一条条念下去。

  一语惊起千层浪。

  “臣本世家女。”季北媛语气不驰不缓,“父遭人构陷入狱,臣没入宫中为奴,至郑首辅入阁时查明此乃冤案,奏请陛下特赦,臣父放的归家,臣自宫中赦出。一十三载,多少寒冬春暖处暑金秋转眼烟云,臣全家尚要跪言谢主隆恩。”

  “天子是人,臣也是人。”季北媛说。“男人是人,女人是人,高官是人,奴婢是人,为何要分三六九等?”

  她唤来宫女,打开一个银色珐琅盒子。

  “梁王殿下病重至好转有六月余。”季北媛先拿起一份卷轴,念,“滨京封城,礼乐不兴,六月内,朝中四品官以上外加公侯伯勋等人家报丧七十余人,皆是妻子妾侍婢女,或不堪/受/辱/自/杀,或受丈夫刑/囚/至死。”她将卷轴递给身边的卫子妍,“请诸位传阅。”

  她将内卫的情报抄了一遍。

  内卫搜查的本为臣子是否意图不轨,是否想要谋逆,但遇到这种事也会出于猎奇心理记上一笔,以求日后党/争时用以打压对手。

  大朝时殿中站三品以上官员。

  女人比男人多四位。

  “臣请以内卫为监察司。”季北媛觉得膝盖疼。

  这是她跪的最久的一次。

  “监察各家各户是否草菅人命,若有,当为故意杀人,判秋后问斩。”

  季北媛展开荣元姜那个不可描述的盒子。

  “卫翡,字银嫔,十七婚配萧家,十八殁,不堪/折/辱,自杀。”

  “裴元姬,字不详,十三婚配孙家,十五怀孕,难产,殁。”

  “孙容姬,字不详,十二婚配郑家,十四有孕,因丈夫孕期同/房,小产,产后失调,殁。”

  “宇文随妃,字左嫔,十五婚楚家,封侧妃,十六因宴上失仪,为夫斩杀。”

  “萧郁嫔,字娥皇,十四婚荣家,为填房,当月不堪/折/辱,悬梁。”

  “荣芍,字华容,十五婚配沈家,二十二岁时因无所出,和离,携女归母家,未几,悬梁。”

  “萧令妃,字不详,十四拟婚荣家,不愿与配,称病,由其姐萧郁嫔代嫁,”季北媛一条条读来,“其姐婚后月余,被迫悬梁。”

  “这些还只是权贵女儿的遭遇。”季北媛读着心悸。

  罢了,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黄莺,玉楼春歌女,十六殁,因礼部尚书三子顾善德与太常寺大夫秦和相争,宴间遭杀,翰林院校书萧檀席间赋诗一首,以颂兄弟之情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此句一出,荣宪和萧珂马上知道这盒不可描述是谁写的了。

  季北媛将整个盒子里的笔记全部读完。

  “诸位大人敢保证你们的女儿或孙女不会出现在这张纸上吗?你们能保证你们永远当权吗?宦海沉浮,本就身不由己,若无律法,你们敢说你们的妻子儿女姬妾在你们贬谪后能全身而退吗?若你们有朝一日身败名裂,子女没入奴籍,为伎为姬,这就是你们子孙后代的下场。”

  季北媛折好纸,一张张的放回盒子里,“谁都想自己子孙后代百年兴盛,经六朝不衰,现当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后人今何在?纵你们有本事约束的住三代,三代之后天意难揣。”

  “固臣请推宪/法/刑/律至四海九州,普教化,废赐田,归田于民,开科举,男女同考,同朝为官……”

  季北媛说罢,叩首。

  “臣附议。”荣元姜起身,拜。

  “臣也附议。”萧珞起,拜。

  荣宜左看右看,觉得今天将会是漫长的一天。

  “你们先退下。”荣宪出帘,“你留下,班宝镜、杨曹娥、杨炎及柳岫青留下。”

  “卫子妍、韩楚君、张朝锦、蔡文鸢。”萧珂点了四个人。

  九个倒霉蛋很绝望。

  蔡文鸢觉得他上辈子得罪了萧珂。

  好事没他份,坏事回回都有他。

  宫女将帘子掀开。

  人都撤了荣元姜麻利站起来,“妈的,膝盖痛。”

  “你何苦。”萧珂对荣元姜说,“活人做事给活人看,死人不在乎。”

  荣元姜有些颓然,但很快又原地复活,“我做事给我自己看。”

  正确的事总归需要有人来做。

  她信不过别人。

  她能做的情况下,绝不假手他人。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荣元姜扫了一眼荣宪,又看沈节,“如今女子封侯拜相者众,若此时不推一把,你们确定日后掌权的仍然是女人?男人上台第一件事是报复你们。”她手叩着椅子扶手,“开陵,鞭/尸这些都是小意思,最狠的是将大家在史书上一笔勾销,骂你们红颜祸国,将你们所做的事情贬的一文不值。”

  “妹妹啊,你不要以为你会好到哪里去。”萧珞手拄着萧珂的肩,“大家说你女扮男装的。”

  她低声说,“你接着寻死觅活吧。”一个微笑奉上,“你要是现在自/杀了,我和元姜还真的会被朝臣/逼/死/殉你,和我们没关系也会变成我们联手/谋/杀/你,老子养你一场,才不要披麻戴孝的给你办后事。”

  萧珞的手用力压了下,“恩将仇报不太好吧。”

  萧珂痛的一哆嗦。

  萧珞赶紧抬手。

  “这和归田有什么关系?”沈节头秃。

  她觉得这辈子最惨的事是认识了荣元姜和萧珞。

  “男人和女人从不是盟友,但男人很擅长内斗。”萧珞含笑说,“他们代表的是一方利益,让他们去和贫/民斗,他们就会忽视我们真正要做的事。”

  婚姻自由,婚前婚后人身安全,开女学,用女举,男女同朝为官。

  但男人的注意力会落在卧槽我家的田、庄子、铺子就这么没了,你们这等贱/民不配。

  等世家男子和平民斗的不可开交,地方政务与军政大权会逐渐向女子这方倾斜。

  “他们不会同意的,尤其是文官。”萧珂说。

  “你比我了解男人。”萧珞歪着头,“你有办法的。”

  萧珂就是不说话。

  萧珞打了个响指,一扯元姜衣袖,“三、二、一,哭。”

  元姜嚎啕大哭。

  萧珂无语。

  李月丹说的对。他姐是魔鬼。

  “有办法你赶紧说。”荣宪先扛不住了。

  “一个朝代只有二百年的气数,我们做什么都是扯谈。”萧珂十动然拒。“后人的死活关我甚事。”

  半刻钟后他跪给荣元姜。

  “神族女人能让巫族男子怀孕,如楚星河,如萧溱。”萧珂轻描淡写,“如今神域虎视眈眈,万一不敌,要我们贡人过去,他红颜知己、同窗师姐妹不会出卖他,但同僚和兄弟不一定,毕竟同台相抗,死一个是一个,被送过去那可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个又一个,生到死。”

  到他这个位置上没有兄弟情,只有你死我活。

  如果有,那是地位不够高。

  荣元姜一抹眼泪,恢复正常。

  蔡文鸢当场决定妈的不干了,回去写书,明哲保身,险中求退。

  遭不住。

  玩不起。

  杨炎听这叙述听的直打哆嗦。

  他一路脑补到了他政敌把他送到了北燕或西秦,他被逼十月怀胎,十月连十月。

  男人分娩莫不是直接将肚子剖开?

  一刀又一刀。

  杨炎一阵胆寒。

  荣宜因话题过于无聊她开始逗元姜抱来的布偶猫昭仪。

  荣宪眼角余光瞄着荣宜。

  这样也好,世间不再有真正的皇帝,大家全身而退,二姐得以善终,能开心的活着,也算两全其美。

  沈节想,这是一个打压异己的好几会。

  萧珂目光迷离,最后落在龙案上。

  既然他当不了皇帝,日后谁也别想当。

  “这就你跟我要的人情?”荣宪问萧珞。

  萧珞只是眨眼,“你们欠我和元姜。”

  她指了荣宪,“元姜对得起你,你夺辽东。”又指萧珂,“我与你有养恩,但你恩将仇报,娶我昔年挚爱。”

  “你们认了吧。”萧珞看着自己的手。

  她回来前做了美甲,鲜红甲油看着刺眼。

  “他们会反的。”萧珂说,“神域势必与我们有一战,届时腹背受敌。”

  “我有办法。”萧珞笑。她看着荣宪,“我去摆平云居雁。”

  荣宪望向季北媛,“这是你所求?”

  “虽死不怨。”季北媛料定荣宪这是同意了。才敢说这四个字。

  轰烈一把自然可以,但绝对不能真死,这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