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浪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呆滞了好几秒,像是画面静止,没有任何的动作,直到见南央挑挑眉走近,一副要帮她脱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惊慌地站起身退了两步。
“不不、不了,我……没骗你,身上真没有了。”脸上微微发热,她说话都有点不由自主地结巴了。
“没有的话,你心虚什么?”南央却更加笃定了,有些不解地注视着她,“肯定还有,我都看到你身上的脚印了,不难受么,擦了药,才能好得快一点,你不要……咦?”
她顿了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奇怪地说:“你脸红什么?”
明明刚才冰敷以后,因为寒冷,李沧浪的脸色还显得有点苍白,这一会儿忽然又红润起来。
她往前,李沧浪就跟着往后退,还下意识揪住了领口,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活像是良家妇女被恶少调戏了似的。
南央思维一转,忽然明白过来,好笑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只是帮你上药而已。”
南央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她和要好的朋友还会一起洗澡呢。
不过,大家思维不一样,李沧浪比较传统守旧也说不定,唔…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和其他人嬉戏打闹。
“咦?”南央忽然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奇怪道:“怎么课间从来不见你去上厕所?”
“什么?”话题的跳跃度太大,李沧浪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忽然想起了。”南央眨眨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这下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李沧浪抽了抽嘴角,不太想讨论这种问题,见南央盯着她不放,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在宿舍上,大致固定在上学前、放学后、睡觉前这几个时间点。”
南央有些吃惊,“为什么,这样不会……”她找不到好的形容词,艰难想了一会儿才道:“不会难受么?”
李沧浪知道她想说什么,有点别扭地说:“我不太爱喝水,一天去六趟卫生间完全足够了,很少破例。”
其实在她看来,班上女生那种频繁去厕所的做法才奇怪,哪需要去那么多次,怕不是肾功能有问题?
没什么朋友的她当然不清楚,女生们的深厚友谊就是在来回厕所的过程中相互建立的。
“可是,没这个必要啊?”南央听得有点迷茫,教学楼又不是没有,就是强迫症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真是怪人。
“我不喜欢公共厕所。”李沧浪随便编了个理由,没敢说是她小学的时候,伤口渗血打脏了裤子,因为上厕所被同学发现,指指点点留下的阴影,不然又有卖惨的嫌疑。
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有味道的问题,干咳了一声,瞄瞄四周说:“诶,怎么没看见你的那只狗呢?”
“小乖在下面。”
她话题转得太生硬,南央随口说了一句,注意力又转回到给她擦药这件事上。
猜她也许是因为同龄人放不开,“你要是介意的话,也可以让我妈妈上来帮你擦。”
李沧浪惊了,“别!阿姨是长辈,怎么好麻烦她呢。”
她强笑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你把药留下来,我自己擦。”
“也可以。”
南央尊重别人的习惯,又犹豫了下说:“背上你够不着的地方,我先帮你看看。”
李沧浪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她总是格外细心,考虑得周到又体贴。
“好吧。”
她把椅子拉过来反坐下,指尖搭在衣领上,解了第一颗扣子,不再犹豫,动作很快变得流畅,脱下了睡衣挡在身前。
听到窸窸窣窣地声音停下,南央轻声问:“好了吗?”
李沧浪回头,才发现她竟然转过了身去,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要是两人以后在一起……
她脸上又有点发烫,不敢再想,前倾搭在椅背上,应声说:“好了。”
许是背上骨头硬,南央仔细查看了,只有两处淤痕,很是松了口气。
擦药的时候,注意到李沧浪背上,一些陈年不消的痕迹,又忍不住有点鼻酸。
她那时候年龄才多大,这么重的痕迹,不知道怎么下得去手,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了几下。
“嘶——”李沧浪倒抽一口凉气。
本来擦药在肩上还好,伤口处的感知也不怎么敏锐,可她忽然在脊椎骨上来这么一下,谁能忍得住?
南央也听见了,立刻收回手,脸上泛起一点红晕,歉然地说:“对不起,是不是还会觉得疼?”
李沧浪扣紧了椅背,缓声说:“没…没,不疼,但是你……算了,没事儿,随便你吧。”声音有点闷闷的。
南央“噢”了一声,很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乱摸了,专心给她上完了药。
“好了,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处理,药放在这里,我先出去了,一定要处理啊,不要怕疼,用一点劲,淤血才会散开。”
“嗯,我知道了。”
叮嘱了两句,南央才收拾了其他不用的东西走出去,贴心带上了门。
李沧浪坐着发了会儿呆,等脸上热气渐渐散去,才重新披好睡衣,大致处理了一下前面的淤痕。
如果南央多停留一会儿,就会发现,相比起来,后背的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擦完药又坐了一会儿,还不见南央回来,李沧浪便跟着下楼去找她。
客厅里,南央妈妈也在,见她下来,笑着招了招手,“沧浪是吧,过来坐。”
李沧浪怔了怔,有些迟疑地过去,下意识坐在了南央身边。
郑葳蕤笑道:“我是南央的妈妈,你可以叫我郑阿姨。”
“郑阿姨好。”
“诶,听说你和泱泱是同桌,平时很照顾她,多麻烦你了。”
李沧浪看了南央一眼,“阿姨客气了,是南央照顾我比较多一点。”
两人寒暄了几句,郑葳蕤道:“沧浪啊,阿姨欢迎你来找我们家南央玩,你今晚呢,就住在这里,她的床你们两个都睡得下,只是呢,你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要不要同他们报个平安?”
她话里半点没提李沧浪的窘境,又能抓住重点,语气爽朗,嘴角含笑,再配上她雅致温婉的气质,令人十分容易心生好感。
不过,阿姨,你以后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沧浪心里自嘲了一句,摇了摇头,“不用,他们不会担心。”
正常人家的孩子闹矛盾跑出去了,家长生气之后一定心急如焚,可惜,他们家是个例外,别说担心,家里人兴许都已经睡了。
郑葳蕤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孩子离家出走可以,不告诉家长可不行,说不定联系不上就去警察局报警了,她正要再劝,就感觉南央扯了一下她衣角。
她看向女儿,南央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说。
郑葳蕤有点奇怪,很快猜想其中还有其他缘由,她刚才还没得及了解更多情况。
“好吧,”她站起身,笑说:“睡前喝点牛奶吧,安神,阿姨去给你们热。”
郑葳蕤进了厨房,很快又喊:“泱泱,过来帮妈妈端一下。”
李沧浪知道她多半是想问南央话,端坐着没有动。
等两人再出来,郑葳蕤果然不再提打电话的事,看李沧浪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妈妈先去睡了,你们喝完牛奶,也早点休息,知道吗?”她又说了两句才回卧室。
客厅里只剩她们两个,南央看了她一眼,涨红了脸,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妈妈问你……所以我……对不起。”
李沧浪温和地笑了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借宿在人家家里,还不准人家家长了解一下情况吗?
南央却认真地说:“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了。”
她眼神清亮,抿着唇,有点孩子气的样子,李沧浪忍不住抬手在她发顶轻揉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来,安慰笑说:“其实我今天晚上也揍了回去,并不算吃亏。”
“是嘛?”南央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那你觉得,是你受伤多一点还是他多一点?”
“说实话。”她强调。
李沧浪干笑了两声,没法硬着头皮说孟方平多一点,她估计就打他眼睛那一拳起到了作用。
“下次他再打你就报警把他抓起来,”南央愤愤不平地道:“他这是虐待儿童,犯法的!”
李沧浪哭笑不得,她都已经十八了,应该不算儿童了吧,心里想想,没敢说。
缓和气氛说:“算了,喝牛奶,喝牛奶。”
别说,味道还挺好,奶香浓郁,她一口气喝了半杯。
南央见她喜欢,把杯子推过来,“我的这杯也给你吧。”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不等李沧浪推拒,起身到电视柜拿了个东西过来。
“喏,”她展开掌心,眉眼弯弯地笑说:“毕竟是中秋啊,不能太苦了,吃点甜的吧。”
是月饼,小小一枚,还是豆沙馅的。
李沧浪兜里其实有一枚,放学的时候南央给她的,没舍得吃。
她接过来,撕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口感糯软,很甜。
南央撑着下颔笑看她,问她:“味道怎么样?”
李沧浪:“很好。”
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月饼。
一口牛奶,一口饼。
月上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