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雾里>第137章 不拾忆

“关于记忆缺失这点,楚瑾你别太担心,症状是因人而异的,就像她隔壁床的那个小姑娘第一次做我记得她醒来是把她爸妈都忘记了,不过后面继续做的话就有耐性了,秦霜野可能就是等几天就会慢慢想起来,最多就不会超过十五天。”徐阿姨双手插兜、语调从容轻快地对楚瑾说,似乎对于这些已经见怪不怪。


楚瑾点点头,随即把目光朝着病房看去。


秦霜野一言不发地抱膝坐在病床上,侧着头看着那扇只能开半扇的窗户外的景色出神,头发搭在肩上,乱而有美感。


她似乎是把一切都忘掉了,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不知道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甚至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不过认知却是正确的,至少不需要楚瑾像教小朋友一眼去认识生活中必备的物品。


“我是谁?”秦霜野拧着眉望着楚瑾,肩膀紧绷。


楚瑾把从医院食堂打回来的饭食从饭盒里拿出来,一道一道放在小桌板上,闻言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秦霜野面前说:“阿野,你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先吃饭。”


她握着筷子,但没动:“为什么你叫我阿ye,而她们还有手环上却告诉我我叫林相琇?ye又是哪个ye?我为什么会来医院?”


“宝贝,你先吃饭喝水,然后我再把这些慢慢告诉你好嘛?”楚瑾像哄一个小朋友似的把饭盒推前一些,然后挖了一勺子粥凑到她嘴边逼迫她吃下。


秦霜野觉得记忆朦朦胧胧的,其次才是认为这些饭食都很难以下咽,自己恶心得都要吐了。这顿饭吃得太煎熬了,一个“陌生人”从头到尾都在自己床边坐着看她,隔壁那家人还在吵吵闹闹,最离谱的是自己甚至还扎着针输液,就像恐怖片前期里的那样安静和谐、莫名其妙。


“陌生人”等她磨磨蹭蹭吃完半碗粥才开口回答那一大串问题:“野是里予野,阿野是小名,林相琇是你的名字,你只是生病了才来医院的。”


秦霜野放下筷子,又问:“什么病?”


楚瑾莫约思考两秒后笑道:“一种比较复杂的小感冒。”


秦霜野半信半疑地往后一靠,旁边的唐菡同样也是今天做完她的第一天32次MECT治疗,她的父母把一束开得很好的洋桔梗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弟弟妹妹嘻嘻哈哈哄抢着水果零食。


也许是这吵闹把秦霜野给吸引了过去,她盯着她们足足看了半晌才重新把目光转回到楚瑾身上,迟钝地组织好语言:“你是我什么人?”


楚瑾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楚单名一个瑾字,是你朋友。”


“哪种朋友?”


这倒是把楚瑾给问住了,她偏头很少年气地“嗯”了一声,随即笑道:“女朋友。”


秦霜野闻言皱起眉,似乎是信息量巨大,不久前自己的刚遭受过电休克的大脑很难接受这个信息。楚瑾觉得秦霜野应该接受不了她俩是拉拉,给她倒了杯热水:“很奇怪吗,你当初追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瑾大概是想在秦霜野失忆的短短两星期内找点事情做。


“没有,”秦霜野摇摇头,“我只是奇怪,怎么会忘记很多事情了。”


“你会想起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楚瑾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警务通很不合时宜地猝然叮咚一响,她的手一顿,随即刘天生这个指挥中心派出来的卧底的电话就如期响起来,“阿野,我现在得去搬砖了,有什么事就按你床边这个开关喊护士过来,我晚上事情忙完了再过来看你,好嘛?”


见秦霜野还是那种懵懵的状态,她干脆直接拿过自己的外套,俯身在秦霜野额头留下一个吻就拉过两病床之间的隐私帘,匆匆离开。


在楚瑾走后没过多久秦霜野就感到无聊,开始拉开柜子摸里面的东西出来玩,最底下里面放着的是洗漱用品以及装热水的暖壶,而上面那个可以称作抽屉的则是一包用来应急的卫生巾与一本印着这个医院标志的咖色笔记本。


北桐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秦霜野默读了一遍扉页上的字,但对于这个精神科她却感到奇怪,明明她所谓的女朋友说自己只是得了一种比较复杂的小感冒而已。


翻开之后她草草地浏览了一遍内容,翻到空白页时她思考片刻,最终旋开中性笔的笔盖,问过旁边那对夫妻年月日后慢吞吞地写下一行字。


2021年3月4日,星期四,多云


她说她叫楚jin,是我女朋友。


·


接下来的几天秦霜野的情绪还是十分风平浪静,只不过楚瑾在她身边看不到一点记忆在慢慢恢复的迹象,熟悉之后脾气愈发像小朋友,会撒娇甚至有时还委屈巴巴的。


“阿野你在看什么啊?”楚瑾剥着橘子,见她聊着聊着天就把思绪转到唐菡那去了就不经问道。


秦霜野扭过头,喃喃自语:“为什么没人给我送花啊?”


楚瑾目光闪动几下,把剥好的橘子凑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把秦霜野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这边来,秦霜野艰难地吃了几块就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了,掰着手数着下一次洗澡还要等多少天,随即往后一躺揪着身上这件宽大的病号服就开始抱怨:“等到下次星期三我都要臭掉了,还要和那群人挤,还有个护士在门口看我洗澡,我没洗干净就喊我出来穿衣服回来,我想回家。”


“等你再好点,咱们就回家,到时你在浴缸里泡一天都没关系。”楚瑾笑着伸出手掐了掐秦霜野的脸,因为什么都不懂,失忆的秦霜野很好rua,要是这放在平时她能直接炸毛,而现在她觉得这挺好的,模糊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


秦霜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蹭地坐起身就拉着楚瑾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回去要坐很久很久的火车,路上可以看见人家插秧,收稻子的时候你别跑。”


楚瑾微微皱眉,有些不理解她的这番话:“为什么回去要坐火车啊?”


“家旁边不是有很多很多的山吗?”秦霜野努力回忆着梦里的一切,“这应该是城里,回去要搭很久的车,然后家里还有棵很高的树……”


她的记忆是混乱且缺失的,因为双相情感障碍,她每晚睡觉都多梦,梦见的都是碎片化的记忆,大多是童年时的种种,但好像不会痛苦。


楚瑾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开口结束了她语无伦次的回忆:“可我们阿野现在长大了啊,已经从村里搬到城里啦,现在的家离医院只需要开十分钟的车,家里还养了只大狗狗,也不用下地干农活。”


秦霜野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低着头扣了会指甲,盯着病号服上的发黄的污渍看了片刻,不满地努了努嘴:“为什么换来换去还是这件衣服?”


“姐姐,你现在有一整排衣柜的衣服诶,等回家了要什么没有啊,所以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接受治疗。”楚瑾调侃道。


秦霜野一下子就炸毛了,扑到她身上就打算无情拆穿她:“你骗人,普通人哪有这么有钱,再说你才老好不好,你一天到晚说三十三十!”


楚瑾被她挠得痒到发笑:“我不骗你,真的,行行行,我们阿野今年十八岁是小妹妹。”


午后和煦温暖的阳光照射到她们身上,两人互相打闹,就像三年前热恋期那样,你掐我脸、我压你腿,终于楚瑾摆摆手示意自己投降了,秦霜野抱着她的腰坐在她腿上,摸出楚瑾口袋里那支用来补妆的Dior口红旋开在手上涂着玩,带着橘调的红色被她在手上画了个爱心,随即啪得一下被摁到楚瑾脸上。


楚瑾被她逼得眯起眼,松开手一颗爱心就留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了。秦霜野望着口红膏体上雕花,而后仰起头看着楚瑾近乎完美的五官,问:“楚瑾我现在实现愿望了吗?”


“什么愿望啊?”


本来这个问题就是秦霜野脑子突然闪过的一行话,楚瑾一反问害得秦霜野还得找找自己当年说过的很多话,莫约五分钟后才找到:“一个月赚一千块钱。”


楚瑾一愣。


这个愿望是秦霜野九岁时还在孤儿院的那年圣诞节被她写在保育员递过来的卡片上的,没有姜糖饼、没有圣诞树、没有礼物,这些只是上面领导要过来视察工作临时弄的。当时其他孩子无非是想要吃不完的零食或者父母可以过来接自己回家,就连林见晨写的都是想要一架崭新的钢琴,而秦霜野的那张则是被她写着一个月赚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对于九岁的秦霜野来说是个怎么都无法实现的天文数字,而保育员或者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婆婆嘴里无非永远都在谈论“钱”这个神秘的东西,好像拥有了这个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高中时秦霜野在周末训练结束会到餐饮店兼.职,一晚上大概是八十块钱,而高中放月假,一个月只能是勉勉强强的三百二十块,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她再挣额外的零花钱。到大学时,因为是警校,秦霜野总会用各种理由请假到校外兼.职,家教、服务员、发传单、图书管理员什么的她都做过,而攒下的钱永远都会被她在躁期一夜花光,在事后秦霜野永远都在后悔,好像买下的奢饰品是世界上最罪恶的东西。


而到后来秦霜野出去工作了,她拼了命的加班,五六千块钱的工资她总要挤出一点存起来,和人合租、不吃早中餐、衣服洗到发白都不舍得换、是女人不护肤不化妆这些都无所谓,重点是她无论怎么赚钱攒钱都觉得没有安全感,仿佛内心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花钱或攒钱都无法将它填满,反而是自己永远都在愧疚,愧疚为什么这个月自己又花了这么多,愧疚为什么自己没有更加拼命等等很多很多鸡零狗碎的小事。


十年寒窗不如三代从商。


讽刺的是秦霜野小时候视作愿望的一千块钱在楚瑾这还只是她上学时一个月零花钱的五分之一,工作后工资六位数里随随便便吃一顿饭就能花出去的钱,甚至不够买一个楚瑾前些天买回来的那个巴黎世家的包包。


楚瑾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从她手上夺过那支口红,旋出膏体,托着秦霜野脸在她唇上涂抹上,手指轻轻将颜色抹匀:“是这么涂哒,呐,好看嘛?”


说罢,解锁手机点进照相机的自拍功能充当镜子。


秦霜野抽过纸巾慌忙擦干净,大概是觉得这样太艳了会被护士逮着骂或者被人说不正经,等到午睡时楚瑾给她掖被子,她把半张脸埋进被子,才说了一句:“我不好看,没有你好看,这样很丑。”


·


秦霜野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梦。


梦里的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光着脏兮兮的脚丫站在一边看着一个男人不耐烦地数着勉强被称作茶几的小桌子上的一沓钱,脚边满是花生壳,女人则抱着另一个孩子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不过和之前她做的所有梦一样,里面的人都是没有脸的,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突然,砰!


男人劈手将桌上的酒瓶重重摔在地上,秦霜野可以很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微微颤抖,紧接着男人起身怒气冲冲地两个大步走到秦霜野跟前,抬起腿就是重重一脚。


秦霜野瞬间被他踹倒侧坐在地上,她听见自己在喊“阿爸”,而这个被自己称作阿爸的男人踹完之后好像并不解气,对着秦霜野的小腹又是一脚,这次她被踹得远远的,终于小孩子忍受不住放声哭起来,她趴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扭过头去想要请求母亲的帮助,可母亲好像对她感到无能为力,抱着弟弟就脚步匆匆躲进卧室。


“妈的赔钱货,一天到晚哭哭哭,你老子被你害得连工作都丢了,为什么你个只会赔钱的丫头片子不早点死呢?!”男人骂骂咧咧,蹲下身掐住小孩子不盈一握的脖颈,“你跟那臭娘们长得一张骚.货脸,大了除了勾.引人、到外边给男的生儿子一点没得用!”


秦霜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知道反抗,咔吧一下咬住男人的虎口,也就是因为这一口,男人被她彻底激怒,一耳光扇开她起身就脚步匆匆从厨房里拿过一把菜刀,嘴里念叨着:“他妈的,信不信老子杀了你啊!”


她发着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身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跑出院子,好像这会屋里的女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抱着弟弟就跟在男人后边。


梦中的情景朦朦胧胧,但秦霜野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边跑边回头,却永远都跑不出这里,最终她被他们逼到水塘边。秦霜野扭头想要母亲解救自己,女人一步一步走进,抢先在男人前面,秦霜野伸出双臂想要紧紧埋进母亲的怀中,可下一秒女人却抬手用力将她推进水塘里。


母亲好像在浓重的男权坏境中被同化了,以一个附和者的身份毫无保留地加入到父亲的阵营里,虽然心有余悸,却依旧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对。


怀里的弟弟被这一景象吓得哇哇大哭,母亲则蹲下身将他埋进怀里,和声细语地哄着他。


“阿野,今天护士跟我说你没有按时起床洗漱吃早餐哦,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高兴啊?”楚瑾把一束新鲜的卡罗拉玫瑰放在医院洁白的床头柜上,随即俯身轻轻隔着被子拍拍秦霜野的肩膀,下一秒秦霜野一把拍开她的手,并将自己蜷缩进被子躲起来。


楚瑾一挑眉,蹲下身掀起被子,秦霜野红彤彤的眼眶中含着的泪水就这么映入眼帘,楚瑾见她这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就心疼了:“是做噩梦了吗?”


紧接着她就把秦霜野捞到自己怀里,秦霜野的身体还在发抖,楚瑾就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没关系,等到她情绪稍微好些就扯过纸巾给她擦脸,并笑着拉开隐私帘。


那边唐菡已经开始吃午饭了,她不知道是喊小妈还是亲妈的女人打开她面前一碗鸡汤,香味在整个病房里弥漫,但看唐菡的表情,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食欲,而唐菡那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弟弟哭闹着扯着女人的衣角催促她快些离开。


这边楚瑾也开始笑嘻嘻地给她拉开小桌板,不过医院食堂的饭每天都是固定的两次一汤,楚瑾能带进来的东西也只能局限于水果这类,今天则是一盒车厘子。


秦霜野就算失忆了也依旧对所有东西都没有展现出太多的喜爱,好像所有东西都若有若无。


“楚瑾,我爸妈呢,他们为什么没来看过我?”秦霜野靠在枕头上,垂着脑袋双臂抱膝。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楚瑾了,因为自从秦霜野入院的这两个星期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过来照顾,她们早就把宋思娣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并且这女人也说以后不要有瓜葛了,而秦霜野没有任何朋友亲戚,也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她沾上一点关系。


不过楚瑾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她说:“叔叔阿姨很忙,抽不出时间过来,并且他们住得离这边比较远。”


秦霜野鬼使神差地又问:“他们是不是要照顾弟弟才不过来看我?”


楚瑾闻言从容不迫道:“阿野你没有弟弟啊,你是独生女,叔叔阿姨都很爱你的,只是他们工作比较忙,这次都出差在外地过不来,等过几天我让阿姨煮好吃的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秦霜野这次终于愿意笑了,点了点头。


后来楚瑾觉得这招用来哄秦霜野很好用,比如说只要秦霜野不愿意吃饭她就可以用这些都是阿姨亲手做的哄她,随即秦霜野就会抱着饭盒将饭全都吃干净。


而秦霜野只是不想让妈妈失望,她讨厌芹菜那股难闻的臭味,讨厌红烧肉油腻腻的口感以及各种楚瑾带过来的饭食,可她还是坚持笑着吃完,因为如果妈妈知道她没有好好吃饭的话会难过的,她不想让所有人难过,这样是很惹人讨厌的行为。


“唐菡,我好羡慕你,爸爸妈妈都能过来看你。”秦霜野在楚瑾去工作时和唐菡在医院走廊上漫步,彼时春光正好,窗外早樱占据了人们的目光。


唐菡则不屑得耸耸肩,摆摆手笑道:“我没有家。”


秦霜野皱起眉,好像很不理解为什么唐菡会这么说,而下一秒唐菡就给出了个很合理的解释:“我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被送到我乡下爷爷奶奶家里住着,他们对我很好,可到我八岁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被我爸接回城里才发现他们早在两年前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我妈,但他们都重组了家庭,甚至都有了孩子。”


她一顿,又说:“爸爸妈妈有两幅全家福,一幅里站着爸爸和阿姨还有妹妹,另一幅则是妈妈和叔叔还有弟弟,可就是没有我,所有我说我没有家。我十一岁那会,我妈对我们全家说过年要一起去三亚度假,我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行李,甚至激动得几天都睡不好觉,可真正到了除夕那天,她和叔叔带着弟弟去了机场,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到第二天隔壁领居才发现我,然后联系我爸,电话里是忙音。”


秦霜野有些难以置信地听着,最后庆幸地留下一句话:“还好我还能天天吃完我妈给我做的饭。”


唐菡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毫不留情地拆穿她:“那为什么你家里人从始至终都没过来看过你?”


秦霜野一愣。


楚瑾第二天早上过来就看见不愿意接受治疗的秦霜野,她躲在被子里,不愿意把手臂伸出来让护士们抽血,被强行拽出来还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此时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在以碎片状慢慢拼接起来,唐菡那一番话使得她整整内耗了一整夜,到凌晨三四点时她觉得应该是楚瑾骗了她,这种患得患失好似要直接将她给逼疯。


楚瑾把怀里那束花放在一边,随即一把拉住秦霜野:“阿野,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好接受治疗,然后过几天咱们就回家了吗?!”


秦霜野竭力挣扎想要挣脱她,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为什么我爸妈还没有过来?你骗我,你们所有人都骗我!”


“我向你保证,我没有骗过你,后天我们出院回家,然后我把阿姨接到家里来。”楚瑾咬牙拉住她的手臂,一点一点撸起袖子,眼神示意护士抓住。


护士拿过塑料绑带在秦霜野布满针孔的手臂上绑上一个完美的结,不过由于秦霜野的皮肤很白,找血管并不费劲,秦霜野好像很怕疼,扭过头不敢去看护士将针扎进自己的血管,楚瑾则是很懂事地捂住她的眼睛。


等到抽完四管血,护士端着铁盘子扭头走出病房,楚瑾举起秦霜野的手臂在扎针的地方轻轻吹了几口气:“不疼昂,打完就好了嘛。”


秦霜野眼里噙着泪,盯着楚瑾的脸足足出神了三分多钟才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楚瑾和自己的关系并不是女朋友,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亦如她并没有得比较复杂的小感冒那样。


楚瑾被她看得有些不大舒服,随即唇边勾起笑容,问:“阿野,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啊?”


秦霜野没有说话。


“来来来,”楚瑾把秦霜野揽到自己怀里,从兜里拿出手机解锁,把今早拍的衣帽间给秦霜野展示,“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阿野真的有一大排衣柜的衣服,回家之后一小时换一套能穿两个月。”


关于秦霜野的这一半到底是怎么被填满的这件事,她的助理小吴和萧遥,包括三位爱徒都是有目共睹的,楚大小姐除了工作时间几乎无时无刻都盯着手机,并且页面还都是各大购物软件,萧遥那几个到她家蹭饭次次都能看见她拆快递,发现并不是楚瑾的码数就开始吹着口哨唏嘘人家谈恋爱了。


没有任何人会对她说要省着点花钱。


楚瑾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就喜欢购物,有次一口气买了蓝红血以及其他奢饰品牌子的五百多支口红,支付记录清清楚楚写着那晚她花出去十几万,而现在哪怕用不完也放在架子那当装饰了。按照王敏的话来说,楚瑾她生来就是继承人,他们这些当父母长辈的没必要在孩子旁边歌颂苦难,因为苦难根本就不值得歌颂,她花出去的是她自己的钱,只要她心里有个度就可以了。


楚瑾笑嘻嘻地跟秦霜野介绍着很多很多东西,企图想要她开心一点点,可惜秦霜野依旧是望着别的地方出神。


半晌之后,秦霜野才木讷地抛出一句:“你骗人。”


“真没有,回去之后你自己看。”楚瑾气鼓鼓地掰过秦霜野的脸,眼神真诚。


秦霜野手指扣着床单,随即把目光转移到楚瑾带过来的玫瑰上了:“这是什么品种的月季?”


楚瑾“啧”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纠正她:“这哪是月季啊,人家明明是玫瑰,叫卡布奇诺。”


秦霜野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


事实证明是楚瑾没有准备好秦霜野醒来时该说的话,或者是时间比预期来得更早。


她一大早就给她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春光满面地穿过被封死的医院走廊,拽起秦霜野就囫囵把衣服往人家身上套,嘴里叽里呱啦地讲着明天要带她去哪里哪里玩,可秦霜野却兴致缺缺,抱着双臂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楚瑾见她这样有些奇怪,思索了一会唇边就勾起个笑容,扭过头从塑料袋里取出饭盒,把里面的海鲜粥拿出来:“阿野你看你,饿了就说出来了,今天阿姨熬了你最喜欢喝的粥叫我带过来,晚上阿姨就来家里看你。”


她昨晚好说歹说才把王敏叫过来陪自己演戏,早些年王敏怀着楚中意时身边的老人都说她肚子圆滚滚的像怀了个小姑娘,就连王敏自己都想再生个女儿,正所谓“大号养废了还有小号”,王敏准备了一堆粉色的小裙子和毛绒玩具,而在产房里听到第一声哭啼时护士喜气洋洋地把孩子送到她跟前,恭喜她生了个秀气的男宝宝。


回家时夫妻俩对着那堆粉嫩嫩的婴儿用品面对面发愁。


楚瑾觉得王敏不是想要再要个女儿嘛,秦霜野就挺好的,以后要是真有结果都还是要喊妈的。


不知道为什么秦霜野终于抬起头看她,那眼神好似一根尖刺,硬生生将楚瑾刺啦个贯穿。


像恨,或者其他更加复杂的情感。


下一秒,她抬手就把小桌板上的东西通通扫了下去,滚烫的粥泼洒在地面上,楚瑾被她吓到了,愣怔不足两秒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按铃叫护士过来。


训练有素的护士蜂拥而至,摁着秦霜野的四肢就拉过病床短栅栏上的绑带捆起来,她不断挣扎,绑带与栏杆摩擦发出闷闷的吱呀声,楚瑾则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原本秦霜野的各项身体指标已经达到出院标准了,甚至她在这段时间都给楚瑾喂胖了不少,可现在突如其来的亢奋却打乱了楚瑾所有的计划。


可惜所有护士都说她是这个病区最难搞的病人。


徐阿姨姗姗来迟,在一旁做着安抚工作,见不起效果转身安排护士到药房里取镇.静.剂过来,秦霜野嘴里含糊不清地嘶吼着什么,最终被更加用力的挣扎所取代。


护士摁着她的四肢,徐阿姨找准机会掰过秦霜野的脸,在她脖颈暴起的血管中快准狠地注射了一根镇.静.剂。秦霜野的身体不断发抖,亢奋慢慢消退之后甚至可以听见她在呜咽,药剂被全部注入,慢慢安静的同时徐阿姨也不断说着:“乖乖,咱们听话昂,听话就很棒了。”


人群退散之后就只剩下从始至终站在墙角的楚瑾。


观察期两小时过去之后,楚瑾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轻拽起她,给她在睡衣外边套上一件针织开衫与自己的穿着的黑色冲锋衣之后就抱起她一步一步往病房外走。


因为药物作用,秦霜野现在很听话地趴在她肩头上,刚才耗费掉自己所有的力气,现在只是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今天北桐下了雨,以至于楚瑾抱着她、拎着一大袋药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才举步朝着停车场走去,雨顺着伞一滴一滴落到楚瑾右臂,她难免打了个寒颤。秦霜野此时就像失去了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盯着伞后渐行渐远的住院部大楼,未几,红着眼眶打了个哈欠。


“困了?”楚瑾觉得自己得尝试和她搭一下话。


秦霜野没说话,搭话依旧以失败告终。


到自己那辆黑色奥迪A8时,楚瑾从兜里拿出车钥匙解锁,随即拉开车门将秦霜野放到后座去,而副驾驶则很明显地摆放着一束向日葵。


后座被楚瑾放上矮凳、铺上垫子,现在秦霜野躺着并不会觉得窄,只不过她很不喜欢这种躺在后座的感觉,可惜现在也无法把自己的需求说出来,因为她实在没力气。


楚瑾拿过那束花凑到秦霜野跟前:“呐,今天的花花,喜不喜欢?”


秦霜野盯着车顶那盏昏黄的灯,没有回答她。


楚瑾抿抿唇,扭过头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插上车钥匙挂档出发。


短短十分钟的距离,秦霜野却觉得这段路程开得十分缓慢,一夜之间她几乎把所有痛苦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而这一个半星期楚瑾说的话、自己所有的期待、假象的甜蜜等等的一切带来的落差感太大了,她无法相信也无法承受。


在三天前,她还嚷嚷着想要楚瑾口中的父母过来看望自己。


她俩的感情永远都是你骗我、我骗你,楚瑾可以随便左右她的情绪,只要她愿意,可这个人却永远都没有给到她开心,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有把这种情绪给到她。


车子摇摇晃晃,秦霜野闭上眼,强迫自己从各种胡思乱想中剥离出来。


“不难过昂,咱们回家了。”楚瑾打开后座车门,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秦霜野拉过来,“能走吗,阿野?”


秦霜野没动,楚瑾略微一沉吟,只听她闷哼一声抱起她,边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走还边调侃道:“这次肯定有三位数咯,我们家阿野要圆乎乎的才好看。”


楚瑾跟领居打过招呼后伸手艰难地解锁了入户门,六出摇着尾巴从门缝里窜出来,不过在看见自己妈妈怀里这个陌生人时还是警惕地嗅了嗅味道,一路跟着她们到主卧,倒是它这个妈妈很无情地关起门将它关在外边。


她把她放在床上,随后径直走到落地窗旁,伸手刺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阿野你累了就先睡一会,我下去把其他东西搬上来,然后我们就开饭好嘛?回家了,不难过。”楚瑾俯身给秦霜野掖好被子,在她额前留下个吻就转身离开。


门被她轻轻关上了。


秦霜野目光闪动几下,扭过身子想要把台灯打开,但尝试了几下四肢还是软弱无力,最终以失败告终。现在是傍晚五六点,本来楚瑾上午就可以带她回来了,不仅挨了一针,还让她白等了这么久,好像她要是有力气打开灯也没多大用处,楚瑾家的风格本来就是一场禁欲的黑白灰色系,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


与此同时,楚瑾翻出手机,王敏给自己发消息了。


年老貌美你敏姐:小瑾,阿野喜欢吃什么水果啊?我这边好准备拿过去,实在不行,我从家里收藏间里挑个首饰给她带过去。

年老貌美你敏姐:我待会就过去了。

年老貌美你敏姐:不过啊小瑾,阿野喊我妈你会不会吃醋啊?

年老貌美你敏姐:


楚瑾略微一沉吟,片刻后点开输入框,慢慢悠悠扣了一行字发过去。


失业:不用过来了,她情绪不太好。


王敏秒回了。


年老貌美你敏姐:她是都想起来了?

失业:嗯。


·


吃饭时楚瑾把委屈巴巴的六出赶到推拉门旁边的笼子里后才敢去叫秦霜野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随即伸手啪得一下打开了主卧的灯,见秦霜野醒着,此时正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楚瑾搓了搓手,而后笑道:“阿野,起来吃饭了。”


秦霜野瞥了她一眼,随即撑起身子,艰难地起身想要下床。


楚瑾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


不过她在看见这一大桌子菜时微微皱起眉,而楚瑾捂着她的手说:“开心吗?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这些都是秦霜野住院时因为莫名其妙的期待忍着恶心,闷头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全部吃完的菜,由于是医院食堂统一配发的饭菜,楚瑾昨天还专门去记下来,晚上搜教程做的。


而现在她又成了孤儿,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芹菜的味道很难以言喻,红烧肉与焖猪脚很油腻吃起来很恶心,鸡蛋卷猪肉很腥,每一口都让秦霜野难以下咽。


楚瑾还是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直到堆成一个小山才有成就感,边夹嘴里边说:“刚出院就先吃清淡一点,过几天我带你出去涮火锅,不知道你还吃不吃得惯。”


秦霜野一言不发,发觉楚瑾在看着自己才拿过筷子,可自己的手却在不合时宜地发抖,程度不亚于帕金森,抖到握不住筷子,尝试几次之后她干脆放弃。


楚瑾见状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反而拿过提前准备好的不锈钢勺。


她尝试先喝汤,可拿起碗时却荡漾出水花,最终一碗汤全部贡献在她的睡衣上,紫菜、蛋花沾在身上有些黏腻,至于烫不烫,她感到不到。


身边的人连忙扯过纸巾替她擦拭,但好像她不会发作,因为药物,她内心平静如死水,不发火不流泪。


楚瑾边扫地上的陶瓷碎片,嘴里边说碎碎平安。


艰难地吃完这顿不怎么愉快的晚饭时楚瑾已经在给她准备洗澡用的热水了。


她先是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个人觉得适宜后则从壁龛上那个小小的收纳箱里取出一颗浴球扔进去,泡沫窸窸窣窣冒出来,楚瑾撸起袖子,扭头对秦霜野说:“我先帮你洗头,然后你自己洗澡昂,以后在家有空,你可以在这泡一天都没事。”


不过楚瑾离开时并没有将主卫的门带上,因为这样方便保护秦霜野,她作出任何危险性行为都可以很好地得到制止。


而她现在则在客厅里将那张出院家属须知单看了七七四十九回,六出在旁边晃着尾巴似乎觉得这玩意儿很好玩,想要将它拽过来,楚瑾抬手赶了几回才勉强把这主子请走。


后来才意识到秦霜野洗澡实在是有些太久了。


“阿野,虽然但是,你现在得起来吃药咯。”楚瑾搓着手走进浴室,在发现秦霜野还是保持着四十分钟前的那个姿势她忍不住笑出声,“哎呦,你后背这里还是干的诶。”


楚瑾蹲下.身,用手掌带了点热水到秦霜野的肩膀上,目光却一直移到秦霜野左肩的纹身上,不过这点小心思没一会就被她抛之脑后。


“我妈说,打完针得用沾湿了的热毛巾拍针孔,因为明天就不会疼了。”楚瑾那毛巾拍着秦霜野的双臂,“我告诉你昂,百试百灵。”


给人裹上浴巾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慢慢悠悠送到衣帽间。


“我就说我没骗你吧。”楚瑾笑着靠在门边说。


秦霜野没有说话,随手拿了一套睡衣走回浴室里换上。


吃药时楚瑾谨遵医嘱,为了让秦霜野睡个好觉还专门倒了盆热水给她泡脚,甚至还拿音响放了些舒缓治愈的纯音乐。秦霜野拿过利培酮口服液喝完,剩下的就是百无聊赖地扣手指了,远在厨房的楚瑾把一袋牛奶倒进微波炉加热专用玻璃杯里,按下开关后就过来扯过一张小马扎坐下来面对着秦霜野。


“我们阿野的jiojio多白净,看起来就是生下来就应该享福的千金小姐,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苦给你吃啊。”楚瑾边搓洗边念叨,拿过擦脚巾擦干净水渍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棉拖上,“不像我,长得就糙,爸妈也纯放养式管理。”


秦霜野安安静静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六出啃它的磨牙玩具。


“好咯,把牛奶喝了再稍微洗漱一下咱们就睡觉去。”楚瑾拍拍手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俯身一把将秦霜野打横抱起来。


一晚上秦霜野醒了整整三次,可能是药效过去的原因,她后两次格外亢奋,挣扎又挣扎,楚瑾也只能哄她三次。


第三次惊醒是在四五点钟那会,秦霜野毫无征兆地开始拿指甲抓挠自己的手臂、脸颊,直到被自己划出伤疤,甚至自己在哭,哭到干呕岔气的程度。


楚瑾抓着她的双手,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说:“不挠、不挠,咱们指甲多好看啊……”


一夜折腾直到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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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15日,星期一,小雨


梦到我好起来了,我去了好多地方玩,还回到了十八岁生日,父母亲都很重视我,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二十八岁时还和楚瑾结婚了,有很多人祝福我们。

所有人都爱我,很开心。

可是醒来我就哭了,因为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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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您好,以上剧情只为推动情节发展,为下文做铺垫以及解开伏笔,作者本人能够熟读并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请勿过度遐想,为实现中华名族伟大复兴梦想而努力奋斗,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

不厌女,不雌竞,不违规,不传输不正义思想,遵守《网络文学行业文明公约》从每一位作者做起

更啦,我终于想起我的晋江密码了!1w~

“十年寒窗不如三代从商”——来自网络

关于阿野做的那个梦,是三四岁的记忆,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我可能就是天生记忆力好,现在十多岁还记得两岁时发生的事情,包括细节,涉及的人说了什么话都记得。前文说她记事晚只是宋思娣视角,实际上阿野就是沉闷,人家记忆力好着呢。

我小时候可能也有这一方面关于计划生育的经历,不过我和我姐是双胞胎,我出生那会三斤多一点,爸妈要生弟弟,然后就把好一点的姐姐送到外婆家养了,如果不是我弟出生然后姐姐接回来上学,我可能一直以为她是外婆家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亲戚。

我可能也神经质hhh,喜欢在本子上写日记,并且日记非常简短,几段或者一句话就能写完。我写楚瑾这个人物可能也是潜意识地希望有人能这么照顾我,就跟青春疼痛文学里女主幻想自己老公是道明寺一样,不过瑾哥只能是阿野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