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爱米琳转过脸去。她的眼眶从刚刚开始就是红着的,此刻听到斯内普说起这个话题,她的眼睛里又有泪水在闪烁。莱姆斯麻木地转过头,他忽然踏出一步,走上前,迈进了那间卧室里。当他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轻女人和旁边被庞弗雷夫人抱着的孩子时,他听到自己的脑子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无声的绝望尖叫。

  亚瑟转过头,他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年轻的红头发男人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像是想起了从前他的妻子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时的场景。而一旁的弗兰克也沉默不语——他同样刚刚和爱米琳结婚不久,就在几个月前。

  他们-他们和詹姆·波特,莉莉·伊万斯差不多都是同年龄的人,但是想到他们自己,再想到面前死去的伊万斯和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以及她下落不明的丈夫和那个未来的孩子,这样的对比显得分外残酷和鲜明。

  “金斯莱,亚瑟!你们还在房子那里吗?”

  在一门之隔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此刻应该跟在穆迪身边的傲罗埃德加的声音。

  亚瑟和弗兰克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头,他们看到一只散发着银色光辉的守护神从大门口跑了进来。认出了属于那是谁的守护神,两个傲罗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跟着守护神过来,我们在距离西里斯的房子十英里外的树林里。穆迪在这里发现了彼得·佩迪鲁的尸体。”

  守护神跳上亚瑟的手掌,埃德加凝重的声音通过银色刺猬的嘴传了出来。随即,他顿了顿,像是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另外,最好——你们能够再叫上一些其他的人。包括圣芒戈的治疗师。在这里我们也找到西里斯了,但是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好。”

  “不是太好?”亚瑟下意识地说,他的心提了起来:“他被落单的食死徒围攻了?”

  “不。”埃德加沉默片刻,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有受太多外伤。但是,我们在他的手臂上发现了一个非常恶毒……而且古老的,诅咒。”

  关上门,霍格沃茨八楼的校长办公室再次被寂静的浪潮淹没。

  他面对着自己的办公桌,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五分钟?十分钟?邓布利多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面前,那个已经被打开的,盛放着未来哈利所有的记忆的玻璃瓶子。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没有做任何事。

  那个瓶子从十几分钟前起就自动被打开了,在它被打开的一瞬,邓布利多已经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他们在这个办公室见面时,那个幽灵般苍白瘦削的男孩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明朗的绿眼睛里燃烧着的幽幽的荧火直到现在还在他的眼前跃动着。

  而这一刻,他知道,那个曾经与他无数次对话的,来自未来的沉重而孤独的灵魂已经永远消散了。从这一刻开始,哈利·波特只存在于这个时代见过他的那些活着的人的记忆中。除此以外,他没有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他的消失却给这里的所有人都留下了最宝贵的一切——他们所爱的,他们生命,一个时代的和平,一个值得期待的,没有黑魔王的未来。

  办公桌前精密仪器在沉默中运转产生的银白色烟雾弥漫了他的视线。邓布利多取下自己的眼镜,他疲惫地用手捏了捏鼻梁,盯着眼前的冥想盆。里面幽深的液体发出闪烁着波动的银光。

  他慢慢地朝桌子上伸出手。老人苍老的手指抓住了那个玻璃瓶,当他想要将哈利的记忆倒进冥想盆中时,墙上画像里传来的一个声音忽然停止了他的动作。

  “邓布利多,”菲尼亚斯坐在他画像里的椅子上叫他的名字。邓布利多抬起头,他看到那个古老的布莱克曾经的家主灰色的双眼看着他,目光后掩藏着某种和他的曾孙西里斯·布莱克眼神深处相似的东西。

  他的视线从邓布利多的脸滑到他的手上。菲尼亚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才开口问道:“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子孙喜欢的男孩死了,是吗?”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盯着自己的手看,慢慢地倾斜,目光顺着哈利银色的记忆丝线倒进冥想盆里。

  “阿不思,”穆迪几分钟前联络他时的话还在他的脑袋里回响:“你不用过来,就待在你的办公室里,准备应付任何可能的情况发生—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年轻的崽子就能解决掉那些食死徒。因为最难办的事已经被波特解决了。当然,你还需要去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干的够干净利索。”

  老傲罗的声音里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当他一口气将一整段话说完以后,他罕见地不等邓布利多回答就迅速切断了联络。

  然而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前,邓布利多还是听清了他所说的——“另外,我要告诉你。莉莉·伊万斯生下来的孩子是一个女孩。”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一瞬间身体的震颤。事实上,邓布利多不认为这消息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当他用自己的耳朵确信这件事真实发生的那一瞬间,他坚定的心虚还是产生了一丝动摇。

  坐在邓布利多对面的米勒娃·麦格因为他脸上加深的皱纹中忽然浮现出的深重的悲痛而震惊。然而在下一刻,她也想起了那些为了对抗黑魔王而丢掉性命的孩子。一股热流冲击了她的眼眶,年长女巫的双眼通红,她立刻转过头去,好叫邓布利多不要看到她发红的眼圈。

  我当然会去的,老阿拉斯托。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邓布利多在心里无声地回答了他。他在心里默念着穆迪的话,眼睛却看着银色的丝线缓慢地没入银色的水波里,随后,他放下瓶子,抬起头看了画像里的男人一眼。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直视着他,他缓慢地,庄重地点了点头。

  “他早已经做好了在这场战争中牺牲自己的准备,菲尼亚斯。”校长慢慢地说,“我知道没有任何人,会比他的决心更加清楚,坚定。”

  “那么在他这样做的时候,西里斯已经知道了吗?”又一次沉默了片刻后,菲尼亚斯固执地问。“他告诉了他?还是瞒着他,欺骗他,等着他自己拯救世界,流芳百世,却让我那个可怜的曾孙正在为他的死痛不欲生?”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翻滚的银色水光,慢慢地低下头颅,将自己沉浸在了那份来自未来的记忆当中。

  “他是我所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值得我尊敬的一个。”

  圣芒戈七层,病房里游荡着死一样的冰冷和寂静。

  西里斯躺在病床上。他睁着眼睛,长久无声地,静默地,看着自己头顶黑沉沉的天花板。

  从他第一次醒来,在金斯莱口中得到他们在波特祖宅找到詹姆和哈利的尸体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整整三天,他睁着眼睛,沉默,无声地注视着他面前的黑暗。无数个念头像苍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打转,嗡嗡作响,不停逡巡,最终又死去。

  奇怪的是,整整三天时间,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他几乎很少想起从他见到哈利的那一刻开始到他们离开学校前发生的事情。那段无比短暂,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好像已经距离他过去了几十年。

  每当他想起哈利,就会想起那双绿色的,幽深的眼睛。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仿佛永远有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烧,即使微弱,但是永不会熄灭。

  西里斯吐出一口气,他感觉到空气从他的肺里滑出,带出炙热的疼痛。那种痛苦在他醒来的同一时刻就感受到了。比肺里的痛苦更加剧烈和难以忍受的是他被彼得击中的那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