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3日

  叙利亚 大马士革

  中东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内,他微微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一众保镖守在走廊,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年轻医师对面。

  他将腰间的手枪取下放在桌面上。在卸下戒备后,他便懒散地瘫在了沙发椅内。他的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和那位金发医生寒暄着什么,可眼神却始终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深棕色的双眼宛如死鱼般泛着灰白。

  一阵风沙卷过两公里外的某栋公寓楼顶。

  狙击枪目镜的视野因此暗了一下。在同一位置匍匐待命了将近一整天的美国只得略微调整姿势,再重新将狙击枪的准星瞄准在那位叙利亚官员的眉心。

  好在这一秒钟的偏差并未造成大的过失,穆罕默德·拉米斯仍旧一动未动地坐在原位。听到通讯耳机内允许射击的指令后,美国死死咬紧自己的下唇,将手扣在了扳机上。

  就在他手指刚准备发力的一瞬间,他的狙击目标却剧烈偏离了狙击点。美国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脏话,目光冷冽地注视着目镜中那位中东男人的一举一动,耐心等待着下一个完美时机的到来。

  叙利亚男人方才是突然站了起来,他用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失控地咆哮着什么。而他对面的年轻医生则毫不慌张地离他更近了一步,用手势示意他冷静。在心理医生的安抚之下,拉米斯很快便跌坐回座位上,但这一次他却并未靠回椅背,而是颤巍巍地在西装的口袋间摸索着什么。

  他的这一行为,让枪口另一端的美国登时屏住了呼吸。

  美国皱了皱鼻头,将食指轻微勾在了扳机上,这次他甚至不打算等待耳机中的命令——只要中东男人下一步敢做出任何过激行为,子弹就会立刻射穿他的颅骨。

  可出乎美国意料的是,拉米斯从口袋内翻出的并非任何武器,而是一张女孩的写真。那照片之上明眸皓齿的中东少女,头裹鲜红色的头巾,身上穿着艳粉色的长裙。她的姿容虽远算不上美艳,可竟有能让那位以不苟言笑著称的中东政治家提起嘴角的魔力。

  美国紧蹙起眉头,准星却没有丝毫的偏离。他近乎在拉米斯拿起桌面上手枪的同一瞬间扣动了食指,可那位内政部长却在被他的子弹击中前,微笑着将手枪塞进了自己口中。

  砰——

  随着一声枪响,中东男人的眉间与后脑同时出现了两个黑红色的血窟窿。

  金发医生怔在了原地,死死盯着眼前脑浆横流的尸体,直到发现墙面上的子弹弹孔时,才惊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在他撑着地板的左臂上划出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豁口,其中有一大块玻璃甚至深深扎进了他左侧小臂的肌肉之中。他在勉强恢复理智后,顾不上自己正在淌血的伤口,失魂落魄地逃出了屋内。

  “该死(goddamn it)。”

  美国啧了一声后,扔下一切装备,向楼下奔去。

  ——————

  在亲眼目睹新任内政部长“自杀”的两小时后,被叙利亚政府传去审讯的柯克兰,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在“小黑屋”里待上几个月。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会莫名其妙地被保释,还紧跟着就接到了英国大使馆的一封邮件,要求他即刻听从美国军方安排撤离叙利亚。

  美国大使馆内过低的中央空调温度,让仅仅身着半袖衬衫的柯克兰冷得打了个寒颤。他环顾四周见大厅内空无一人,于是在灰色的长凳上缩成了一团。

  就在他将脸埋在膝盖之间,因回想起几小时前触目惊心的那一幕而瑟瑟发抖时,突然间感觉肩膀处的重量骤然增加。

  “你还好么?”

  他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位将老式美军飞行夹克披到了自己身上的美国人。

  那人身上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白T恤和牛仔裤。他的相貌端正俊朗,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但在他镜片之后的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碧蓝色眼睛,却又隐约透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柯克兰久久无法将视线从那人的双眼移开。

  他直到看见对方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摇晃,才恍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想起来要回答美国青年刚才的问题,他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也就只能闷闷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再次垂下头,裹紧了身上的空军夹克。

  美国人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抬起手又犹豫了一下,而后才按住了他的肩膀,轻柔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我保证(you have my word)。”

  柯克兰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人。这次那人的脸上挂起了笑容,而那微笑温暖得让他忽然感觉鼻头酸涩。

  “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他抿了抿嘴唇说道。

  那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将手从他的肩头拿开,支支吾吾地答道:“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琼斯。你叫我阿尔就好了。”

  柯克兰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没有感觉可疑,反倒觉得有些好笑:“好吧,琼斯。这保证可真够郑重的,但你都不想问问我叫什么吗?还是说你在拍什么整蛊陌生人的视频?”

  美国被柯克兰的反问一下子噎住了,但一想到这人还能有心情开他的玩笑,又顿时觉得放心了不少:

  “嘿,你看我有摄像机吗,陌生人先生?但直接问多没劲,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我三次之内能猜到你的名字,你就得乖乖叫我‘阿尔’,怎么样?”

  美国那副信心满满的表情,果然勾起了柯克兰的好胜心:

  “好,三次之内,”他说着又转了下眼珠,“你要是猜不中,我就叫你‘美国佬’(yankee)。”

  美国笑了笑,下意识地想去揉他的脑袋,但马上又收回了手,佯装深思熟虑地猜测道:

  “英国男人一般都该叫什么?啧,我可不觉得你会有什么‘乔治’啊‘彼得’啊之类的圣经名字,那…穆罕默德?”

  “我由衷敬佩你敏锐的观察力!这推测真是再合理不过了,如果我现在包头巾了的话简直就完美了,”柯克兰笑着坐直了身体,“恭喜你,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你这人,说话的方式怎么和深夜脱口秀的毒舌主持人似的…詹姆斯*?”

  “吉米·费伦*,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美国心情愉悦地看着柯克兰朝自己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颇费心力地装出了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亚瑟,”他说完得意地眨了下眼睛,“你叫亚瑟,对不对?”

  “柯克兰,亚瑟·柯克兰。勉强可以算你蒙对了……”

  亚瑟在被猜中名字后,不甘心地撅起了嘴。他已经觉得周身暖和了不少,于是想将身上的空军夹克扯下来还给美国。

  “你可以留着它,我们国家的飞机上也会很冷的哦,”美国执拗地将夹克披回了他身上,然后拉住他的右手将他给拽了起来,“话说,你还记得自己从前坐过私人专机么?”

  亚瑟在手被牵住的同时,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但他又舍不得甩开美国那温热得过分的手掌:

  “当然不,”他嘟囔着说,“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大富豪吗?”

  “那这次你可有的期待了。”

  美国说完,紧紧握着亚瑟的手,将他往不远处的停机坪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