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策听闻二位夫人…可救公瑾?”孙策细细打量着眼前分别牵着孩子的两个妇人,二人礼数言谈,周身衣饰用度无不显示着这两人非但出身名门,嫁入的夫家也定然是一方望族。且论及相貌,这二人也可谈得上是这天下一等一的绝色了。

  她们倒让孙策想起了另外两个人――皖城的乔家二位小姐。当年他与周瑜破入皖城时亦曾与名动天下的二乔有过一面之缘,乔老甚至还想过说和四人,只是彼时他们早两心相同,心思根本未放在其上,匆匆婉拒之下,甚至未及看清佳人相貌便辞别了乔宅。

  眼前二人倒与孙策模糊记忆中的二乔甚为相似,只是年岁有些不对,似是年长上了许多。

  “自然,”其中稍年轻的上前福身应了,“人命关天,妾等不敢也无由欺瞒将军,只是…我姐妹尚有三个条件,不知将军应与不应。”

  “夫人但说无妨,只要能救回公瑾,便是要换本督之命亦无所惜。”

  72.

  “夫…”年长些的那位方才一直沉默着用一种怀念又苦涩的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孙策的眉目,此时却突然开口,“妾自然知晓将军如此情深于他。妾便请将军爱重于他,此生此世,不得相负,情若终了,便是大罗金仙也再难保他一日。”

  “这是自然,不必夫人多说。”孙策有些疑惑她为何出此一言。

  “好…好…你总该当有一世好好爱过某人,无问世俗宗法,不顾礼教人伦,一心一意…堂堂正正地爱过他。”不知为何她忽而加重了“堂堂正正”四字的语气,神情也由苦痛怨怼转生出一丝丝释然,“这便是第一个条件。”言毕便怔怔然移开了目光,在明知错付了这许多年后,她终是死心了。

  “其二便是,”见姐姐不再说话,她便又接口道,“妾的姐夫多年前遭人暗算,早已亡故,亡…拙夫也重病在床,不能远行了。乱世之中我姐妹甚为不易,又想着幼子将来当效仿二位将军为国效力,跟着妾等一介妇人平白误了前程。故而,妾恳请孙将军……”言及至此,女子将身侧瞧着不过三五岁的稚童牵至身前,“收养这两个孩子。”

  孙策倒是一愣,犹疑半晌,终下定决心般地牵过两个孩子,那稚儿倒也不认生,不哭不闹,还让孙策有种无来由的熟悉感,他也不及细想,只当是他二人像极了他与周瑜少时罢了。

  “本督与公瑾膝下无子,这两个孩子本督定当视若己出。”一声“视若己出”便是承下了现时关爱教养,来日爵位功名。

  那妇人点了点头,又神色略带凄惶地续道:“最后一个便是,拙夫…还想见您一面。”

  “夫人方才不是说……”

  “将军莫急,他会见到的,他总会见到的。”她低声应答,又更似自语,“好了,时不我待,请将军许妾等入内诊治。”

  73.

  “夫君…”那女子款步走至病榻前,伏下身,柔声唤其上早已昏迷不醒之人,“你说要来见他的,妾身带你来了…妾知道你定要来的,当年你走时,不惜永无轮回也要用精魄与十殿阎罗赌他一人真心,拼死也要来见他,也要来成全他,妾知道,妾什么都知道……”

  “妾身不怨你了,眼见你生前十载寂寞,妾便早不再怨你了,但妾还是谢你,谢你许我姐妹此生与你二人再无相见。今日带你来,也算全了我二人多年夫妻,有份,无情。”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握在手中,眷恋地轻抚着,好似陷入某段回忆,“这是当日成婚你送予妾的……”

  “妹妹,该走了,他回来了。”年长些的那位引着她的手将那玉佩置于周瑜胸口。

  “……你还记得吗?周郎……”

  一阵幽光闪过。

  74.

  当孙策安顿好两个孩子回到周瑜房内时,其中早空无一人,更惶论玉佩了。

  正犹疑之间便突然听得榻上之人微弱的一声“伯符”。闻此他忙上前用手抵住周瑜的额头,却只觉早前的高热已退,那人的呼吸亦平稳了许多。欣喜若狂之际正要起身去唤医官,却不防被那人一把拉住。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伯符……”

  孙策笑着安抚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也无暇去顾及那“终于又”三字从何说起,便匆匆出门叫人去了。

  身后人一句“你终是与我一般年纪了…他们都说我将未尽寿数换予另一时空寰宇之人不值得,可…多好,我还能再唤你一声‘伯符’。”无人听到,轻散于风中,周瑜说完便又再度昏迷。

  “大都督放心,周将军只是体力不支,并无大碍,”医官捋着白胡子,边诊脉边阻止见周瑜昏迷便又要扑上前去的孙策,“奇怪,将军脉像中竟无半点不妥,肺疾之兆全无,老朽行医多年也未见这等奇事。敢问都督是哪位神医襄助于将军?”

  闻毕孙策的叙述,老人啧啧称奇,连呼几声“苍天庇佑”,又道:“老朽去开几副温补的方子,让周将军好生将养几日,想来便可痊愈了。老朽告退。”

  孙策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之感,好像周遭一切突然空白,天地崩塌之后却又如春雨般温柔轻落,滋润一季繁花,双眼在不经意间便湿润了。

  “多谢。”他不知对谁说道。

  75.

  “孤问你,此地离巴丘还有多远?”孙权在马车中摇来晃去,一路颠簸,晃得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也不敢减速。

  “回吴侯,还有约四十里。”

  “停停停停车!!!”孙权叫道,还差点因急刹把自己的舌头一口咬下来,“孤已轻车简从了,怎的还如此慢?!”言毕,自顾自地钻出车架,然后又“嘭”一声撞上了车门顶。

  “哎呦!”一声惨叫。

  “保护吴侯!”身后卫士齐齐拔刀上前。

  “保护什么啊你?!替孤斩了这车吗?”孙权揉着脑袋,瞪着他碧色的大眼睛斥道。

  “是!”眼见那被颠傻了的卫队长持刀便要上前,孙权忙一掌呼上他的后脑勺,手却又被头盔震得生疼,“行了!天天喊打喊杀的!”为了吴侯的威严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你的马给孤征用了,孤自己骑马去!”言毕便翻身上马。

  “吴侯!乘车还有半日便……”

  “闭嘴!你们公瑾将军可等不了半日!”

  76.

  连夜赶到的孙权一进门,便见医官已被摒退,徒余孙策一人沉默地坐在周瑜床边扣着他的手,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人。

  他身侧案几上是尚未批阅完的军务公文,有几册染着干涸的血迹,一半是周瑜的字迹,一半是孙策的字迹,想是第一个批阅的人未能完成便病倒了才由第二人续写的。

  朝阳洒在榻上人无甚血色的脸上,映着他紧闭双目。“大哥,”孙权试探着打破了寂静,“仲兄他……?”

  “你来了,”孙策平静地开口,平静得让孙权如坠无波深井,他看向孙权,好似是怕打扰了何人般轻声道,“公瑾他只是睡着了。”

  孙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直想砸点什么,可惜手里没东西,更不敢砸他仲兄房里的东西,只得大吼一声:“大哥!你清醒一点!仲兄已竞走……”

  “可是主公来了?”孙权听见榻上之人微弱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诈尸了”,也不是惊喜,而是――

  “仲兄你不要生气!我错了!”孙权扑通一声跪下了,闭着眼睛就喊,看着懵逼的两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呀……唉?话说仲兄没事呀?

  其实周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的是一声“主公”。

  然而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孙权便被一只小团子扑在了地上,一声“有刺客!!!”没能出口便湮没在一句软软糯糯的“叔叔”之中。

  而另一个小团子则呼着“爹爹”直接扑进了周瑜怀中。

  “孙伯符,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TBC.

  阅读理解:问小乔真的放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