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明玉昏迷的期间,韩倾城一边守着他,一边把现有的情报细细整理。如今慕祈年形象崩塌,他青龙会龙首的身份人尽皆知,强大的水龙吟瞬间没了主心骨,繁荣多年的一方总舵竟倒塌的如此之快,总舵主之位不知被多少人虎视眈眈。而青龙会那边大悲赋即将收集完整,只差在嘲天宫内的最后一卷,若是让青龙会一举夺得孔雀翎与大悲赋两件神兵,后果不堪设想。

  韩倾城又看向白明玉,那日他们三位旧人说的话韩倾城虽听不大懂,却能猜个大概,总之白明玉是被那二人算计出了莫须有的罪名,害得他名誉扫地几乎惨死,而那二人平步青云,站在武林之巅受万人敬仰。可笑的是到这个关头他们二人竟闹起了分裂,从韩倾城的角度看,大概是离秋醉背叛了慕祈年,背叛这词或许用得不好,但苍梧城那出戏确实是将白明玉与慕祈年的真实身份都逼出来了,还要说与自己结盟讨伐慕祈年。韩倾城锁了锁眉头,不知离秋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白明玉做错了什么。

  韩倾城细细回想这些年,白明玉所展露出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懊悔,明明破绽颇多,他竟不能早些发现,若说那二人对白明玉不起,难道他自己就不算是帮凶之一?

  白明玉脸上呈出痛苦之色,接连两次使用无痕剑意为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他确实不能再使出太白剑法,但他的生母曾是太白首席弟子,一身太白武学修炼得炉火纯青,无痕剑意与烟霞满天两式精髓更是融入骨血。白明玉身为她的后代,或是说冥冥中得了母亲的庇佑,危机时无意识地用出无痕这一招,纵然是保住一条性命,于他而言,仍旧是逆天而行,少不了皮肉之苦罢了。

  韩倾城抹去白明玉额头上的冷汗,若不是杜云松与慕祈年两次的致命一击,白明玉还要拖着这具戴罪之身多久。

  本就细腻的性格,又是如何地自责,如何承担非议的呢。

  白明玉躺了不知多久,终于缓缓转醒,他一睁眼就看韩倾城在自己床头,当即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韩倾城给他按回床上,要他多休息,别作死。

  白明玉心中迷茫,怎又成他作死了。

  韩倾城将当今江湖形势与白明玉大概讲了讲,白明玉听罢,立刻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该赶快赶去嘲天宫才是。”

  “嘲天宫那边我会带人去,你只管静心休养。”

  白明玉更加不解,少堡主怎么了这是。

  韩倾城沉思片刻,终于开口:“你与离秋醉、慕祈年二人的事,当真全然不记得?”

  白明玉被问住了,他也回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离慕二人的对话,明明是他们的事,却怎句句扯上自己,他坦诚道:“我确实不记得了,关于从前的事,我一点印象也无……”

  韩倾城凝视白明玉双眼,白明玉说不记得便事不记得,这些年来白明玉不曾骗过他,而且此事其实与神威堡万里杀皆无关,只是韩倾城的私心,他想去知道在白明玉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离秋醉为何对白明玉如此执着,而慕祈年对白明玉无端的恨意又从何而来,他长这样大,头一回因着他人牵动自己的心思。

  或许不是头一回,细细想来,他早就不自觉地追随白明玉的身影,关注着他了。

  只是那时韩倾城只将白明玉视为自己所有,像是自己的一条军犬般,单纯而忠诚,他将白明玉的好视作理所当然,直到他发现白明玉身上那些众多不受自己控制的谜团时,才惊觉,他早已将白明玉放在心头的位置这样久。

  这种感情是什么?

  神威堡人一生刚正不阿,面对自己的挚爱亦死心塌地,绝作不出亏欠之事。

  他对白明玉果真如此吗?

  韩倾城想起自己目睹白明玉的困境时数次的冷眼旁观,一时竟无言。

  白明玉不解韩倾城心意,以为是韩倾城嫌弃自己会拖了后腿才不许他去嘲天宫,他语无伦次地与韩倾城解释,一再阐明自己绝不会给韩倾城帮倒忙。韩倾城却一改沉稳,突然极不耐烦地打断白明玉。

  “我说你不要去!你以为你身上有多少没治好的旧伤?”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韩倾城顿时自责起来,他心中烦躁竟向白明玉发火,这样的行为无能又伤人,白明玉已经受过不少的罪,自己为何还要火上浇油?

  韩倾城平复下心情,与白明玉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凶你。”

  白明玉瞪大了眼睛,这一觉睡醒后难道脑子又傻了几分,怎韩倾城的话他一句听不懂了。

  “我不想你去是真的,不想你再受伤,你……原也该是武林中出色的人物,你身上无罪,不必再活的小心翼翼,也不必再自视低我一等……”韩倾城说着说着,再也说不下去,丢下一句好好养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走出屋子。

  “少堡主!”白明玉见韩倾城要走,突然开口。

  韩倾城已经走至门前,他听见白明玉叫住自己,停下脚步。

  “我……没说实话,其实,从前的事,我还记得一点,是我不敢说。”

  “何事。”

  白明玉看着韩倾城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尽力放轻松自己的语调:“那日秦川降了大雪,满世界白雪茫茫,我在药王谷底下又冷又疼,我知道我只剩一口气了。”

  韩倾城呼吸一窒。

  “我连爬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身上冒出的血将雪地染了通红一片,那时我视线都模糊了。其实我……并非将生死置之度外,真的走到奈何桥边上的时候,我贪生怕死得很。”

  “我想活着,又不知道怎么活,我就那么,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躺着,强撑着不想死,人世间最低贱的模样也不过如此。”

  “然后我看见了一双玄夜色的战靴向我走过来。”

  “越走越近,最后甚至蹲下身,扶起我,将我搭在肩膀上,硬生生将我从药王谷里拖走。”

  “我用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这人面容冷毅,宛如刀削,口鼻眉目都生得正直好看。我心想,我此次若能活,我一生要为他战为他死,他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合该是他的。”

  “我醒来后,什么都忘了,独独记得那救我的恩人的脸。”

  “是你,少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