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进工作室的时候宋晓和李轩正好在看每个月头会寄到工作室的刊物画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嘴地边扫边侃,而黄少天正好进门,两个人看见进来的黄少天还愣了一下,郑轩迷迷糊糊地开口问,“请问你找谁。”

  要不是黄少天一手提着给工作室的人带的特产一手背着电脑拿着早饭,他非得腾出一个手给郑轩来个醍醐灌顶。

  宋晓看来者眯了眯眼,这才认出来是黄少天,喊了一声郑轩才跟着认出来,

  “哦我去!天哥来了啊……额?一个月没见我还以为天哥你是休假或者采风去了,怎么看这沧桑程度简直就像是去上山下乡去了一样啊?这不能怪我没认出你来,你以前走的精致风的!但……你今天你胡子都没来得及刮!”郑轩指了指黄少天泛着青色的下巴,

  黄少天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不以为意,

  “少给我扯,你就是一个月没挨揍欠地。你一个月不刮胡子只是这点长度啊?我只是平时保养太好看起来一点都体现不出钻石王老五的成熟男人风韵,以至于你们老是对我没大没小地,所以打算走走硬汉风格,我单纯是……是……是这周没刮胡子而已!摸着你们的良心睁大你们的双眼擦亮你们的镜头告诉我,难道这个欧美硬汉造型不man吗?”

  郑轩憋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天哥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有些偏地,现在看上去就像贴了假胡子,违和感爆棚。欧美硬汉……天哥你就不是这一卦的。”

  黄少天这回是真的想揍人,宋晓立马捧着杂志打了岔,“这些都不是重点!内涵才是重点好吧~天哥!天哪我快佩服死你了今天才这个月第一周,三刊都到了,你包揽三个系列啊!你这是什么神仙手指神仙快门啊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是的,天哥给我们些活路吧你这样我压力山大,我今天交稿的时候都不敢看老大的脸就怕被他摁在你的大封上让我交十万字检讨。”

  黄少天被宋晓和郑轩抓着摇晃,摇地他一肚子的豆腐脑都快成豆浆了,

  “等等等等别晃了我去……没大没小地……等你们到了我这岁数要是还没这点本事那也就不用干这行了还不如去搞器材批发……而且你要是现在就能有这水平该轮到我叫你哥……所以能不能别晃我了……呕……”黄少天是在受不了了抽出油条一人脑袋上给了个暴击才脱离魔爪。

  两人获得一根油条加手抓饼吃地欢腾还不忘问黄少天这一个多月到底干嘛去了,黄少天摇了摇头只是说他跟组去外地拍摄去了,然后摆手去了自己的位子准备修图。

  他确实没有敷衍和瞎说,一个月前业内的大佬联系他说有个短纪录片剧组缺个摄影师,问他要不要去,团队大佬以前合作过很专业,导演也有名气,只是要求很高而且这一回拍摄的专题在漠河附近,气候条件差不能拉长战线所以应该是需要非常高效率的那种工作节奏。

  黄少天本来是犹豫的,毕竟他现在日子过得相当随性,早起了出门跑半个小时步回去冲个澡然后溜达着吃个早午餐,下午回老宅慢慢设计二层里面的修改方案,或者出去看大爷们下棋,偶尔出去采风,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再睡一觉,晚上再摸出去找个馆子吃个晚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要是自我地再认真一点估计可以直接和退休大爷们比心态了。所以现在突然要他去北方行军一样地跟组其实没什么大必要,但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他又确实需要一个能真的躲出去一阵子不用偶然或非偶然地再遇见某人的正当借口,往那么远的地方跑虽然是夸张了点,但是也符合条件,而且他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期,尽管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过于安逸,骨子里还是渴望大挑战的。黄少天看了团队的配置后难免有些兴奋,于是还是答应了。

  自然的厉害之处就是任何一景都能让你放下心中的烦闷和嘈杂,全身心地敬佩造物主的伟大,当黄少天戴着厚实的手套从取景器里看见苍茫的大地被白雪覆盖,白桦林的枝头上不堪重负地抖露苍雪,看雪橇在地面上拖拽后留下的痕迹,看额木尔河被雪冰封一望没有尽头,他突然有些恍然,好的作品会被分享给全国全世界的人看,会传达出他的视界他的思想,可在摁下快门的那一刻,他只想给一个人发消息,和一个人分享。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他被那人评价说有双从鸡毛蒜皮中都能发现闪光点的眼睛,其实不过是因为当初为了多和那人聊天和他靠近些自己费心地寻找各种有趣的视角能聊天罢了,久而久之成了任何事都第一时间想和那人说,哪怕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获得一个字符画表情都是高兴地。

  唯独有一回的经历比较不同,令人印象深刻。

  一次黄少天和摄影队去外省采风,当地有一座内外闻名的奇山据说山顶风景绝伦但是又异常险峻,山顶的住民通常都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下山一次,就是因为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到了日落的时候,山林子里光线不好,电路也不稳定,万一照明灭了,等于是困在了山路上是非常危险的。黄少天他们团队只选出来四个人上山顶,其他人在半山腰落脚。黄少天自然是申请上山的那一拨的,他们中午从山腰出发,一直到了下午五六点才爬到了山顶,山路确实崎岖危险,何况他们要背着器材设备更是不好走,好在美景不负人心。晚霞弥漫云层,山顶间的雾气都渲染出暖霞色,远处有青鸟飞过,轻唳声由远及近似是在欢迎他们一般。

  导师带着他们架好了设备,山顶的住民还给他们拿来了几条棉衣,说是一单太阳落山,山上的温度是阶梯式下落的。那时候羽绒服都没那么多,靠着他们背上来的衣服根本顶不住。

  下午的作业完工后天色已经晚了,导师就带着他们住在了山民家里,决定等天亮再下山,第二天云层厚度可见度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拍个日出。

  黄少天那时候太有主意了,典型的不服从管理,经常让导师头疼。他晚上在房间里看照片的时候越看越看越满意,就特别想和喻文州说说,结果手机拿出来半点信号都没有。那时候的年代最好的手机也不过就是能发发高清彩信的水平,谈不上现在的什么4G,5G。一看没信号,别说发照片了,连电话都播不出去,黄少天就像是被顶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坐在床上空坐了一会儿一拍大腿抓起一件棉衣披上就出了门。

  喻文州半夜被电话铃吵醒的时候黄少天已经一个人打着专业矿灯爬到了山腰和山顶的中间段了。黄少天还在那不以为意地形容描述下午的所见,殊不知喻文州已经心惊地出了冷汗,电话信号并不好,断断续续地还带着电流音,黄少天一路举着手机边往下边找信号,本来是打算干脆去山腰的居住区打公用的,结果半路上滴答一声手机屏上居然跳出来宝贵的半格信号,惊喜和兴奋之下他在电话那头说了好大一串,结果喻文州知道他正在边下山边打电话的时候开口第一句就把他骂了一通,

  喻文州很少和他生气,他的大部分情绪和经历都放在了创作上,对其他的人和事一直保持着三分礼貌的态度,和黄少天在一起后黄少天就占据了他剩下的所有情绪波动,拿这点余裕用来为了什么事生气太过奢侈,再说对于黄少天他没有什么是不能迁就的。可这一回他是实打实地在电话里向黄少天生气了。

  一个人脱离团队在深夜下山,他们去的那座山喻文州曾经查过,知道它的危险之处,本以为黄少天会有点分寸,没想到他居然半夜溜出来!喻文州生着气地问他到底有没有分寸知不知道危险,他本来就担心黄少天,没想到他现在给他来个了更心跳的。

  “那我一天没听你声音了啊。短信也发不出去……本来想明天再说的,但是晚上看照片突然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就忍不住啊。我走的很小心的好不好!”黄少天一半儿是自知理亏,另一半是被喻文州凶了有些底气不足。

  喻文州那边还在生气他没有分寸不知道危险,最后黄少天还是听了他的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前行回到了营地。这次之后他们依旧会在相隔两地的时候互相联系,但是也不会再出现这么莽撞的情况。即便几天联系不上,等再一次通上电话的时候那种心悸却很难忘。

  而黄少天去到柏林后便不能再保有这样的习惯,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买了两张电话卡,一张永久续费却从不开机,把号码存上一个人的名字。另一张则用来随时随地给那个号码发消息,就像以前一样,他可以说任何他无法再亲口告诉那人的话,以此构建一个个虚假的情景。秦卿问他一直这样万一以后人格分裂怎么办,黄少天当时就说不可能,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在可笑地逃避现实,索性这个行为后来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