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白狮>第十四章 阿尔伯特·G 

 

人简直是食肉猛兽中最令人生畏的,他是唯一有组织地捕食同类的猛兽。 

——威廉·詹姆士《在和平宴会上的讲话》 

 

 

这是朱利安和斯蒂芬第一次进入托法娜姐妹的老宅院,虽然以前那沿街的破败楼房给他们留下了印象,但进入院子后还是很惊讶。托法娜姐妹的家似乎有几十年没有修整过了,从建筑格局上还可以依稀看出往日的气派,不过荒废的庭院让一切看上去都有随时随地在霉变、崩塌的危险。院子中央的积雪已经被堆到院墙脚下,露出一地杂草和小树的黄梗,一条几乎被杂草覆盖的卵石路从大门曲曲折折通到主屋门前。主屋的墙壁千疮百孔,木质窗框向外突出,象是老人的下巴。临街的墙上爬满了常春藤的枯枝,它们扭曲缠结着如同人体内的毛细血管,乱哄哄一大片扑在石头上,有朝一日这些枝条将包围整个房屋,把它吞吃蚕食掉。主屋另一侧有两幢连接在一起的二层小楼,它们和主屋紧紧贴着,仿佛一群在暴风雪中受惊的牲畜,挤成一堆。 

托法娜姐妹慢吞吞地打开门,朱利安和斯蒂芬跟着她们走了进去。主屋里面和外面一样破败,甚至要更糟糕,到处都是灰尘和一团团残破的蜘蛛网,屋子一侧趴着一条老得不象话的狗,连站起来打招呼都不能做。斯蒂芬猜测这条老狗不是托法娜姐妹养的,而是不知从那里来的流浪者,偶然钻到这老房子里来,而两姐妹也懒得把它赶走。 

他们继续向楼上走,穿过吱嘎作响的地板和摇摇欲坠的楼梯,来到二楼那用作起居室的大厅。在把朱利安和斯蒂芬让到沙发上坐好后,她们又端来一壶热茶,然后坐在她们习惯的桌边位置上。 

“你们把我们找来,是真的打算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吗?”朱利安先开口说。 

“我们要告诉你们有关伯努斯·莫拉托夫的事。”两姐妹中的一位说道——姐姐,或者是妹妹,谁也分不清。 

朱利安和斯蒂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显然都感到意外。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呢?”斯蒂芬说,“把秘密留在心里不是更安全吗?” 

托法娜姐妹的胸膛里发出一阵笑声,短促尖锐,一直上升到天花板,接着又被强烈地弹回地面。“我们必须说出来。”“如果现在不说,总有一天,没人会知道那个秘密。”“姆拉德诺夫一家死了。”“塞奥罗斯死了。”“科利文老爹死了”——“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我们!”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死去的都是知道秘密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阿尔伯特·G。一切都是因为他。” 

 

 

 

 

那还要追溯到六十多年前。那时我们都只有十三岁,还是小女孩。当时的小镇和现在一样闭塞,因此任何一个出现的外乡人都特别引人注目。我们都很清楚记得那一天。当时正是初夏,天气很好,我们在通往山外的道路两边追逐,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陌生人,我们停止玩耍看着他。 

他显然走了很远的路,衣服和鞋子上尽是尘土,但这仍然无法掩盖住他的英俊。他长着金色头发、金色的睫毛,连小臂上细软的汗毛都是金色的,他就像是用一整块金子锻造出来一般耀眼夺目。而且,他还长着一双非常聪明的蓝色眼睛。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那样的人,他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像是从一个陌生的、永不复返的时代走出来的陌生人。


他问我们这是哪里。我们告诉了他。为了表示感谢,他送给我们两块糖果。回家后,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但他们却被这消息弄得非常不安。镇里还为此举行了会议。但不久,那个人便离开了。后来我们才得知,他叫阿尔伯特,至于姓什么大家都说不准,于是就简单地称为“G”。 

阿尔伯特·G是德国人。那年三月,我们国家和德国签订了和约,结成了联盟。但是人人都担心,德国人会像占领奥地利、捷克和波兰一样占领我们的国家,这看起来似乎是迟早的一件事。因此,阿尔伯特·G的出现引起了一阵恐慌。 

他离开镇子的时候大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但过了半年多,他又突然回来了。而这次,他和镇上最富有的莫拉托夫家联系到了一起。 

莫拉托夫家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几百年,据说祖先还是贵族,附近的土地都是他们的。雪松山丘旅店的楼房就是莫拉托夫家的老房子。他们很富有,即使经过动荡的局势后也很有势力。不过,在六十多年前,莫拉托夫家族已经开始没落,阿尔伯特·G出现的前一年,老莫拉托夫刚刚去世,他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伯努斯·莫拉托夫,他当时只有二十岁。 

对于他,我们所知道的却不多,因为他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外人面前,老莫拉托夫把这个儿子关在宅院里,轻易不让他出来。我们小时候曾经在一个夜晚看到过他,那情形让我们至今都感到害怕。 

记得当时夜色很深,我们吵闹着要出去玩,父母不得不同意了,便让一位老仆人陪着我们。在教堂附近,我们遇到了老莫拉托夫先生,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虽然从头到脚都裹在披风里,还是能从身形上看出来那是个孩子。在从身边经过时,披风被吹落,我们在那种情况下看到了伯努斯·莫拉托夫——他的皮肤非常白,白得可怕,不是北欧人的那种白色,而仿佛是涂上了一层银色的蜡;他半长的头发也是白色的;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我们当时被吓坏了,老仆人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那孩子恶狠狠地看着我们,然后就被老莫拉托夫先生拽走了。等他们消失后,老仆人说他看见了魔鬼。 

(其实他只是患上了白化病,一种遗传疾病。斯蒂芬在这里插嘴说。) 

可那时没人懂得这是怎么回事。父母听说后也很焦虑,特意去教堂祷告。也就是从那时起,伯努斯·莫拉托夫是魔鬼的思想便在我们心里扎下了根。 

(说到这里,托法娜姐妹停住了,她们似乎是想让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们继续讲下去。) 

 

 

 

这次阿尔伯特·G停留的时间很长,几乎有四个月。他经常到莫拉托夫家位于山顶的大宅里去做客,没有人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他从来不说,而那些在莫拉托夫家工作的仆人也都不知道,因为阿尔伯特·G和伯努斯·莫拉托夫谈话的时候总是遣走仆人,插上门。 

渐渐,镇上的人开始有了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是被德国人派来接管镇子,有的人认为他是间谍,还有的人觉得他根本就是个骗子。反正没有人想到任何好事。就在第一场雪不久后,阿尔伯特·G再次离开。我们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冬天。 

又一年初春,阿尔伯特·G再次回到人们的视线中,不过这一次他显得很低调,很少外出活动。这一年正是德国人开始在东西方受到挫折的时候,小镇上的人对于这个神秘外来者的不满越来越强烈。于是镇长秘密举行了一次会议,决定派人去调查阿尔伯特·G的背景。这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因为我们势单力薄。后来,出外调查的人带回消息,说阿尔伯特·G的确是德国间谍。而他找到伯努斯·莫拉托夫是想让他协助将小镇变成一个秘密军事基地。 

这让全镇人束手无策。德国人是我们的主人,我们不敢把他怎么样。而且,当这消息传回来时,阿尔伯特·G已经悄悄离开了。 

他是当年六月走的,之后在那年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人们都以为他这回是真的离开了。冬季,德国人已经露出失败的征兆,镇上的人都很担心自己的未来,阿尔伯特·G则渐渐被淡忘。 

又过了一年,苏联军队已逐渐逼近,我们不知道自己该和谁打:德国人?还是苏联人?对于新来的征服者我们心存疑虑:从古至今,征服者们带来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幸福。我们是那么害怕。就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之时,阿尔伯特·G却突然出现,很多人猜测他是去探听苏联的消息。 

不久之后,我国宣布对德国开战。就在第二天,我们见证了一次血腥事件。 

 

 

 

那天傍晚,我们两姐妹和当时还是少年的科利文一起到溪水边钓鱼。虽然是战时,有宵禁规定,不过少年们都耐不住寂寞,经常瞒着父母出去玩。当天色有些黑的时候,我们开始向回走,但在山路上,我们却发现了几个人影,他们都是大人,非常沉默,远远看上去像一群鬼魂。在他们中间居然有我们的父母和科利文的父亲的身影,我们觉得很奇怪,于是决定跟踪这些大人。 

他们静悄悄地沿着小巷向山顶莫拉托夫家的宅院走去,仆人打开大门后,那几个人似乎出示了一张纸,然后就被领进去。我们和科利文当然不允许进去,但我们知道在宅院后面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到里面,就从那儿爬了过去。 

让我们奇怪的是,莫拉托夫宅院里的仆人们突然变少了,而且仅有的几个还都神色慌张,甚至在看到我们三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询问。这些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似乎是急着离开。我还看到一个仆人把油画割下来藏到衣服里面。 

我们没遇到什么阻拦就进入主屋,那里面的气派豪华让三个孩子非常惊讶,我们在那宽大的房间里面跑来跑去,在厚厚的地毯上面打滚玩耍。 

后来,我们走到三楼,却听到了大人的说话声从一个房间里面传出来,因为好奇,我们悄悄走过去,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七、八个大人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就是阿尔伯特·G,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超天躺在地上,他的脸正冲着门口。我们看见他的蓝眼睛像玻璃球,直愣愣地张着。他的嘴巴大开像洞口,好像某种无声的喊叫正从那儿涌出来。在他胸口上有一个洞,深色的血液从那里流到地毯上,洇湿了一大片。 

在阿尔伯特·G的尸体旁边,跪着伯努斯·莫拉托夫,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那让他看起来很美,傍晚的夕阳笼罩在他身上,使他红色眼睛不那么突兀,使他的白发染上温暖的金红色。但他美丽的脸却扭曲着,脸颊上抵着一把手枪。 

那些站着的人里面,有一个人正在念着什么,大概是宣判书之类的。我们大部分没有记住,但直到现在,我们仍然记得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宣判你死刑。” 

伯努斯·莫拉托夫爆发出一阵大笑。那是我们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可怕的笑声,以致你都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更可怕一些——是他的笑,还是他即将面临的死亡。现在回想起来,那笑声充满绝望和仇恨,仿佛在那一刻天空和大地都碰撞在一起。他笑过之后,突然想要站起来,但这时枪声响起——子弹穿透那美丽的头颅,留下破碎的丑陋的伤口——他左半边脸几乎被炸烂了。 

科利文及时把我们拽走,否则被惊呆的我们只会瘫坐在地上被大人发现。我们回家后,互相发誓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后来,我们的父母回来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大可能从他们的沉默中发现异常。我们非常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但显然他们不愿意说。几天后,我们才从邻居那里得到消息。 

原来,镇上有几个人想到要除掉德国间谍阿尔伯特·G,他们设法搞到了判决书,并私自决定一起除掉莫拉托夫。几个月后,他们的目的显露出来,苏联人因为他们铲除间谍有功,让他们分别担任了镇上的职位,而他们利用这一点将莫拉托夫家的财产瓜分掉,全镇的人也都分得一份,这样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所以这就是伯努斯·莫拉托夫复仇的原因咯。斯蒂芬说。 

不,不仅如此。实际上,还有一个更深的秘密。托法娜姐妹说。) 

 

 

 

一年之后,战争已经结束,突然有一天科利文找到我们,说他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 

原来当时他把我们从处决现场拽走之后,又一个人回去过。他回去时大人们正在莫拉托夫宅院中搜索,现在看来他们一定是在找值钱的东西。其中一个人翻动保险箱里的东西时发现了一份文件,他把它念给其他人听,科利文也听见了文件内容。 

实际上,科利文告诉我们,那份文件足可以证明阿尔伯特·G并不是间谍。 

(他们杀错了人!斯蒂芬大叫道。) 

大人们也非常吃惊,科利文告诉我们。阿尔伯特·G的确是德国人,但他不是法西斯间谍,恰恰相反,他是德国抵抗组织的间谍。那些大人们不仅杀错了人,而且将两个无罪的人残忍地杀死。这显然把他们都吓坏了。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要严守这个秘密。除了那几个人外,只有科利文老爹和我们姐妹知道这件事。 

当白狮出现后我们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在复仇,他把当年的凶手一个个地折磨至死,他们死亡时的痛苦难以想象,而现在他开始毁灭他们的子孙。白狮不会再次死去——鬼魂不会被杀死,他的复仇也许会一直延续到这镇上的每个人都死亡之时!那情景太可怕了。 

 

 

 

当托法娜姐妹停下之后,朱利安和斯蒂芬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他们无法想象这居然是真的。朱利安抚摸额头,而斯蒂芬无意识地咬着指甲。 

死神总是用滑稽的方式降临,朱利安想,以此来嘲笑软弱的人类。当那七个凶手迈进莫拉托夫家的大门时,心里一定在说他们是正义使者,而就在一个小时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卑鄙的屠夫。杀错了人!多么可笑啊!杀死了无辜者!他们会发誓保守秘密,毁灭证据。但死者呢?阿尔伯特·G和伯努斯·莫拉托夫呢?他们变冷、被掩埋、腐烂。 

//他死去了,夫人, 

他死去了; 

他的头上一片绿草皮, 

脚下一方石头。// 

凶手六十多年来在他们的尸骨上面走来走去。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为此而报复。朱利安不由得想。他扭曲嘴角,露出一个细小的、阴冷的笑容。“那么”,朱利安问托法娜姐妹,“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七个人是谁呢?” 

双胞胎姐妹小心地审视着他。“唔。他们是我们的父母,科利文的父亲,伊沙克·塞奥罗斯,埃林·姆拉德诺夫,罗伯尔·布瓦伊,和奥尔嘉·安东诺娃。” 

“他们现在都……去世了?”斯蒂芬问。 

“是的。我们的父母都患上严重的疾病,科利文的父亲因肝癌而死,塞奥罗斯得了血管瘤,姆拉德诺夫爬山时掉下悬崖而死,布瓦伊和安东诺娃也都先后死去。” 

“这些人的后代都像你们一样知道那秘密吗?”朱利安问。 

“当时他们都发誓保守秘密,应该不会告诉子女们。但也并不排除有人曾说出来。” 

“伊伦娜·塞奥罗斯呢?她曾经跟我说她知道些东西。” 

“……”托法娜姐妹绷紧了嘴唇。“我们不知道。”“我们不清楚。”她们冷冰冰地回答。 

“那么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呢?他似乎也……” 

两姐妹对看一眼,说:“他是好几年前才来到镇上的。”“我们不清楚他的情况。”“但是。”“我们一直怀疑他跟整件事有牵连。” 

 

 


刚走出双胞胎姐妹家破烂的大门,斯蒂芬就扔给朱利安一串问题。“你为什么要提到塞奥罗斯夫人?她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利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摆了摆手,示意斯蒂芬放低声音,然后带他来到雪松山丘旅店的房间中。“伊伦娜曾经是我的情妇。”他说。 

“曾经!” 

“在布瓦伊夫妇婚宴当晚,你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我的房间,当时的情况应该能让你明白我们的关系。不过你可能并没有想过,伊伦娜为什么要做我的情妇呢?” 

“因为你英俊潇洒?”斯蒂芬冷笑着说。 

“不对。” 

“因为你是记者?” 

“也不对。” 

“因为你从伦敦来?” 

“接近了。好吧,我告诉你。我们在墓地约会时曾被你捉个当场,实际上,那晚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我帮助伊伦娜离开这个地方,在英国安身;而条件是她将告诉我有关塞奥罗斯过去的秘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斯蒂芬有点儿莫明其妙。 

“你猜猜。”朱利安笑着说。 

斯蒂芬眨了眨眼睛。 

“我就知道你不理解她的行为。没关系,实际上,反正塞奥罗斯死后,伊伦娜就再也没见过我,我想她可能不愿意离开了,而我们的协议就此单方面解除。” 

“原来她什么都没说啊。” 

朱利安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是可能让她说出来的。现在是夜里十一点钟,好,明天我们去拜访她,你最好先给尼古拉打个电话。而我们现在需要把托法娜姐妹告诉我们的东西整理整理。” 

 

 

 

朱利安没有问托法娜姐妹为什么要把秘密告诉他们,他从她们的话语中能够感觉到,她们说出秘密就是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阻止伯努斯·莫拉托夫的复仇。死人不能复活,所以过多研究死者意义不大,不如把精力放在那些即将会遭受到白狮诅咒的人身上,而从塞奥罗斯和科利文老爹的死亡上看,白狮已经开始对那七个凶手的后代下手了。但朱利安很清楚,他并不知道怎么阻止白狮,它在这个镇上就好像是一切有形和无形之物的主宰者,而他和斯蒂芬所能做的,或许也只是找到处于危险中的人,提醒他们。 

另外,他们必须尽快查清楚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和白狮之间的关系,如果赫伯特的确是它的帮凶,应该立即阻止他的任何行动。在这方面,朱利安发现他们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即使抓住了证据,也不可能把赫伯特交给警察,因为法律是不相信任何幽灵妖怪的,他们或许会认为赫伯特有妄想症倾向,却绝对不会把他关押起来。 

在整理托法娜姐妹讲的故事时,朱利安和斯蒂芬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首先,七个凶手的后代中最先死亡的是姆拉德诺夫的两个儿子,实际上,他们和父亲死在同一天,当埃林·姆拉德诺夫从悬崖上跌落后,他的两个儿子去寻找他,却不巧发生了雪崩,三个人先后丧命;其次,伊沙克·塞奥罗斯的四个儿女都已先后去世,因为他们都在外地,死因不明确,而这四个儿女的后代中,包括伐木厂老板塞奥罗斯,也有两个已经死亡;最后,罗伯尔·布瓦伊的儿子,银行家米哈伊尔·布瓦伊却还活得好好的,但是,他的女婿,也是塞奥罗斯亲戚的安东·霍斯塔托夫却在波黑战争中身亡。 

对于这种情况,朱利安和斯蒂芬感到有些茫然。这么多一连串的死亡里,没有一件能算得上是“有预谋的伤害”。雪崩、疾病、战争的发生都是偶然的,但也可能其中有白狮的干预。比如造成姆拉德诺夫一家三口死亡的雪崩,它是大自然严酷性的偶然体现,但谁又知道是不是白狮曾经故意让某块积雪滑落呢?他们不可能证明。唯一留下白狮痕迹的就是塞奥罗斯死亡时胸前的爪印,但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制造出一个。 

随着研究的继续,他们两个人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七人凶手中,奥尔嘉·安东诺娃的后代始终没有找到,似乎他们从世界上消失了。官方记录已经在战争中遗失,斯蒂芬打电话询问了一些人也都不清楚,甚至连托法娜姐妹都不知道。但是朱利安直觉感到,奥尔嘉·安东诺娃的后代一定还活着。 

“有没有可能是赫伯特·沃恩施泰因?”斯蒂芬问道。 

“不,”朱利安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那样,赫伯特应当是被杀害的对象,可他显然没问题。” 

“也许白狮在利用他呢?” 

“唔……这个倒是有可能。顺便我想问你,斯蒂芬,你对托法娜姐妹讲的故事感觉如何?” 

“我以为那七个凶手宣判时窗子上会挂满了黑布,房间只以火焰照明,而阿尔伯特·G和伯努斯·莫拉托夫会死于火刑。”斯蒂芬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说。 

“火焰法庭!想的真好。” 

“那将会是非常壮观的仪式。”斯蒂芬快乐地说,眼神里有一丝憧憬。 

 

 

 

伊伦娜·塞奥罗斯坐在窗前,心中想着未来。 

在塞奥罗斯的葬礼上,她遇到了米哈伊尔·布瓦伊,他说塞奥罗斯家借走的钱不用还了,就算他送给他们的。这让她感到高兴。葬礼用去了一些钱,剩下的除去还债,还有一些剩余,这些钱可以供尼古拉进入学校,获取医师资格;还可以供她自己去学一点儿谋生的手段。她曾经学过简单的缝纫,以后去大城市学习一些短期课程,就可以开一家裁缝店。伊伦娜并不奢望能过上豪华的日子,那个梦想已经破灭,她现在只希望能够安稳地生活。是的,等到尼古拉和她都有自己的工作后,他们就可以结束互相之间毫无血缘关系的生活,离开这个阴冷的、可怕的地方。 

这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两、三年足够了,然后她将再次孑然一身。那时她还会结婚吗?伊伦娜不清楚。她还会再爱人吗?她把最美好的年纪交给了这里的土地和群山。况且,伊伦娜想,她已经不那么看重感情问题了。变化大约发生在塞奥罗斯大病期间,每天陪着个失去灵魂的活死人让她看清了很多东西,她发现自己居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她会搬到其他城市,并将这里的一切都忘掉…… 

伊伦娜透过窗子,看到朱利安和斯蒂芬正走过来,她的脸变白了,她站起来,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不想见到朱利安,既是因为她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羞愧,也是因为她害怕一见到他,就会控制不住地恳求他把自己带走。门铃声响了起来,伊伦娜躲在门后浑身颤抖,门铃声继续响着。似乎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铃声终于停止。她好像听见朱利安的声音说“离开”。离开!她想。离开! 

她“砰”的一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冲到大门那儿,猛地拉开门。朱利安和斯蒂芬已经走出八、九米了。“嘿!”她大叫道,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声音中带着颤音,便立刻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是你们……是你们找我吗?” 

朱利安和斯蒂芬回头看着她。“哦,对不起,塞奥罗斯夫人,我们以为尼古拉已经告诉你了。” 

“啊……对,是的,刚才我在后面,没听见铃声。请进吧,请进。”伊伦娜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过多的微笑,让朱利安觉得困惑。 

一进门,伊伦娜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镇上流传的各种消息,像巴宁太太因为贪吃蛋糕而昏迷,雪松山丘旅店里的牡蛎保存不当被迫都当垃圾扔掉,欧洲中部国家大雪成灾,银行存款利率一降再降等等,让斯蒂芬好几次都对朱利安做出不耐烦的表情。然后,她又开始突然关心起朱利安和斯蒂芬喝什么和吃什么的问题。“茶?酒?果汁?还是苏打水?这个季节天气冷,喝热茶好了。那么配茶的点心你们喜欢什么?我恐怕只有小蛋糕,不过我有各种果酱,柑橘的,越橘的,酸橙的,还是香瓜的?哦,也许你们想要点儿饼干?” 

“塞奥罗斯夫人。”朱利安不得不阻止她,“我们走了一路,热茶就好。谢谢你。” 

伊伦娜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朱利安发现她有些失望。 

等热茶端上来后,朱利安和斯蒂芬谈起了他们此次拜访的目的。在他们说明后,伊伦娜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一阵,她盯着自己的杯子,陷入了沉思,然后,她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朱利安,脸上露出一种恍惚的表情。当斯蒂芬开始怀疑她是否能告诉他们秘密的时候,伊伦娜说道: 

“好吧。我知道不可能躲过这一天。” 

 

 

10 

 

实际上,我所告诉你们的都是有关我死去丈夫的事情。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波斯尼亚的格拉查尼察,那时他是个杂货商,专门收购那些在战争中破败的家庭急于出手的各种货物,然后在其中寻找有价值的东西进行倒卖。我当时还是一个军官的情妇,但我厌倦了不停地军事行动、不停地搬迁,想找个人能带我脱离那个讨厌的国家,塞奥罗斯是个好目标。 

后来我们越来越熟悉,他显然也非常喜欢我的年轻美貌,不久之后,当军队再次开拔时,我跟那军官分道扬镳,变成塞奥罗斯的情妇。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娶我,这对我并不够,我要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嫁给他,既然他不愿意承诺,那么我就必须找到他的弱点,逼迫他答应我。 

跟他相处久了,我渐渐发现,他除了杂货生意外,还做另外一种生意,一种更加卑鄙、下流的生意。战争产生了很多孤儿,他们要么父母双亡,要么与他们失散,塞奥罗斯总是喜欢到处寻找这样的小孩,他用甜言蜜语和食物引诱他们来到他的房子居住,一段时间之后,他会把孩子带出去,交给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再把孩子带走,或者他会给塞奥罗斯带来一笔钱。他们在做贩卖人口的勾当。但这的确使他们赚到了很多钱。 

塞奥罗斯从来不告诉我他们在干什么,他总是跟我说他在帮助那些孤儿。我想他以为我是那种外表漂亮但脑子里面一团糨糊的傻女孩,我很高兴他这么看待我,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不引起他怀疑的情况下跟踪他的行动。 

有一天,塞奥罗斯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他要回国了,其实就是把我给甩了。我立刻提醒他,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勾当,这显然让他吃了一惊,我甚至觉得他曾想过要除掉我。但我告诉他我只希望他能带我走,只有这一个条件,塞奥罗斯最后同意了。他娶了我,我们一起来到镇上。 

这个小镇上的人都不欢迎我,但我才不在乎,有了塞奥罗斯的钱,我们可以生活的很好。后来我发现,塞奥罗斯好像害怕什么东西,起初我以为他是怕波斯尼亚那边有人来抓他,但当我试探他的时候,却发现那是另外一件事,似乎是跟他的祖父和父亲有关。偶尔,他在梦话里会吐出一些模糊的字眼,比如白狮。等他醒来后我问他,他却总是支支吾吾不愿意回答,好像那个字眼是恶毒的咒语。 

镇上有关白狮的传闻越来越多,塞奥罗斯的精神压力也越来越重,他陷入了酗酒中,几乎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我们的钱迅速变少,经营的伐木厂也很不成功。塞奥罗斯陷入了绝望。很偶然的,有一天他在喝醉的时候告诉我,他的祖父、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都是被白狮杀死的,他自己也迟早会被杀死。我想让他说明白,但他什么也不肯多说。什么也不肯说,结果他自己丢掉了性命。 

我能告诉你们的就这么多,大概让你们失望了。 

 

 

11 

 

朱利安和斯蒂芬的确很失望。他们本以为伊伦娜知道更多有关白狮的事情,但她只是知道塞奥罗斯的过去。虽然发现塞奥罗斯曾经贩卖人口让他们很吃惊,但这对于阻止伯努斯没有太多帮助。 

“关于白狮,塞奥罗斯还说过什么别的吗?”朱利安问。 

“没有。他不告诉我。”


“嗯,那么……谢谢你,塞奥罗斯夫人。很抱歉打扰你,我们告辞了。”朱利安和斯蒂芬站了起来。 

“其实……”伊伦娜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有关那个插手塞奥罗斯贩卖孤儿事情中的人。你们不想知道他是谁吗?其实你们都认识他。” 

“哦?他是谁?” 

朱利安盯着伊伦娜,他发现她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个凶狠而恶毒的微笑。 

“是米哈伊尔·布瓦伊。我们那受人尊敬的银行家。” 

 

 

12 

 

斯蒂芬坐在自己的床上,皱着鼻子说话:“我不相信那个女人。” 

“为什么?”朱利安把靠垫扔在地板上,自己坐在上面。 

“她在欺骗我们。你看看她说出布瓦伊名字时的表情——充满了仇恨,她纯粹是故意报复。” 

“我还不知道有不是故意的报复。”朱利安看着他,“伊伦娜的行为合情合理,我是她也会那么做。” 

“那么我们要把布瓦伊先生送上法庭吗?贩卖儿童是重罪。” 

朱利安摇了摇头。“我们不会的。仅凭伊伦娜的讲述不可能将一个人定罪。斯蒂芬,我比你更了解伊伦娜,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哼。”斯蒂芬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其实他本想说“你比我更了解的是她的身体”,但他还是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朱利安选择忽略他同伴脸上生气的表情,开始研究这两天内获得的资料,他不时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最后他好像是发现了一些东西。“斯蒂芬,我认为我们现在重点要做的不是研究伯努斯的过去,而是尽快找到所有和七人凶手有亲戚关系的人,警告他们提防白狮的复仇。如果可能的话,还要从赫伯特·沃恩施泰因那里找出阻止白狮的方法。” 

斯蒂芬点头表示同意,朱利安又继续说下去。“白狮首先杀死的是七人凶手,这最早是大约近二十年前,从姆拉德诺夫父子摔下悬崖开始,然后在六年之内,七人凶手先后死去。这是白狮引起的第一次恐慌。接着是几年的空白时间。而这第一次恐慌结束四年后,也就是十年前,七人凶手的后代开始相继离奇死去,这第二次恐慌延续至今,不仅没有结束,还愈发强烈了。我们现在来看看还有哪些人幸存:托法娜姐妹还活着;科利文老爹死后,在镇上居住的科利文家的人只剩下米嘉;姆拉德诺夫家已经消失;塞奥罗斯还有个儿子尼古拉;布瓦伊家族有霍斯塔托娃医生;安东诺娃的后代还不知道是谁。看来人数并不多。” 

“可是你并不知道那些已经搬迁到外地的家属。”斯蒂芬说,“而且,白狮在复仇时只是依照直系亲属呢,还是包括所有具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果是后者,我们还要加上那些旁系亲属,还有伊伦娜·塞奥罗斯和安娜·布瓦伊。这样人数就很多了。” 

“……这可真是一件讨厌的工作。”朱利安抱怨道。 

“而且你还没有考虑赫伯特·沃恩施泰因。他和白狮的关系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他和阿尔伯特·G有血缘关系呢?” 

“就因为他也是德国人?” 

“这是猜测!斯蒂芬。不过假如真的如此……”朱利安抬头看着天花板发愣。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盯着斯蒂芬,热切地说:“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调查赫伯特·沃恩施泰因。” 

 

 

13 

 

雪松山丘旅店西侧楼三层的走廊里,值班的克拉古耶维茨正在打瞌睡。他本来是厨房打下手的临时工,平时帮忙运送蔬菜。自从旅店老板赫伯特·沃恩施泰因打算在三层走廊里设置一个值班人员后,他就转成了正式员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其他两个服务员轮换着管理楼层。这份工作比他想象中要烦人得多,他被要求时时刻刻注意走廊里的动静,将任何异常情况通知值班经理,可他除了看见走来走去的客人外,什么都没看见。况且他也不明白什么叫“异常情况”。 

这天从傍晚五点开始,只有两个客人经过,让克拉古耶维茨失去了欣赏某位年轻女客人美貌的脸,和嘲笑一位年老的男客人愚蠢的帽子的机会。他无聊地坐着,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直到眼睛里花纹像蛇一样扭动起来。 

就在他即将睡着之时,赫伯特·沃恩施泰因悄无声息却又突然地走了过来。克拉古耶维茨立刻直起身,鼓足精神。旅店老板来到他面前,四下看了看,然后指着身边的一扇门——号码是C307——对值班员说:“我进去的时候你要确保不会有人打扰我。” 

“是的。沃恩施泰因先生。” 

赫伯特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拿出钥匙打开门,消失在黑乎乎的房间阴影里。 

C307房间里一片漆黑,即使房门并没有完全关上,走廊里的灯光也没有在入口处的地面上留下任何光影。赫伯特向前迈了一步,回身将门缓缓关闭,就在锁头发出“啪”的一声时,房间里面突然亮起来,天花板上巴卡拉水晶吊灯正发出银白色的光辉。 

赫伯特首先注意到的是铺满莫里斯橄榄色柳叶壁纸的墙壁,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墙壁还是刻着花纹的镶嵌木板。不过他并未对此太惊奇,因为伯努斯在有兴趣的时候,总喜欢把房间里的装饰品换来换去,有时他换得很好,比如这次的壁纸;有时却很糟糕,比如上上次的波普风格地毯,感觉就好像有一个班级的学生在上面呕吐过一样。 

除了壁纸之外,壁炉也从黑色大理石换成了青色的花岗岩,地毯换成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拜占庭式,红色的四柱大床换成了雕刻有奇形怪状野兽的现代家居艺术品,核桃木圆桌没有换,但桌面变成了镶嵌画。穿着白色长袍的伯努斯正坐在桌旁,忙着把他已经不喜欢的酒杯、项链、宝石扔到一个小盒子里。他是那么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隐秘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赫伯特慢慢向伯努斯走去,站在他身边,拿起他那散发着银辉的左手吻了吻。 

伯努斯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赫伯特,等到他直起身后,才既冷酷又毫不留情地说:“我没想看到你。” 

“但是我有事必须见到你。” 

“哦。”伯努斯又开始了手上的动作,这次他把一尊象牙嵌金的斯芬克司雕像拿出来。“一切都在按照它们必然会发生的方式运行。” 

“好像并非如此。”赫伯特说。 

伯努斯再次停下动作,盯着他。“你是要说关于刚刚死去的酒馆老板科利文的事情吗?” 

“的确。他不应该在计划之内……” 

“我们的计划并不包括所有的死亡。”伯努斯不动声色地说。 

“那么他的死……” 

“跟我无关。” 

“真的是这样吗?”赫伯特追问着。 

“哈!”伯努斯发出一声冷笑。他的双眉怪异地挑起,给人一种嘲讽的感觉,他红色的嘴唇印在苍白的脸上,像一道猩红的裂缝。“你以为我满意吗?在我对他的计划施行之前?他居然就那么死了!那么少的痛苦,那么短的挣扎!” 

“……看来你真的没有插手他的事。” 

“没有!”伯努斯粗暴地回答。 

“那么我可以走了。”赫伯特点点头,准备离开,但伯努斯叫住了他。 

“等等,赫伯特·沃恩施泰因,我要你今后十天里离开镇子,随便你到什么地方去,只要在十天之内不在这里出现。” 

赫伯特很惊讶。“出什么事了?” 

“朱利安·雷蒙和斯蒂芬·布留蒙特罗斯特开始怀疑你了,在他们开始调查或者跟踪你之前,你先离开一段时间。” 

“他们?”赫伯特不加掩饰地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别瞧不起他们,赫伯特。我告诉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你独断专行的毛病!”赫伯特喊起来。 

“绝——不——!” 

房间里充满了隆隆作响的声音,如同火山爆发之前大地的轰鸣。吊灯上的水晶片和羊毛地毯燃烧起来,炽热的烈火熊熊燃烧。赫伯特不得不向后退去,透过灼人的火焰,他看到伯努斯在火中高傲地昂着头,白皮肤被映成粉红色。 

 

 

14 

 

克拉古耶维茨觉得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只进去了二十秒,至多不超过半分钟。但他进去的时候还衣冠楚楚,出来的时候却浑身一股烟味,而且表情是那么的怒气冲冲,他甚至看都没看他克拉古耶维茨一眼,就握着双拳,大步走开了。 

克拉古耶维茨心里想:他值班以来遇到的最异常的情况刚刚发生,不过看起来他并不需要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