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停在路边的一辆车中坐着两道身影——
纠结近半小时时间，林朗仍想不出办法甩掉身边顶着欠抽脸的抽风型小组长，靳平凡。
再过四个小时，科里的人员将全部到岗开始工作，说不定连李科也会回来，到时候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瞄了一眼哈欠连天的靳平凡，林朗没好气道：“你困的话就找个地方睡去，总是跟着我，你要干嘛？”
“又不是我要跟着你，是你们局长下达的命令让我来支援你。”
将三十分钟内说了不知多少次的理由再次道出，靳平凡看着早点摊贩摸了摸下巴，看向林朗，道：“我饿了，你请我吃早饭。”
林朗握拳吼道：“凭了个毛儿的让我请你吃饭！”
漫不经心打开车门站在旁边，靳平凡斜睨一眼，笑道：“喂，我早饭吃得过饱，便会饭气攻心雷打不动睡觉。”
林朗眼底一动，饭气攻心雷打不动的睡觉，正是老子想要的！
拔下车钥匙下车关上车门，林朗像拖死狗一般拖着靳平凡，将他往摊点的板凳上一按，高声叫道：“喂！老板！来两笼……不对！来四笼小笼包子——外带两碗馄饨！”
靳平凡望天，呼出一口冷空气，道：“你这不是要我吃饱，是想干脆撑死我。”
回以一口冷空气，林朗恶狠狠道：“给我吃光它们，然后老老实实睡觉！”
为这人的迟钝内心一叹，靳平凡慢慢伸出手摸向林朗裤袋，后者浑身一僵，更加恶狠狠道：“你大爷的你往哪儿摸？！”
扒拉开按着自己的手，靳平凡屏蔽掉浑身汗毛皆炸的某人，自顾自从其口袋中掏出纸巾，边擦筷子边道：“本来我还奇怪你们那位局长为何要派我来支援你，后来看到你没跟着急救车一起去医院守着那个大队长，我算是明白了。”
林朗呼吸一顿，“你……你明白什么了？”
将擦好的筷子放在对方面前，靳平凡愈加无奈道：“你们怎么讲话都喜欢绕弯子？既然李局会派我来协助你，自然等于默许你接下来要做的某件事，懂么？不然他特意派来我做什么？真就为了等你请我吃这顿早饭？”
盯着瞠目结舌的林朗，靳平凡眉头扬起，道：“你们这些喜欢绕弯子的人，真特么逗。”
点的早餐很快送上，林朗用胳膊肘捣了捣靳平凡，看到后者刚吞下一颗馄饨，他认真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不符合守则呢？”
靳平凡忽略咬疼的舌头，呲牙咧嘴之际，含糊着答非所问道：“这家馄饨很好吃，你趁热。”
此刻哪会真有心情吃早饭！
摇晃着靳平凡，林朗连珠炮般的追问道：“你还没回答老子呢！你就知道吃——怎么没见噎死你？！”
一口塞进两只小笼包，靳平凡脖子一伸白眼一翻，“咳！噎死我了。”
林朗觉得他才像是那个被噎死的人！
咽下口中食物，靳平凡扫过愣在那里的林朗，擦了擦嘴，认真道：“你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那个法医老兄，还是为了你心中的正义？”
是为了罗文，还是为了他心中的正义？
抬手搓了搓僵硬脸庞，林朗苦笑道：“他从未违背过司法守则，所以我相信他。”
给出一个不相干的回答，他的神情跟着变得晦暗不堪。
这一幕落入靳平凡眼中，他只觉这人还是像只狼，恶狠狠的模样好一点。
不自觉伸出手去掐了掐林朗脸颊，靳平凡站起身掏出钱夹将现金丢在桌上，“老板，结账，包子打包。”
看到桌上一张红灿灿的百元大钞，林朗惊奇道：“你不是出门只带你的那些钢镚，并且只有九块六毛八分嘛？”
熊孩子记性真好。
靳平凡接过老板找的零钱，数出硬币塞进零钱包里，将零钱包在林朗面前晃了晃，笑道：“现在是十块六毛八分。”
拎起打包的食物，换做小组长拖死狗般将小法医拖进车子，将食物往林朗手里一塞，靳平凡发动车子，低声道：“接下来的目的地去哪儿？”
察觉到林朗眼中的犹豫，他轻踩油门，补充道：“你只要告诉我目的地就行，其他的我不问，我只负责将你安全送达。不过——”
听到其语气有保留，林朗追问道：“不过什么？”
戳了戳袋子里的包子，接着戳了戳林朗的肚子，在手被果断拍飞后，靳平凡道：“不过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你要保证这些都进了你的肚子。”
林朗：“……”
吃就吃。
一口塞了俩包子，林朗咬牙切齿道：“送我回鉴证科！”
熊孩子兜了一大圈只是要回鉴证科？
在这个时候回去要做什么？
车子行驶中，靳平凡惯有的抽风表情已然不见，暗棕色眼眸中清辉不断。
在过往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对上级的指示必须遵守，想必李林便是拿准了他的守则才会给出如此指示——
明摆着就是这位分局局长给他挖了一个坑。
这个坑该不该跳？
该不该由着林朗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林小法医仍在努力吞咽着包子，过红绿灯的时候，靳小组长瞄了一眼对方——
靠，连本来秀气的小脸儿这会儿也鼓囊囊的活像只大包子！
再者——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相互摩擦过，靳平凡换挡提速——
这破孩子的小肚皮软得像只猫，挺好摸，手感不错。
凝眸望着前方，挂在靳平凡脸上的笑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跳坑就跳坑，早晚会让那只局长大人后悔做了这个决定。
想坑他？
必须付出代价。
是男人就当有仇必报，无关是否君子。
……
手里的烟草迎风自然，李平顺丢掉烟蒂再次点燃一支，目光停在分局局长办公室亮着灯光的窗口，两分钟后，那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就这么将人不采取任何拘禁手段安排在自己办公室了？
万一郑佩文趁机跑了呢？
真够胡来！
见到人走出大厅后快步向这里走来，李平顺迎上前，道：“你就这么放心将她留在办公室了？你不怕她……”
示意到一旁说话，李林从眼前人口袋里翻出烟点燃猛抽一口，提醒道：“你没留意到她站在窗边看什么吗？”
顺着窗边指向罗文在车中熟睡的面容，李林闷头抽烟，不再言语。
李平顺道：“直线距离超过二十米，并且天还没完全亮，加上车里又没开灯的情况下，这还不算你办公室开着灯，瞳孔在逆光反差的基础上，她能看得见罗文才怪，我看她是在观察从哪里出逃才对！”
抬起的手一顿，李林瞥了一眼满心不服的人，知道这人是因为郑佩文身为刑警家属却成为所有案件的疑凶而恼怒，仰头看着天际中的暗沉，他道：“知道临出门前她和我说了什么？”
指了指车中的罗文，李林继续道：“她说让我下来后调整一下混小子的睡姿，说他这样手肘撑着脑瓜睡的睡姿，睡醒后胳膊会发麻。”
哈？
李林带郑佩文下车的时候，罗文并不是现在的睡姿，而是靠身在后座睡着，距离这么远，郑佩文真能看得清罗文？
她的视力堪比望远镜？！
“之所以知道我后来转变的睡姿，不是因为她能看得到，而是她了解我，并且善于推理。”
伴着轻声话语，罗文打开车门伸了个懒腰。
李平顺掏出电话看过时间，这人才睡了一个小时左右，“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揉揉眼睛戴上眼镜，罗文微微一笑，惯有反问随口便来：“头儿，我若现在申请休假回家趴窝睡一天，您老会批准么？”
如往常一般调侃完，面前两位领导的凝重神情丝毫未减。
罗文知道，该说一下他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调整好思路，罗文先道出需要李林从刑侦以及侦查科各抽调十名资深警员，以作备用。
对于这个要求，李林连线出去作以安排，二十分钟后接到电话，所有人员全部集合完毕。
看向罗文，李林缓声道：“你要的人都到齐了，接下来要如何做？”
看过仪表盘显示的时间，此时，清晨五点三十分。
从车中翻出纸笔快速写出接下来的安排交给李林，罗文回眸与窗边那道视线对焦，并对其挥了挥手，温和一笑，仅用口型道：“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无法看清郑佩文给他的回应会是什么表情，但他凭着感知认为，那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甜美笑容。
将属于自己的情绪尽数收敛，罗文上了车，道：“李局，还要麻烦您老安排一些技侦人员，让他们通过通信运营商打印出我接下来申报的一些号码的通话与短信记录，关键时候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见人要发动车子离去，李平顺刚要打开车门一起上车，耳听罗文又道：“头儿，您老忙了一夜，至少找个地方先吃点早餐吧？就算您老不吃，李局一把年纪加上忙到现在又要照看办公室的人，他也是要吃的么。”
哈？
趁李平顺尚在疑惑，罗文伸手关闭车门，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臭小子一溜烟没影了这是赶着要去哪儿？
就这么将老子给甩在这儿不管了？
收好罗文给的那张纸，李林拍了拍李平顺肩头，“你饿吗？”
科长大人怒极回眸：“臭小子这是要搞毛啊？老子根本不饿好吧？还有，他给你写的那张纸，拿来给老子看看！”
眼翻朝天，局长大人打着官腔道：“你属下要搞毛麻烦你自己去揣摩，你不饿老子饿了，还有，你都会说那是臭小子写给我的这张纸了，你想看，没门。”
这次李平顺没有再反驳什么，带着深远目光看向罗文离去方向，长声一叹，道：“老林子，以臭小子的为人，又是如此优秀的一名执法者，你说，天为何就是不开眼呢？”
跟着闷叹一声，李林站在李平顺身边，正色道：“你相信吗？在罗文的心中，天眼从来都是公正无私的。”
公正无私……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
清晨时分的鉴证科，除了看门的守卫以外，只有证物房以及其他部门的值班人员。
林朗托着下巴发呆，门卫好说，他本身就是编内人员，可其他几名同事该如何将之打发掉？
难道打昏他们？
那是只有剧集里才会出现的狗血镜头好吧？
况且对着自己的同事，如何能够下得了手？
时针指向六点整，林朗坐在车里，为他的下一步行动该如何进行显得有些着急！
“喂。”
“干嘛？”
指着窗外，靳平凡反问道：“你不是说要回鉴证科吗？现在到了，怎么不下车？”
这人真烦。
不管如何，再磨蹭下去，要进行的事情会阻碍更多！
硬着头皮下了车往大厅走去，因心中所思缠身，林朗未有留意到靳平凡将车停好后也下了车，轻步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靳平凡并未与林朗一起进入大厅，站在门口，他在思考——
该如何才能够完成“协助”林朗的这个过程？
通过玻璃门反光，靳平凡看到林朗已经进入电梯，他旋即跟着走入大厅，扫过一周，当视线停留在位于墙壁上的某样东西时，他笑了。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悄声无息滑入停车场，司机拎着几杯咖啡下了车，扫过大厅内抖着膀子暗笑的靳平凡，这位直接翻了个白眼，快步走向大厅一旁的小门，转眼无踪。
……
林朗来到位于三楼证物房的门口，仍在纠结着该如何行动。
刺耳的火警警报声突然传来，林朗一愣，原来如此狗血的桥段连靳平凡也会！
顾不上思考这些，他快步奔到证物房门口拍门道：“喂！快点出来！着火了！”
房门很快打开，那名值班人员显然是在犯瞌睡的情况下被一瞬惊醒，“哪儿着火了？！”
林朗直接催促道：“快点抢救证物！”
与设想的情节完全一样，他跟同事一起进入证物房内里，可一想到就算能趁乱搬走与一系列案件有关的证物，可面对着布满整个科室的摄像头，他如何能够躲得过去？
再者，他又如何能够在摄像头的监控下，堂而皇之将电脑里的底档一并删除？
在他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刻，头顶的灯忽然熄灭，连着监控也一同失效，桌上电脑仍好端端运行着——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准确拉下一路与二路的电闸，电脑与部分检验仪器的电路在三路。
靠，是谁这么了解科里的总电箱？！
趁值班同事抱着一箱证物往外跑的空当，林朗快速调出系列案件的有关档案，连同底档，一键删除。
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接下来的动作变得缓慢。
抱着怀中的几件重要证物往外走，他连脚步也跟着变得沉重。
走到罗文办公室门前，闻到那丝熟悉的烟草味道，林朗推门进去，坐在桌旁的身影有两道。
一个是靳平凡，另一个除了面带淡笑的罗文以外，还会有谁？！
将手边的咖啡杯往前一推，罗文温和一笑，道：“累么？我请你喝咖啡。”
林朗突然想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扔在罗文脸上，愤愤不平坐下，他将咖啡杯反手推回去，“老子不喝！”
就着吸管慢慢浅啜香醇温热的咖啡，罗文咬着吸管，反问道：“你是谁老子？”
吐出吸管，他再次推近杯子，道：“你现在快点喝完，一切还来得及，内里我加的剂量不多。”
剂量？
林朗将信将疑看向已经喝完咖啡的靳平凡，靳组长回馈他的眼神，抽风中……带着迷离。
靠！
林朗怒瞪罗文，你在咖啡里到底下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迷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