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林朗眼中的疑惑,罗文戴上手套拿出抽屉中的一个小瓶放在桌上,道:“安定,大部分脑外科医师都会开给患者用来缓解失眠,这瓶药是陈睿风曾经拿给我的。”
拂开林朗伸向药瓶的手,他语气一转,厉声道:“别碰!”
就算是实习生,林朗对罗文这个举动也相当熟悉,只有面对与案件有关证物的时候,才会听到如此严厉的警告。
抬眼直视罗文,林朗的语气跟着提高几分:“你打算做什么?!”
罗文懒得理会这个问题,抽出一张提取指纹专用的锡膜纸贴在药瓶瓶身,取下的指纹有完整三枚。
待他准备将指纹贴覆在王小刚一案中留有可疑血迹的饼干桶上之时,林朗彻底被激怒!
想不到他心目中素来恪守守则的罗法医,他无比敬佩的一位执法者,竟然当着他的面去伪造证物来诬陷一个……
就算现阶段还不能判断陈睿风是否无辜,可林朗仍无法容忍这一幕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一把抓住罗文手腕,林朗喝道:“罗文!你到底要做什么?!”
甩开林朗,罗文并没有回答问题,小心翼翼拓印好指纹之后,他谨慎的将所有证物摆放好,反问道:“以你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些证物此时的状态像不像被嫌疑人倾倒出来再焦急翻动的现场?”
罗文的动作,罗文问话的语气,加上此刻扬在这人唇边的那抹笑容,直令林朗顿觉周身恶寒!
他答不出这个问题!
去你大爷的嫌疑人!
去你大爷的现场!
去你大爷的……
没等林朗内心“去你大爷”完,靳平凡指着印有指纹侧翻在桌上的饼干桶,提醒道:“你这么做在逻辑行为上根本说不通。”
镜片下的笑意一转,罗文反问道:“哪里说不通?”
打了个大大哈欠,靳平凡反问回去:“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所有证物上都没有指纹,唯独这个饼干桶上有你所谓的狗屁嫌疑人指纹吗?”
“很简单。”道出三个字,罗文看向脚步不断后退直至贴在办公室房门的林朗,继而收回目光凝视靳平凡,又道了三个字,“嫌疑人——”
顿了顿,余下的话仍是三个字:“他慌了。”
接下来的补充者,是林朗。
“通常人在心态平和的状态下,基本上会秉承着人类思维逻辑来做事,除非是在某一刻,比如焦虑,彷徨,甚至仅仅是厨师拿着菜刀正在切菜,因为专注于刀下的菜品而忽略其他,这是厨师的本职工作,他专注其中。可当一只蚊子落在他胳膊上准备吸血的时候,这名厨师可能会出于条件反射想要拍死这只蚊子而忽略了他手里仍拿着菜刀,从而酿出惨祸。在学术上这种现象的解说很复杂,简单一句话来形容,它叫‘神经中枢与肢体躯干组织间的瞬间支配空白’,很不可思议,是么?”
随着末尾轻笑,林朗感觉瞳孔酸涩,抬起手,他盖住眼眸掩去内里即将脱眶而出的泪,继续道:“靳平凡,如果你觉得不可思议,我可以再讲一个你自身都可能会有的这种现象,你戴过手表么?有没有那么一刻的时限之内,你觉得手腕上根本没有佩戴任何东西?那是因为你忽略了,这和那位厨师的遭遇可能存在细微不同,可在道理上基本是相同的。因为我们人类的忽略以及某些情绪的干扰,在某一刻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的。但是——”
手放下,掌心中与眼眶中皆有些湿润。
停顿半刻,林朗逼视罗文,继续道:“古人对这种解释倒是有一句话能够概括,那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针对林朗洋洋洒洒似是而非却包含隐喻的解释,靳平凡挠了挠头,抽风道:“比起你绕来绕去说的这些,还是这位法医老兄解释的那九个字比较靠谱。”
“靳平凡——我操你——”
“林朗。”
罗文温声的呼唤,立时压下了林朗未道完的话。
抬起头,先是唇角勾起,继而眼眸跟着深弯,罗文问道:“你相信我么?”
迎面送来的这道“春风拂柳”般的笑令林朗转瞬醒悟,罗文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都是为了……都是为了他心中的信仰以及……
不愿意深想,或者是不愿意去想罗文将那个人放在了他自己的心里!
罗文对陈睿风的爱,到此来看,何止珍若生命?!
张开嘴,刚刚才说过的那堆大道理中提到的“神经中枢与肢体躯干组织间的瞬间支配空白”,这个现象出现在林朗自己身上。
不假思索的一个反问,他脱口道出:“罗文,你就那么相信陈睿风么?到底你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还是为了陈睿风?”
语罢足足过了一分钟,他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还好没有听到罗文的回答,还好没有听到罗文道出的……
“从我与陈睿风三年前那晚初遇,从那时明知道他跟着我的意愿是什么,从我甘愿跟他回家,甚至愿意躺在他身下,我便相信他,直到现在从未怀疑过。曾经有过对他动机的假设,但基于他对我的感情,基于他对我们两人未来的期盼,我相信他,并且所有对他的推测皆基于逻辑推理,并非一味偏袒。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来保证。所以——”
道出一连串令林朗浑身微颤的话,罗文走上前,轻按这人肩头,再次问道:“你相信我么?”
慢慢抬起手伸在罗文面前,林朗垂眸望地,道:“将安定给我两片,此时时间紧迫,靠咖啡里的剂量已经不够时间等其挥发,我需要嚼服,唾液中的酶能够促进药效挥发。”
两分钟过去后,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抽凉气声——
这药丸子好苦呐!
带着内心吐槽,林朗端起渐冷咖啡喝了一口,更苦。
沙沙沙。
随着声响,林朗瞄了一眼靳平凡,小法医瞬时一扫凄凄脸,炸毛道:“你爷爷的!你有糖为毛儿不告诉老子一声?靳平凡!我操你——”
靳平凡及时打断道:“你说要糖了么?说了么说了么说了——”
短短停顿不到一秒,似是药力挥发,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仅以口型,道:“mua么……”
林朗下意识愣住,随即满脸毛线,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看老子怎么修理你!
狠狠灌下两大口黑咖啡,林朗将剩余咖啡倒进一旁消毒洗手池,杯子里仍留下少量残余,随后打开水龙头将池子冲洗干净。
做完这些,由于近几日的辛劳,加上心底刚才掀起的情绪,他如脚踩棉花般挪到沙发旁往上一躺,就此睡去。
换下脚上不属于自己的鞋子,罗文边系鞋带边道:“这么瞪着我,想揍我?”
桌面上传来轻微敲击声,罗文抬眼,衣领在这时被人揪住,带着笑意,他平视面淡如水的靳平凡,道:“你我体重相差不多,我就知道你的药力尚未挥发,在你说话前先放手,若真的想揍我,请在结案之后,在此期间,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手放在罗文面前,靳平凡伸出大拇指与食指相互碾磨几下,冷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如果最终会连累到林朗,我会用这两根手指碾死你之后挖个坑将你埋了,信吗?”
拍着胸口做出一个“我好怕”的恶劣表情,罗文随口道:“碾死我就不必了,到了时间我会自动死,至于埋我的那个坑轮不到你来挖,会有人将我埋葬,并且亲手篆刻我与我爱的人,只属于我和他两个人的墓志铭。”
不过是和这位老兄开个玩笑而已,竟能够听到如此一段绕弯子的情话?
男人间的爱,究竟能够浓烈到何种地步?
放开罗文,靳平凡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中陷入沉睡的林朗,慢慢坐回椅子,闭上了眼睛。
办公室中,再次晕上了一缕烟草味道。
袅升的青色烟雾中,隐藏着罗文心中的期盼——
陈睿风,你会怪我么?会怪我亲手埋葬你在人前的一切么?
请允许我的自私,因为,我爱你。
三年前,对于我这个游荡在尘世间二十七年的孤单灵魂来说,你是一枚火种,燎燃了我。
从此之后,我学会了两个字,“炽热”。
三年中,因为我的空白,将你这颗火种无情丢弃。
可在此之间,我并未忘记你令我学会的“炽热”,它只是变得有些莫名而已。
三年后的此刻,我将用你带给我的这份爱,用你当初带给我的那一枚火种,照亮你我的未来。
与龙吟一案被当做疑凶时那般,罗文药力挥发之际,带着心里的话,缓缓伸出手去。
依稀能够感受到,此刻的阳光在掌心中穿过,仿若陈睿风温暖的胸膛。
悱恻,不断。
收回手交叉合十放在胸前,他带着笑容,阖上眼眸。
张教授,四十八小时,你所设立的戏码用去了一半,公平起见,余下的游戏,应该换做我为庄家。
我想接下来的戏码,会是你所喜闻乐见的。
……
上午八点半,街边一家老字号书店刚刚开门营业,迎面进来一道身影步伐急快上了二楼,望着那人背影,满头银丝的店东对此报以一笑。
站在阁楼左侧书架前,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将之翻开之际,眉头微皱。
和蔼声线这时响在耳边:“小清,你跑得这么快,我还以为是小文来了,又没带纸笔么?”
回眸看着老者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笔和纸,周清难得收起扑克脸,和煦笑道:“又要麻烦您了。”
简短客气过,他思考半刻,落笔写下一串数字夹在书中将其轻轻放回书架,眉头再次皱起。
“这个猜谜游戏你和小文很多年没玩了,你们之间分出胜负了么?”
“这本书……”
似是早已洞悉了周清所道,店东不待其说完,接道:“放心,在小文来之前我不会外借,何况,在如今网络发达的情况下,到我这老头子店里来借书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后退一步对着店东鞠了一躬,周清来时匆匆去时更匆匆,放着破孩子自己待在家里他实在不放心。
推门出去时,他回眸看向缓步下来的店东,后者对其挥手道:“放心,我不会偷看你与小文之间的悄悄话。”
脸上一热,周清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
“放心,我猜小文一定能够破译你留下的密码。”
几次被疑似揶揄的话道中心事,周清微微点了点头以作道别,推门快步离去。
扶着登记台坐下,环顾一周,店东打开电视转至新闻台,上面正在播报的是一条通缉令——
被通缉者为市急救中心现任脑外科主任医师陈睿风,通缉罪名为谋杀后畏罪潜逃,并挟有人质,被害者为市刑侦大队副队长乔衍生,被陈睿风挟持的是现任交警大队大队长,周清。
看到这里,店东手中的遥控器脱手而落,他迅速捡起遥控器按下音量开关将音量开至最大,希望刚刚离去的那个人能够听到。
店东摘了老花镜,他不明白为何新闻播报被挟持的周清会在前一分钟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
浓云渐笼遮去骄阳,鉴证科里有着不同于往日的宁静。
科长办公室里,坐着面色愠怒的李平顺与顶着迷糊脸的罗文和林朗,以及靳平凡。
刚要说些什么,李平顺的电话忽而传来震动。
怒气冲冲接起来,听筒中李林的话语似乎很简短,过后他将电话放在桌上,推到罗文面前,怒道:“接完电话再收拾你!”
对此并不在意,罗文伸手拿过电话,道:“李局,请讲。”
李林关上办公室的门去了走廊,压低声线道:“派出去的兄弟刚刚致电我说,你要他们找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会打太极,根本不配合。”
沉吟半刻,罗文答非所问,并且反问道:“李局,那道通缉令您老通过媒体发出去了么?”
隔着听筒都能听到属于局长的磨牙声:“半小时前已经发布出去了,我说你小子没听见老子问的话是吗?!我说你要的那些人他们……”
“要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家侦探们配合,是有些困难的。”
在李林脱口准备骂娘的时候,罗文提醒道:“李局,你还记得我今早说过,让技侦的伙计们通过电信运营商调出某些通话与短信的记录么?”
“然后?”
罗文推了推眼镜,道:“不要查那些私家侦探明面上留的手机号码,也不用查他们侦探社的社交软件记录,通常他们做一些见不得光事情的时候,都会通过新买的太空手机卡来致电他们的‘约客’。”
“操!你也会说他们要做的事情见不得光,那他们怎么会说出自己还有另一个号码?难道你要我告诉兄弟们将本市所有号码都查一遍吗?!”
这位领导一定是被他气糊涂了。
平和一笑,罗文慢道:“李局,通知技侦的伙计们,首先采用‘两点一测’侦查技术,只要通过基站锁定最近侦探社以及该侦探社老板的家,锁定这两个点当中通话最有规律,大多在夜间通话,并且通话完毕便会关机的号码,这样的范围便会缩小很多。其次,根据调出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仍使用‘两点一测’的方法,查出他‘约客’的临时号码,最重要的便是,要将他们之间的短信记录全部打印出来放在他们面前,我相信他们会配合我们工作的。”
只凭短信记录那些人便会乖乖听话?
对于李林的沉默,罗文料到对方心中仍存有疑惑,遂继续道:“在本市要用私家侦探的‘客人’,大多会是一些有钱人为了调查自己的配偶是否存在婚外情。当一位阔太太得知她的‘长期饭票’会存在‘作废’危机的时候,这些‘辛勤’的工作者们往往会趁虚而入,如同当初最有名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那样,与自己的‘约客’趁机建立起某种‘友谊’。在丰富了他们自身小金库的同时,更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将这些因为他们提供的‘通奸证据’,而打赢官司获得丰厚补偿的阔太太们转为他们自己的‘长期饭票’。对于不配合我们刑侦工作的‘油条’们,以这种方法来对付他们,无疑于将他们炸到透。拿他们这些‘苍蝇’们最在乎的‘肉糜’来作为突破口,所有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是最后被‘饿死’或者被我们炸成‘灰烬’,还是选择与我们合作,对于这些私家侦探来说,不言而喻。至于当中有人主动配合我们工作的侦探们,李局可以通过伙计们给他们透出口风,如果在他们以后的生涯中遇上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只要不违法,我们大可开启方便之门。最后,刑侦方面刚好还可以趁着此次行动来查一查这些私家侦探们,是否有‘私’。”
这招连消带打的办法真绝!
李林头一回发现,臭小子除了极其睿智以及偶尔的混蛋以外,还拥有一副如此不饶人的顽嘴利舌。
有了应对方法,李林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问道:“臭小子,你要这些人配合的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
等了两秒钟,看着因为罗文收线而熄灭的电话屏幕,局长大人再次很想骂娘。
TMD,真想揪着死小子晃他个七荤八素——
将这人肚子里的鬼主意统统倒出来一次看个明白。
……
将电话还给李平顺,罗文微微一笑,道:“头儿,不要总是瞪着小生好么?”
“老子我……”
叮铃铃!
急促电话铃传来,再次抑制李平顺即将爆发的怒意,这次响的是他办公桌上的电话。
好容易平和心态接起来,科长大人面色古怪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小混蛋,道:“又是找你的,听声音怎么像个老头儿?”
老头儿?
罗文起身接过听筒,扫过房内所有人一眼,道:“我是罗文,请讲。”
“是小文么?你的电话打不通,你们鉴证科的电话号码还是通过多方查找才打听到的。”
拿过桌上纸笔,罗文笑道:“麻烦您老告诉我,他这次留的是什么?”
“什么留的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小文?”
多年前的游戏规则依然很有默契的保持着,对于往日的开怀一刻,此时的罗文无心怀念。
压低声线,他快速轻声道:“我需要知道他留给我的话是什么,请您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试探你,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需要谨慎。”
“多谢。”
将周清离去时留下的那串数字快速报出,书店店东挂上了电话。
多年前,之所以罗文能够每次很快破译周清设下的密码游戏,全是依靠他这位“眼线”,而罗文对店东的回报,是陪对方下棋一天——
那个时候的时光,简单美好。
“96-924-526-34-3264”
这么一段异常古怪的数字,周清想告诉他什么?
没有怨怼周清会在关键时候仍想着考验他的智商,罗文凝眉思考着,指腹反复拂过纸上数字。
随着思维运转,他坐在桌旁开始进行拆解,因为关心李林那方事态进展,不经意间目光扫过电话……如果这些代表的是……
“(96-wo)(924-zai)(526-lao)(34-di)(3264-fang)。”
原来这串数字对应的“参照体”,是电话上面九宫格键盘数字所对应的拼音联想字母。
周清要留的信息内容,跃然纸上——
“我在老地方。”
罗文唇稍弧度缓缓扩大,直至笑入眼眸,瞄了一眼房内几人,他靠身椅背,这一片浓浓阴霾,终会被战友与他所拥有的默契驱散。
接下来的一切,将会因周清给他的提示,完美串联。
“头儿,将我所有档案给我。”
这次李平顺什么都没有问,直接电联人事处让他们派人将罗文的档案火速送来,过后他只是默默看着眼前几个面色倦怠的人——
“非常法医”这条路相当难走,一旦有所闪失,失去的不单单是这份工作,更会锒铛入狱。
几人彼此间沉默的气氛并不压抑,李平顺拍了拍罗文肩膀,诡秘一笑,道:“到明天案子如果还不能有所突破,加之鉴证科的证物存在‘异常’,等申报科过来人的时候,我会将所有证物包括罪魁祸首交给他们。”
狡黠一笑,罗文反问道:“科里的电闸早已老化不堪,万一是它在关键时候自动跳了呢?何来的‘罪魁祸首’?”
摆了摆手,李平顺学足臭小子卖关子时候的混蛋表情,但笑不语。
过了十秒钟,罗文与靳平凡以及林朗几人同时从椅子上弹跳而起,三人急问道:“头儿(李科)(卧槽!)你该不会将自己的指纹印上去代替‘我’(三人同声)去顶包了吧?!”
“哎呦?”李平顺依次指着几人,最后手指恨不得戳到罗文脸上,他一直忍耐着的怒火,终于得以爆发——
“他妈的你现在会承认这事儿是你干的了是嘛是嘛是嘛?!他妈的当初老子不是告诉过你有事吱一声——科里上上下下包括老子我——都会给你一路绿灯到底嘛?!你当老子死的嘛?!还敢给局长写小纸条——还敢撇下老子自己一个人来顶住所有风浪——你还敢在这儿不说明一切就知道绕弯子?!你倒是绕!自己身体那样!你绕来绕去留了多少时间给自己?!!”
随着罗文的头低下去,随着他的爱将蜷起膝盖将脸庞埋进臂弯,随着面前的这具瘦削身躯开始微微耸动肩头,李平顺的怒吼化为一阵噎咳。
难道傻小子哭了?
是他的话太重了?
还是罗文因为太感动了才会哭?
联想到他刚才末尾的话,科长大人有些自责。
提到剩余的时间,这个打击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办公室门被推开,人事处的人何其会察言观色,眼见房中气氛压抑到几乎要爆,将罗文的档案往桌上一放,立时溜之大吉。
原地晾了半天,李平顺想说点什么挽回,他的电话再次传来震动。
看了一眼屏幕他刚准备拿起接听,却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捷足先登。
回眸一看,死小子脸上以及眼中,除了挂着惯有的混蛋笑容以外,半滴泪都没。
于是科长大人的的驴脾气去而复返,再次暴怒!
通过李林得知所有安排已然就绪,罗文拿起自己的档案将之打开,抽出内里所有资料走到传真机前,道:“李局,告诉伙计们,让他们将各自留守的侦探社传真号码发到头儿的电话上。”
李林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做出这些事情的安排是为什么了吧?”
望向窗外的景致,罗文掷地有声:“我要幕后的那人学会一句话以及一个成语,何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以及——‘作茧自缚’。”
接下来的时间里,房间里仅余罗文发送传真的声音。
看着他的背影,被晾在一旁的林朗忽然觉得罗文不仅仅是将自己的档案通过传真发了出去,罗文更像在一张一张烧着属于自己在人前的一切,当全部燃尽的时候,当完结来临的时候,林朗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罗文。
时间随着一系列忙碌临近中午,考虑到几人的辛劳,李平顺准备订餐。
拿起电话,他忽道:“对了,臭小子,怎么一直没见你的电话?”
回馈李平顺的是罗文的疑似自我反问——
“我的电话?”
余话未尽,仅余接近冰点的冷笑。
此时距离最后时限,还剩十四个小时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