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日月同归>第45章 缘是“故人”

  林中小道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折礼开心地朝路的尽头看去,朦胧中瞧见身着袈裟的老和尚,同一个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慢悠悠往精舍的方向来。

  折礼吓得差点掀翻在地,连滚带爬回到榻上,惊慌失措地将眼睛蒙好。

  道衍在门外与非道交谈了一番,随后便推门进来,他瞧见折礼一个激灵,手脚都似不知往哪里放的模样,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萧…萧先生,你回来了。”

  非道“嗯”了一声,坐到折礼身旁,便见他连连后退,从另一侧下去了:“我喝口水。”

  他摸摸索索朝记忆中茶杯的方向摸去,很自然地按到了光滑的手背上,他吓得又是一激灵,脚下不稳,被非道轻巧地拎了,放在床上,又倒了茶,捉住他的手递给他:“怎的如此惊慌。”

  非道的神色中是难掩的打趣,盯着他蒙眼的布条,随即伸手一扯。

  嘴边的茶杯晃了晃,眼前的黑暗一扫而光,折礼掀动眼皮,抬眸傻傻地看向非道。

  非道在他面前坐下,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慢慢将那布料缠在手上,眼中遍布狡黠之色:“装?”

  折礼乖乖地搁下了茶杯,偷偷瞄了非道一眼,随即垂下了头,底气不足地喊道:“师……师傅。”

  之前倍觉陌生的声音,此时也熟悉了起来,折礼疑惑不解,难道他已离了非道这么长时间了吗?长久到连他的声音也无法分辨?

  “在人界玩的可还尽兴?”非道瞧着他。

  折礼自知理亏,却仍是多少有些委屈,嘟囔着回道:“我不是有意要同望江他们走散的……”

  非道本也不想拿这些小事责备他:“你可知在那鼠精的洞府,若我晚去片刻,你可能就命丧当场了。是谁允许你独自行动,去挑衅如此强大的敌人?”

  折礼心虚更甚,不敢抬头去看非道:“我……我下榻的客栈老板丢了一位朋友,怀疑是落枬弟子所为,我才跟着他们的车队,”折礼说到此处,神色严肃起来,试图转移非道的注意力,“师傅,落枬驻扎肖家湾的弟子真的有问题,他们抓人,运往别处,还给那鼠精投食尸体。”

  非道略加思索,便将此事记在了心中,随即抬眸,眼中半是调笑半是嗔怪:“噢,你在肖家湾的家人的朋友。”

  折礼百口莫辩。

  “出门这么久,倒也没想着给你青芜的家人带个信。”

  浓浓的怨怼包裹了折礼,他在肖家住下的日子里,其实除了想念父母,更多的是想念非道。父母的容颜他已经忘记,但这些年承担父母之责,实实在在照料他的,都是非道。

  他早就已经知错了,可却少了些勇气向他道歉。

  沉默片刻,折礼伸手抱住了非道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师傅,我错了。”

  在折礼的印象中,面对非道没有什么错误是撒个娇不能解决的,若是不能,就多撒一个。

  非道脸上的动摇并不是很明显:“错在何处?”

  “我不该与师傅置气,我也不该这么久不同师傅联系,我不该在没有后手的情况独自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我不该没有认出师傅……”折礼这般可怜巴巴地盯着非道,叫他很难不心软。

  非道平静地凝视着折礼,随即问道:“为何与我置气?”

  “……”

  折礼犹豫不语。

  “果真是因着笺云?”

  折礼愣了愣,非道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索性也不再多问,起身说道:“既然眼睛恢复了,同我出去一趟。”

  折礼仍能感受到非道的不悦,不敢拖沓,起身追了上去,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师傅你怎么下山了?”

  非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可是,你怎么找到我的?”折礼又问。

  “你的乾坤袋之中,我放了样东西。凭着它,我能追踪到你。”

  折礼心下一惊,伸手去摸,果然在其中摸出一片华羽,那羽毛通体淡蓝,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这是?”折礼一面将它放回乾坤袋,一面追上非道。

  非道不回,折礼便不再多问。

  二人行了一段,折礼想起非道救自己时手受了伤,他跟着非道,伸手撩开他右手的衣袖,果不其然,衣袖掩藏下的手,皮肤还是一片皲裂,有些惨不忍睹。

  折礼停下步子,怔怔地捧着非道的手,然后把袖子往上卷,整个小臂往上,都被那焚天之火灼得面目全非。

  “师傅……”折礼心中的愧疚漫入眸中,他自责地看着非道,半晌复又垂首,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小伤,会好的。”非道安抚道。

  二人来到道衍的禅房,禅房中有位怀孕的夫人,正面色忧愁、盯着窗外的鸟雀出神。非道认出,正是当日寺门前那位夫人。

  “周夫人。”门外的小沙弥见非道过来,便转向屋内向她行礼,“您等的人到了。”

  那周姓夫人扶着茶几起身,紧锁的眉头下,一双染满愁绪的眸子打量着非道与折礼。

  “两位请进吧。”周夫人迎了二人。

  非道驻足门外,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夫人,近来可是腹中疼痛,有流血之象?”

  折礼看不大真切,只隐约能瞧见周夫人衣着华贵,生的不俗,但身上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灰色,状似青烟,以腹部为甚。

  症状她先前以同道衍说过,此时非道知晓,她并不意外:“先生所说不错,自半月前,我便总觉腹痛,请了不少平安脉,都未见异常。有些微的见红,并不厉害,安胎药吃了许多,不见起色。”

  她抱着腹部:“听人家说我可能是冲撞了东西,我才上山礼佛,却仍是如此,叫我心中难安。”

  非道平淡地问道:“半月之前,你可有远行?”

  “曾回乡拜祭。”

  “夫人的故乡,是否临近东南深林?”

  那周夫人点头如捣蒜:“先生所说不错,确有途经那片密林。”

  “山有精、木有灵。”非道说道,“本无念,却染邪。”他摊开掌心,凝灵力化浮莲,落于周夫人腹部。

  明净的蓝色护住周夫人的肚子,不消片刻,那莲上便沾染了浓郁的灰色,并试图逃离非道的掌控。

  非道收手,灵莲便消散而去。

  周夫人抱着肚子,略感到舒适了些,仍抱有疑虑:“先生,这样便可行了吗?”

  折礼笑着回道:“周夫人,我瞧见你身上的灰气已经被我师傅用法力化解了,你不必担心,天色不早,快些回家吧。”

  周夫人大喜过望,连连道谢:“难怪住持大师说我能遇贵人,多谢二位,若二位得闲,还请来我周庄做客,我与相公必将好好报答二位。”

  折礼笑道:“夫人客气了,大概是因为夫人有福缘吧。”

  辞别周夫人,折礼又欢快起来,他如今眼睛恢复,便央着非道带他四处闲逛。

  折礼一面逛,一面说着下山之后的趣事,二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后山一处荒僻的院子,院外景致倒是不错,有几块天然形成的巨石,形状奇特。

  院内传来雕刻斧凿之声,折礼好奇,见门未锁便推门进去,只见满院陈列着大大小小的佛像,明明雕工不俗,却都或残或缺,像是人为损坏。

  折礼疑惑不解地瞧着面前的雕像,非道立在门口,便见那最大的雕像之后,雕工手执斧头,一双怒目正冷冰冰地瞧着擅闯者。

  待折礼走进,被吓得退了两步。

  半张脸的佛头之上,跨坐着上半身精光,一身横肉的僧人,横眉冷对,怒目圆睁,好似那寺中金刚,叫人不寒而栗。

  “阿弥陀佛,”折礼先念了佛号,朝他行礼道歉,“误入此地,不好意思。”他说罢便退了出去。

  待他与非道走远,便又听到斧凿之声幽幽传来。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夜里禅院的弟子来送茶水,折礼打听道:“今日路过后山,见有位雕佛像的僧人,不知是谁?”

  那小师傅皱起眉头:“那是渡衍师叔,他醉心雕刻,从不与人往来,小施主切莫前往那处扰他苦修。”

  “噢,原来如此。道衍,渡衍……他与方丈可是师兄弟?”折礼又问。

  “渡衍师叔是住持的师弟。”那小沙弥说罢,添过茶水便念着佛号告辞了。

  非道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脱下外袍,上榻打坐。

  “师傅,白日里那人可真是奇怪。”折礼也脱下外衣,坐到了床上,“僧人不该都是像道衍师傅那般慈眉善目吗,那位渡衍大师,却好凶。”

  “佛不在相。”非道回。

  折礼盘腿而坐:“可是相由心生啊。”

  “相由心念生,虚以委蛇假意逢和之人,同样可以慈眉善目。”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折礼思索半晌,又问,“师傅,这世上真有佛吗?”

  “人之善念,佛之初始。”非道回,“佛道在于引人向善,勿为恶,以减少恶行。”

  “明明斩妖除魔的都是修道之人,为何不求仙门庇佑,而拜虚无的神佛呢?”

  “姻缘、子嗣、平安、仕途、财源,人之所求千万,仙门不过是匡扶正义,斩妖除魔,而这些实际的愿望,还需寄托在能给其希望的事物之上。”

  折礼似懂非懂,思索片刻,也入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