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没有推拒。
这一幕对于水牧而言刺眼得很。
绞龙殿内各人心怀鬼胎,罗刹长叹一声,也起身站在了水牧身后,用着堪堪只够让他听清的声音。
“我们沙漠狮从来不会放走猎物——没有口粮是会死的,小五。”
感受到罗刹的暗讽,水牧默默将手中牵着的红绳松开。
两只橘色狐狸得了指令,驮着两摞书摇摇摆摆地往米竹身边凑。
绕着她的小腿绕圈,用蓬松的狐狸尾巴扫她的裙摆。
温南风低头,叼着他衣摆的小狐狸正在咕咕叫个不停。
“真·可·爱。”
话里话外不见喜色,温南风将手中的竹简卷起,自顾自下了高阶,给罗刹投了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他们该撤了。
罗刹沉着脸,踌躇间令他眉眼染着浓浓的忧郁。殿下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如此真的好吗?
“罗狮子,你还记得你的主人怎么死的吗?”
之所以他们能接住暮阳公主的灵力,就是因为他们对尘世的执念未解。
闻言罗刹转身,快步跨出绞龙殿,头也不回。
阳光洒进湖里,绞龙殿也亮堂得似在陆地上。
米竹随手捞起一只橘色狐狸,用脸颊触在它的狐狸尾巴上,柔软而丝滑。
“殿下,那些是从岸上寻来的话本,您会喜欢的。”
水牧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怀里捞起橘色狐狸,放在地上,不经意间将它轻轻拨下台阶。
随手拿出一本,摊开在米竹腿上。
话本故事倒是许久没有见过了,米竹兴致盎然,毕竟还有插画,好生精致。
从阳光直射到夕阳斜照。
米竹一手掩面,眉眼弯弯。
“真是白瞎了这么貌美的千金小姐,才两刻钟……”
惊觉水牧的直白目光,米竹咋舌,将话本合上。
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可屈了半天的腿脚根本站不稳。
直接身体前倾扑进水牧怀里,下巴磕在他的肩头,一手按在他的腰腹。
“……”
滚烫的怀抱,更为宽大的臂膀,无不让米竹想起祭司辅铎。
挣扎站稳,她一手捧起水牧的脸,拇指在他的下颚来回摩挲。
声音却没有一丝柔情,“你怎么还待在这里?我说过了——你这张脸惹我心烦。”
男人微微垂首,赤色发丝遮着眉眼,看不清情愫。
他抬手搭在米竹肩上,将半吊着的残破披帛褪下,上面还染着凝固的血迹。
意识到水牧在褪自己的衣裙,米竹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放肆。”
水牧偏着头,漾起的赤色发丝黯淡无光。
手中握着的面具寒凉沁心,他将面具戴上,遮住脸上的掌印。
“殿下,那现在呢?”
戴上了面具,殿下都想不起曾经那个人吗?她何时与藩王私相授受?果然杀了那个野蛮藩王是最正确的……
不再纠结,水牧托着崭新的一袭宫裙,呈在她面前。
“殿下,衣裳脏了。”
闻言,米竹才感觉到掌心微微发疼,原来他是想让自己换掉染血的破衣裳。
可是他和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太像了,骨架太像了,连言行都是一般徐徐温吞。
一切都让她不禁失神。
织金宫裙换上,米竹卧在龙椅上,视线落在长身而立的男人身上。
“水牧,我放你离开浮屠宫,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水牧手指微微蜷缩,成拳在身侧,嗓音低哑。
“殿下赶我走?”
“为何?封寸罗刹他们能做的,我便不行?”
米竹撑着手细细揉着太阳穴,听得眉头一皱,慵懒的声音轻扬。
“你能?他们认得古语,搜罗古籍,你能做什么?怕是任何一本咒书都比你要年长。”
“他们拼命想解开禁锢,逃离浮屠宫——你却想留在这?”
似在嘲讽,水牧笑得眉眼温和。
“我不是他们。我会守着浮屠宫至死。”
……
烛光在地底下的宫殿轻轻摇曳,狐狸尾巴的影子映衬在壁画上。
壁画上雕刻着的,是连环历史画。
一幅是蛮荒之年,暴君一统天下;一幅是暴君祭祀求神庇护;还有一幅是暮阳公主诞生……
水牧的眼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他将手里的一卷竹简投进火盆。
火焰映衬着他的清冷五官。
“你在干什么?”
温南风的声音在身后悄然响起,脚步声徐徐传来,他掌心托着一抹火焰,照亮昏暗的宫殿。
只见赤发男人手握两本古籍,地上还摆着一个火盆,而火盆里的竹简焚烧到了一半。
脚步一顿,温南风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你竟然在烧咒书!你疯了吧小狐狸!”
一脚将火盆踹翻,徒手就把烧焦的竹简捡起来查看。
本就晦涩难懂的古文字糊了一堆黑炭,密密麻麻的咒语尽数毁了。
温南风长舒一口气,将竹简怒摔在地。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看得懂古文字。你千方百计来到浮屠宫,就是为了烧掉这些?你知不知道殿下寻了多久!”
水牧将火盆又摆正,将手里的两卷古籍也丢了进去。
抬眼与温南风对视。
“殿下寻的是死亡咒,你们根本看不懂古文字,还愚昧地寻着。”
“她一心想自缢,想摆脱不死神谕。你们根本不知情。”
温南风紧握的拳头紧紧松开,面前的赤发男人气息凌厉。
就像,就像蛮荒之年的亡命之徒。
就像满身历史痕迹的古妖。
突然就理解了水牧为何看得懂古文,他根本不是一只幼小的狐狸崽。
他更似和暮阳公主处于同一蛮荒之年的存在。
温南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想自缢?”
那若是殿下得逞,整个浮屠宫都得陪葬吧。
“你就是殿下一直在寻找的人?”
古籍滋啦作响,被火焰吞噬。
而赤发男人还在一本一本地往里添,将记载了永生人的古籍通通烧掉。
水牧面上不悦,手里动作不停。
“与你无关。”
温南风一噎,心底有了思量,大概是爱而不得,还一身戾气。
看来这狐狸还是殿下的故人。
那更好了。
“狐狸,如果今夜烧书的事败露,殿下怕是会收回你的水灵。”
水牧指尖一顿,手中古籍撕拉一声散成两半,飘洒了一地。
慢条斯理地俯身,一张一张地捡起。
“那便收回,只要殿下不死,我生死相伴。”
“殿下不死,你死了,那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看殿下在别的男人怀里,你死的毫无价值。”
“闭嘴。”
水牧一掌钳住温南风的脖颈,深邃的眸子漾起蓝色灵力,裹挟着赤色瞳孔。
“咳咳……我有一计……”
脖颈上的力度更重,水牧丝毫不信。
尽管温南风有火灵是死不了的,但水牧能杀他千百回。
“咳咳咳……能让殿下爱你!”
刺进温南风脖颈的狐狸指甲稍微卸了力度,染血的指尖徐徐退出。
水牧的呼吸洒在他的鼻梁,狐狸獠牙随着他的笑而露出。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