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牧,你居然在心疼我。”
米竹觉得可笑,不过月余,这只狐狸就这样动之以情。
坐在楼台的小榻上,米竹手掌撑在被褥上,摸到了一片冰凉。
是一个银色面具,连花纹都有些相似。
“无耻之徒……”
他竟然真的抛下她,转世离开了。
米竹手捧银色面具,眼底流淌出的热泪掺杂了血液,将冰凉的银面具紧贴在心口。
而水牧垂首站着,背着月色,红发白袍泛着霜色寒光。
纤纤玉指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水牧才抬眼望去,米竹的脸上满是鲜血,看得他心脏发疼。
“水牧,你的脸惹人心烦。”
米竹跪坐在小榻上,将银色面具戴在他的脸上,遮住深邃的五官。
用视线细细描摹他的身体轮廓,米竹钻进来他的怀里,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
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蹭得他一身腥气。
稀碎的呜咽声淹没在习习夜风中,楼台纱帘漾起轻柔弧度。
水牧手握成拳,墨色眼眸望着粼粼湖面。
旭日东升。
昨夜彻夜寂寥,没有响起殿下的哭声,也没有镣铐哐当作响。这是个好消息。
温南风起了个大早,闯进了水牧所住的一间小殿,一脚踹开朱漆殿门。
“狐狸,你倒是有几分能耐。可有缺胳膊少腿?”
只见水牧侧卧在一方小榻,垫在桌案上作画,提笔间笔锋染着朱红。
他的腕上也沾染了几抹绯色,赤色长发逶迤拖在榻上。
没有搭理温南风。
“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倒是将殿下画得恬静,臆想的?”
望着殿内四壁挂着的画,画上都是暮阳公主,姿态万千。
水牧将毛笔搁下,以手掌撑着下颚。
“与你无关。”
“炸毛狐狸,就你这般的还敢肖想殿下?”
温南风将长袍一撩,自顾自坐在小榻上,直接抽过他刚画完的那幅。
黑白画像,只有唇间和额间一点朱红。
“这么素?连宫装衣领都画到了脖颈上了。”
啧啧摇头,温南风从衣襟中抽出一本泛黄的话本,端端正正地摆在桌案上。
绯色封面题着几个大字〖压海棠〗
他面带微笑,看着水牧面色乍白乍青,顿时笑意更浓。
“你该知道的,殿下一直在等一个男人。现下你可以顶替他的位置。”
闻言,水牧的眉头有所松动。
温南风将他的细微神色尽收眼底,徐徐诱道:“你卸下了殿下的枷锁,将她带出来湖底一夜未归。”
“殿下都没有杀了你。”
“能得宠至此,你若是说不想再得寸进尺,我都觉得你虚伪至极。”
水牧的目光从温南风脸上移开,不动声色地落在那本泛黄的〖压海棠〗之上。
愈发觉得刺眼。
“你们——都得过宠是吗?”
温南风眉头一皱,对上他的阴鹜目光,顿时意会。
勾唇一笑,“自然都得过。殿下想来喜欢生的好看的人。我们几个里就封寸盛宠不衰。”
水牧一把抓起桌上那本泛黄的〖压海棠〗,砸出了宫殿,宫墙豁开一个洞口。
湖水顿时汩汩涌动进了殿内。
温南风眼疾手快,纵身越上窗台。
“老狐狸。为何想淹死我?你该感谢我的。”
作为一只乌鸦,还是火灵的,待在这湖底的浮屠宫真是憋屈。
明明都是同阶的妖,却一直处于劣势。
水牧起身,将敞开的衣襟拉拢,踹开殿门,以赤色狐狸游向湖面。
殿下真是——谁都能接受吗?
哪怕不爱。
“小四!你在胡诌些什么?乌鸦嘴里吐的都是腐肉。得宠个屁。”
封寸骂骂咧咧游来,将宫墙上的豁口补上,虽然泥巴糊起来的有些违和。
那又怎样,反正这座偏殿是小五住的。
看着姗姗来迟的罗刹和封寸,温南风回以微笑。
“虽然胡言乱语不好。但见效了不是吗?”
油盐不进的狐狸,软肋就是殿下。
罗刹手臂环抱在胸前,望着殿外那一抹疾行着,迎着光,向湖面而去的赤色身影。
“这么做真的对吗。一旦出了差错,不管激怒殿下还是激怒小五,我们都别想逃离浮屠宫。”
“那便生生世世困在这宫里?笑话。”
温南风两步上前,与罗刹对视。眼底的倔强丝毫不作掩饰。
“只要殿下回心转意,一心将情谊转给狐狸,我们就能解开禁锢咒。”
就能逃离浮屠宫了。
至于能否做到,就看狐狸有几分能耐了。
孤注一掷不过如此。
绞龙殿内,米竹百无聊赖地敲着冠冕的垂珠,神色恹恹。
殿内,罗刹和温南风在一摞竹简中翻找,那是从岸上各国各朝的藏书阁里找来的。
“殿下,这里有记载永生者的湮灭。”
罗刹将一卷竹简上的灰拂干净,呈到高阶之上给米竹过目。
米竹抬了一下眼皮,瞥了一眼那些蚊虫一般的古文字。
“这一卷是民间话本。拿开。”
闻言罗刹又退回竹简堆中翻找,竹木互相碰撞的声音愈发急切。
因为米竹的指尖敲着漆金扶手,节奏也在愈发急促。
露天的绞龙殿内,水牧从湖上徐徐落下,明明从湖水中来,却滴水不沾。
他牵着两只橘色狐狸。
橘色狐狸驮着两摞厚厚的书,紧跟着水牧,轻盈地落在殿内。
“殿下在做什么?我寻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书。”
目光落在罗刹和温南方身上,水牧的目光有暖转寒。
也许是犬科和猫科天性不合,罗刹即刻接收到了他的不怀好意。
冷着脸回道:“小五,殿下在寻找死亡古咒,别来这闹事。”
而温南风眉眼漾起一丝笑意,手里托着一卷竹简,慢条斯理地上了高阶。
站在米竹身侧,他轻声耳语,“殿下,我找到了一卷关于永生者的平生记载。”
闻言米竹才抬眼看去,竹简上的古言密密麻麻,细小如蚁。
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温南风会意,微微俯身凑在她的耳边,目光却落在水牧身上。
“殿下,我来念吧。”
水牧长身直挺,赤色长发愈发浓艳,眼里倒映着高阶之上的二人。
他们亲昵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