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米竹心脏撕裂般地发疼,双目被父皇剜了,泣血的滋味如同捣碎了她的五脏六腑,身旁祭司辅铎的陌生气息让她愈发痛苦。

  她的父皇将她赐给臣子,还在大殿之上,要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行周公之礼,区区围了几面纱面屏风。

  不止眼眶渗血,她轻咳出声,稀薄血液从喉咙上涌,沿着唇角流下。

  祭司辅铎将她按倒在冰凉的殿上,滚烫的手掌却是颤个不停,伏在她耳边的唇轻启。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扫过耳廓,米竹的绝望积攒到了顶峰,用尽力气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感受到对方皮肤撕裂,感受到口腔溢满血腥味,米竹挂着血泪的脸颊漾起笑意。

  少年抬手捂着耳朵,血液透过指缝滴落,因着疼痛,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声,“殿下,喊出声。”

  滚烫的指腹按在米竹唇上,拭去血痕,他再度轻声重复,“喊出声。”

  米竹微微有些发愣,他没有发怒,而事情似乎有转机。

  少年的发丝垂在了她的耳边,拂动带起的风洒在她的皮肤,祭司辅铎的朝服披在他的背上,掩盖住二人的身影。

  察觉到身上之人没有恶意,米竹濒临崩溃的心智稍稍回笼。也配合着低声哭喊,尽管空洞的眼眶流不出泪,尽是泣血。

  屏风之外,一众御医瞥一眼晃动的身影,俱是合上眼,将头埋得更低。

  桃粉色的纱面屏风闪着稀碎的星光,屏风之内,米竹缓缓抬手抚在少年的脸上,奈何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秀眉一蹙,纤纤玉指取下了他的面具,直接抚在他的脸颊,细细描摹他的五官。

  手指流连在他的细腻肌肤,高挺鼻梁,浓密笔直的眉毛,清晰的颚骨,轻颤的眼睫。

  他轻咬住米竹指尖,叼住了那几只四处点火作乱的玉指。

  屏风之外,暴君的指尖已经有节奏地敲打龙椅漆金扶手,一下一下,逐渐短促,愈发响亮。

  皇帝开始不耐烦了。

  “殿下喊得不对。”细如蚊鸣的低沉声音从耳畔传来,少年的目光却是透过桃粉色屏风,瞥向高阶之上的龙椅。

  米竹哑然,不然该如何喊?身为深宫中刚及笄不久的公主,如何能知道怎么做。

  他轻叹一声,唇凑在她的绯红耳尖,低低喘息,声音拉长点尾调,带着绵绵的、压抑的危险气息。

  耳边发痒,米竹也听见了屏风外地动静,是细碎虚浮的脚步声在靠近。

  她即刻学着少年的声音,喘息声溢出喉咙,心脏跳动着似乎要冲出胸腔,因为屏风外脚步声还在渐渐逼近。

  来不及了,一旦暴露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

  眸光泛寒,少年一手攥住米竹染血的衣裙,大拍在掌在一小摊血液里。液体涌动,连带襦裙滴血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才堪堪一顿。

  屏风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同响起,一众御医紧跟在暴君身后,浩浩荡荡地退出了绞龙殿。

  殿内徒留空中的血腥气和屏风之内的二人。

  祭司辅铎翻身侧坐在米竹身边,用尚未染血的披帛覆盖在她的腥红眼眶,仔细替她裹好双目。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的大腿,米竹一惊,分不清是血是泪。

  听着少年起身离开,米竹久久望向他的方向,心如刀绞。

  本已做好被制成药引的准备,可是好疼,撕心裂肺的疼将她席卷,第一次想逃离。

  ……

  已过子时,朱窗半开,丝丝凉意沁入绞龙殿内。

  月光落不进漆黑的大殿,米竹平躺在冰凉的殿内,粘着血痂的襦裙大肆铺开,看不清原先的茜色,徒留暗红与血腥气。

  “影卫,你还活着吗……”米竹的声音轻柔,如夏日阳光中的尘埃绵绵。

  殿顶上,一片瓦砾被挪开,月色撒入殿内,投在她的那双覆着茜红披帛的眼睛上。

  算是宫殿屋顶之人对她的回应。

  眼前一片模糊的亮光,米竹眉眼有所松动,“竟是还活着呢。再亮一点罢,殿内太暗了。”

  瓦砾相互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清脆的声音响起,大殿之顶被掀开数尺宽的洞口。

  绞龙殿顿时亮堂了几分,月光如柱笼罩住了平躺着的少女。眉眼染着恬淡,她知道那个影卫忠君守道,此时不可能守着她。

  唯一的可能便是殿上之人不是她的影卫。

  她沐浴在月色中,淡淡开口,“本宫的影卫死在何处了?”

  一语正中心怀,宫殿之上的少年戴着银面具,翻身跃下,落在桃粉镶金屏风之外。他低哑的声音不带情绪,“陛下将他凌迟了。”

  米竹久久不言,终是淡淡嗯了一声。

  那个影卫果真忠君守道,哪怕是愚忠。

  “所以你来做甚?”米竹缓缓坐起身,月光洒落在青丝,少女如披寒霜,神圣不可侵犯。

  少年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她的身上,哪怕隔着屏风,也是往日里,他一个外臣所无法企及的。

  他声线低沉,在殿内隐隐有几分回响,“来让殿下安心。”

  一股愈发浓烈的血腥味涌动在殿内,绕是米竹也嗅到了,她将眉一蹙,“你被降罪了?可有受伤?”

  少年慢条斯理地脱下染血的外裳,抛在身后,刚经历一场厮杀,体内的滚烫气血让他濒临失智。再度开口,声音沙哑到令人发颤,“臣无碍……”

  意识到他的不对劲,米竹踉跄起身,锁在脖颈上的镣铐哐当作响。

  她赤脚走近桃色屏风,抬手触在纱面屏风上,试着去捕捉他的呼吸声,“你当真无碍?”

  少年隔着纱面屏风,将手掌贴上她的掌心,尽管隔着薄薄的纱面,灼热滚烫的温度依旧烫到米竹,她细眉一扬,“你被灌药了?”

  少年久久没有回应,米竹心中猜了个大概。可若是给他灌了药,又何至于有血腥味?

  思索间,上等丝帛撕裂的声音乍起,屏风的桃粉纱面被少年撕裂。

  轰隆一声,四面镶金桃木屏风倒地,在月光里扬起一阵白色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