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傍晚了。
客厅里, 安若素跟张银珠并排坐在长沙发上,季遐年搬了个小凳子隔着茶几坐在她们对面,旁边餐桌边的苗小草频频暗中观察。
安若素抿了口药茶, 拢着雪白的皮草披肩, 缓声说道:“我那会跟我姐他们打电话的时候, 说了小晟的情况, 还有他腿上的那一片蓝锈。
我姐跟我说,蓝锈不会长那么快,而且生长方式是从底部往上推举, 而不是跟树苗一样从上头分支。”
季遐年:“……”
张银珠拿起茶几上剥开的一个橘子,往嘴里丢了两瓣,接着开口。
“然后素素就觉得不对劲, 小山看她着急,就立刻自己主动坦白了,说小晟压根没感染。——这种事你也能拿来扯谎,要是给素素急出个好歹来,我看你怎么办!”
季遐年自觉理亏,低着头乖乖挨训没吭声。
张银珠接着说道:“所以刚才小山让咱们一起上楼,我就想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一开门,嘿,你还玩上苦肉计了。”
“……”
季遐年没忍住嘀咕了一句,“那你都看出来了, 还真拿鹿头去砸?”
张银珠瞪眼,“那我不得给你撑场子啊?”
季遐年:“……”
行吧。
安若素把装着药茶的保温杯盖上放到一边,然后看向季遐年,生出细纹的眼角微微弯起, “好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季遐年看安若素的脸色是比往日要差一些,心里难免愧疚。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自然是没提上辈子韩庄主的事情,而是扯了个“听到陆子涵打电话说欠了赌债”的幌子。
“……后来听小山说他可能变异了,我就觉得他会生出什么歪心思,于是就打算试一下他。结果没想到真试出来了。——我在迟晟房里放了个监控,我去拿来给你们看。”
季遐年拿来的监控录像截止于他进房门之前,因为陆子涵站在床尾的位置,正好让监控给他录了个正脸。
张银珠看完把肠子都要悔青了,“刚才就该给那姓陆的打折条腿!这人模狗样的,怎么里头尽是一肚子脏心烂肺!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气死我了!”
说完张银珠转头看着安若素,皱眉道:“素素啊,咱以后挑男人还是不能光看脸,不然事后发觉不对劲,可不恶心人?”
这话有些说教的意思了,但安若素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不挑了,这世界末日都要来了,还养什么小男孩啊,我光看看小年就能养眼了。”
张银珠立刻赞同地笑了,“可不是!小晟跟小山其实也都长得不错呢!”
安若素一脸嫌弃,“都看腻了,就指望着小年了。”
张银珠拍板:“那没问题的,随便看。”
季遐年:“……”
张银珠女士,你还记得这里是你儿子吗?
两姐妹说笑过后,安若素长长缓了口气,有些感叹,“我之前还抱着幻想,现在看来,这大雪过后,怕是要变天了。”
张银珠倒很想的开,“就是天塌了也得继续活,再说了,不是还有变异吗?——对了,小年你的眼睛是不是就是变异的?小晟这次也是?”
季遐年回答道:“我的眼睛是。迟晟大概率也是,就算不是变异也不会是感染的。”
安若素敏锐地看过来,“你这么肯定?”
季遐年坦然道:“因为我的眼睛除了视力恢复,现在还能看到人身体里的蓝色物质——我跟迟晟管它叫变异核。
我们之前去医院看了一些感染的人,大概总结出了变异核的形态对应的人的状态。所以我有九成的把握,迟晟不会感染。”
停顿一秒后,季遐年恳切地看着安若素,“我眼睛的事希望安姐暂时不要告诉迟晟的父母。”
安若素没有问他为什么,平静地点头:“好。”
张银珠则很高兴,“这么说,你只看一眼就能知道人有没有感染?这可厉害了!”
季遐年:“也没那么厉害,因为我必须要直接看到皮肤才可以。”
安若素笑了笑,“只要不是感染就好。”
接着她站了起来,“我再去给我姐他们报个信,好让他们彻底放心。”
张银珠也站起来,“我去做晚饭吧,素素你们今晚就留在这边睡吗?”
安若素点点头:“总得看着小晟退烧了才放心。”
“那行,一会我就去收拾房间。”
季遐年站起来,“妈,那我来做晚饭吧,你去收拾房间。”
张银珠应了,又看了他一眼:“简单弄点就行,我看你的脸色不好——那姓陆的真的没打到你?”
季遐年莞尔:“没有,我保证。我只是有些累了。”
张银珠勉强信了。
·
晚餐以汤面为主,季遐年又炒了一些小菜,众人吃过后就洗洗睡了。
季遐年今天的精神近乎透支,怕张银珠她们担心一直撑着,回房澡也没洗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意识沉入梦乡的刹那,他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季遐年没有来得及思考,整个人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的房门被人砰砰敲响。
“季遐年!”
是迟晟的声音,非常急促,还有些慌乱,“季遐年你开门,季遐年!”
季遐年猛地惊醒,大脑因为没有足够休息而隐隐作痛,且有在激烈的敲门声里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季遐年:“……”
迟晟你应该庆幸我没有起床气。
季遐年披上外套下了床,打开门就看了迟晟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这样光脚站在门外,沙包大的拳头还举在半空,就要敲下来。
季遐年下意识后仰了身体,莫名其妙地看向迟晟,“你做什么?”
这时,其他人也被迟晟惊天动地的砸门声惊醒了,纷纷从房间里出来,急匆匆上了二楼来看。
迟晟顾不上其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季遐年的肩,盯着他问道:“我的腿怎么了?”
季遐年:“……”
赶来的众人:“……”
迟晟深吸了一口气,竭力遏制住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
他看着季遐年,像是在看着一个负心汉。
“我昏迷前听到你说我没有感染的,你说我没有感染的。可我腿上为什么会有蓝锈?为什么?”
季遐年:“……”
其他人:“……”
季遐年看着迟晟那一脸天塌了、被骗了的凄惨表情,底气不太足地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唔,抱歉,昨天太累了,所以忘记给你摘下来了。”
迟晟原以为“昨天太累了”的后面会跟上一句“我看错了”,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完全不在他预料中。
迟晟一懵,没明白,“什么?”
赶来的安若素却没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了下迟晟的肩,“放松点,你没有感染,那是小年为了骗陆子涵给你粘上去的。”
安若山也在旁边帮腔,“对啊,晟哥。昨天你发烧的时候,我们把陆子涵赶走了。”
苗小草也接了一句:“还有监控录像呢!”
迟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看向季遐年:“我没感染?”
季遐年点头:“嗯,没感染。”
“粘上去的?”
“对。”
迟晟呆了呆,然后立刻松开季遐年的肩,弯腰撩起自己的裤腿用力一扯腿上层层叠叠的蓝锈。
接着所有人就听到了一声“嘶”的抽气声。
迟晟的手里拿着一块掰下来的蓝锈,蓝锈靠近皮肤的那一面十分光滑,凹凸处都填满了白色的胶。
而现在,白色的胶上面粘着十来根非常难以忽视的……腿毛。
季遐年:“……”
迟晟:“……”
众人:“……”
迟晟咬牙忍过那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看了看自己光了一片的小腿,然后抬头问季遐年:“你拿什么粘的?”
“……”
季遐年移开跟迟晟对视的视线,声音可疑地小了一些,“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找别的,所以就……502。”
迟晟:“???”
迟晟怒了,“季遐年!”
季遐年忙举手投降,“真的是情况紧急,而且听说用醋跟热水泡一下就能撕下来的,我这就给你去烧热水!”
季遐年说完就用平时难以见到的灵活速度从门边溜了。
等他跑下楼梯,楼上才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大笑成一团。
季遐年回头看了眼,回想起迟晟刚才“脱”下来的十来根腿毛,也没忍住抿起了嘴巴。
哎呀,罪过罪过。
然而半小时后。
事实证明,网上的偏方有时候并不太管用。
迟晟泡了半小时的腿,层叠的蓝锈掉了许多,但贴着皮肤的部分依旧顽强地与腿毛共存亡,甚至有些蓝锈掉没了,那一层厚厚的502胶还附着在皮肤上。
迟晟抬头看了眼旁边为表诚意而特意等他泡脚撕掉胶水的季遐年。
季遐年:“……不然我再百度下?”
迟晟的脾气都快磨没了,缓过感染乌龙的惊惧感,这会只是没好气地哼哼了一声,没搭腔。
安若素却看不得他这样对季遐年,一巴掌拍上了迟晟的脑袋,“差不多得了,都说了事出紧急。实在不行你就都撕下来吧,反正我看你这腿毛也碍眼。”
迟晟不干,小声哔哔,“我不,撕了光溜溜的,一点男人味都没了。而且是大爷给我涂上去的,他得负责。”
安若素翻了个大白眼,“美的你。要不是小年发现陆子涵的心思,你这会别说腿毛,怕是连腿都要没了。”
迟晟动了动嘴巴,没反驳。——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安若素这句话不是“可能”,而是事实。
安若素又乜了他一眼,感叹道:“还好小年的眼睛能看懂谁感染谁变异,不然你这高烧起来,就算没长蓝锈也吓死人。”
张银珠忙替季遐年谦虚,“也是小晟的位置长的方便,要是在其他地方,小年还不好看。——哎,要不是他只能直接看皮肤看,我还真想让他把咱们都看一遍。”
安若素立刻揶揄地看向季遐年,“我倒是不介意哦,年年宝贝儿。”
“……”
季遐年被两位女士逗得有些窘迫,忙投降道:“感染都是有征兆的,一般是发烧,以及异常的疼痛。所以你们如果有这种现象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安若素看他红了的耳朵尖,也就不再逗弄,笑着点头:“好,我们记下了。”
季遐年松了口气,然后回头又对上了迟晟错愕的眼神——你跟他们说了?
季遐年看明白后,微微摇头——改变的能力没说。
迟晟大概心里有了数,便转头接上刚才的话茬,“除了发烧疼痛外,好像受伤的也很容易感染——就像我这种骨头打了钢板还没痊愈的。”
季遐年点头:“对。除了旧伤未愈,新伤口沾染了蓝色物质也会感染,所以大家要小心。”
张银珠实在有些好奇,就看了一圈,“咱们有没有人受伤的?来,快让小年看看。”
季遐年哭笑不得,但见其他人也一脸好奇,便看向迟晟:“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脖子也在退役时受了伤。来吧,我给你看看。”
迟晟:“……”
作者有话要说:迟晟:懂事的体现就在于: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填土自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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