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涵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季遐年缓步朝着陆子涵走过去,声音不疾不徐。“你没听清?还是听不懂人话?”
陆子涵的脸色微变,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问道:“小年,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还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季遐年在陆子涵跟前一步远的距离站定。
“误会什么了?是你刚才说你会成为国王?还是你说要分给迟晟一个狗窝?”
陆子涵的瞳孔骤缩, 接着他掩下眼里的惊疑,苦笑一声说道:“原来是听到我刚才的气话了。那是因为迟晟一直看不起我,去年还在宴会上打到我吐血。我刚才一时愤懑, 所以就……哎,对不起,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 如果你要告诉若素他们,我也没什么怨言。”
陆子涵似乎放弃了解释,一副“任由处置”的弱势模样。
季遐年看完他的表演,忽然问道:“你知道有种东西叫看护监控吗?”
陆子涵黯然神伤的表情突然僵住。
季遐年伸手指了指床头的位置,那里有几层交替的置物板,其中一层置物板上放着一个圆乎乎的黑色机器人摆件。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黑色外壳玻璃之下, 俨然有一个黑色的圆形镜头。
“之前买东西的赠品,没想到用上了。”
季遐年收回手,又朝着陆子涵走近了半步,两人的身高差不多, 这样的距离很容易让人感到压迫,陆子涵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半步。
季遐年看着他,眼神冰冷的像是个审判机器,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陆子涵隐秘在最深处的肮脏欲望
“你期待世界末日, 因为现在迟晟感染了,安姐一家老幼病弱,一旦秩序崩溃,他们依仗的家世没了、凶狠的迟晟没了,于是你这个变异者就可以反客为主了,对吗?”
陆子涵僵硬的脸色逐渐变换、扭曲,种种情绪碾转过后,常年戴在脸上的假面终于还是裂开了缝隙。
他提着嘴角,生硬地说道:“你误会我了,如果你刚才听到了我说的话,我也说了我会照顾他们的,不是吗?”
“那你真该看看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的表情,”季遐年嗤了一声,“且不说他们需不需要你的照顾,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来,你绝对会是第一个想要凌虐他们、迫害他们的人。你所谓的照顾,只是想要堂而皇之地侵占这片山的物资和财产罢了。”
咔。
假面的裂隙迅速龟裂、碎片掉落,露出了藏在面具后那丑恶的灵魂。
“我说你误会了。”
陆子涵朝季遐年走了一步,季遐年没有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只剩下一个拳头。
陆子涵把手放在季遐年的脖子上,问他:“我真的只是想照顾他们,懂吗?”
季遐年的瞳孔微颤。
搁在他脖子边的手温度冰凉,皮肤的质感坚硬如石,指甲抵压得皮肤钝痛,宛如一把没开刃的刀。
陆子涵微微前倾了身体,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好不容易借着变异不再是个瞎子,别一不小心,又瞎了。你说对吧?”
季遐年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眼中的神色,细长的眉眼看上去有几分脆弱的感觉。
陆子涵以为自己的恐吓奏效,拇指抚上了季遐年脖颈上的动脉。
“世界末日是必然的,我这样的变异者才是未来的上等人,你识相的话,最好——”
“谁告诉你我只恢复了视力?”
季遐年忽然出声打断了陆子涵的自言自语。
陆子涵一怔。
就在这一瞬间,季遐年猝不及防地伸出手,用同样的动作扣住了陆子涵的脖子,同时他调用自己的力量,准确地分成两处点住了陆子涵脖颈上的变异核脉络。
没有疼痛感,但是那一瞬间陆子涵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看到季遐年的眼珠周围,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层浅浅的雾蓝色。
那是什么?
陆子涵的大脑里才刚冒出了这个疑问,紧接着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最深处,或许是骨骼、或许是神经,连通他身体的经脉被人绷紧了、扯直了,把他每一个关节都固定住了。
他无法动弹。
甚至连声音也没办法发出来。
无名的恐惧如蛇虫爬上了皮肤,陆子涵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季遐年,宛如在看着一只恶鬼。
“你,在……”
“嘘。”
季遐年打断陆子涵艰难挤出的破碎声音,“我需要集中注意力,毕竟你这么不配合。”
陆子涵听不懂,但大脑里的警报却震响在每一个神经末梢,他整张脸憋得通红,艰难而固执地从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音节。
“放过,我……求,求……”
“你刚才怎么没想过放过我,放过迟晟,放过安姐他们呢?”
季遐年抬眸,诡谲的蓝色眼睛倒映在陆子涵满是恐惧的眼里,像是一簇引路的鬼火。
“其实你很幸运,99.8%的人在变异后会出现局部器官硬化现象。但像你这样快速形成完整变异核脉络的人很少,如果你只是安分守己——就像你这几年做的一样,那你或许真的会拥有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和地位。
“可惜垃圾始终是垃圾,就算把机会摆在了你面前,你想到的也只是怎样把它也变成垃圾。
“当然,你也有可取之处:如果你没这么快形成变异核脉络,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的变异核呢。——行了,放轻松,不会死的。”
季遐年把视线重新挪回陆子涵的脖子上,他的视线穿过陆子涵的皮肉骨骼,凝视着深处的蓝色脉络。
然后他补完了刚才的那句话,“至少不会现在死。”
陆子涵骤然瞪大了眼睛,但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他的皮肤和肌肉,深入到了比血管和骨髓还要深的地方,抓住了等同于他生命的存在。
接着拉扯、撕裂。
陆子涵疼的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在告诉他——完了。
完了。
破坏往往比修复和引导简单太多,但要大范围的、尽可能多的破坏,却也是耗费精神力的一件事情。
季遐年松开手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唇色发白,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但他看着陆子涵的脖子,眼里却噙着笑。
——陆子涵脖子处的脉络断裂,分散成了一截一截,并且每一截都被拉扯出了长长短短的刺。
乍看去活像是戴着一个荆棘做成的蓝色项圈。
就在这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砰!!
房门撞在墙上弹起,接着被人重重按在墙上,发出第二次的闷响。
陆子涵被这个声音震回了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身体终于可以自己掌控。他只是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顿时脸色煞白,想要收回放在季遐年脖子上的手。
然而已经晚了。
苗小草跟安若山几乎同时出声。
“你在做什么?!”
“哇!小白脸你放开我爸爸!!”
砰——!
陆子涵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就看到那个娇小的小丫头跟头牛犊子一样冲过来,然后他腰间一真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再回神他已经趴在了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除了倒气什么也做不了。
季遐年也被苗小草旋风刮得踉跄了两步,好在安若山伸手扶住了他。
张银珠几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她关切地抬头看着季遐年,整个人气得直发抖。
“这怎么,怎么……”
“妈,我没事。”
季遐年的声音有些哑,但并不是被陆子涵掐的,而是因为消耗过大,累的。
但张银珠哪里知道,她的眼眶都红了,转身在房间里四下环顾,然后忽然走到门边拿起一个装饰用的铸铜鹿头就要朝陆子涵走去。
季遐年见状,忙拦下来,“妈,妈,我真没事。”
现在的社会秩序还没崩溃,张银珠这一下要砸下去,那可还得进派出所一趟。
张银珠还气不过,挫着牙道:“哪有在自己家还被外人欺负了的道理?我今天,今天非得让这王八蛋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季遐年:“……”
季遐年对安若山使了个眼色,又叫了苗小草,可算把张银珠给摁住了。
安若素的脸色也相当难看,她满是歉意地对张银珠说:“张姐,这事也是我的不对,你看看要怎么——”
“没你的事。”
张银珠也稍微平静下来,把手里的鹿头交给季遐年,然后对安若素说道:“这人要渣起来你还管的着?我不怪你,但这混蛋得让他进派出所!”
安若素笑了笑,“那是应该的,你先别气坏了身体。”
季遐年把鹿头放回原位,闻言却说道:“派出所就不用了,不是说了这种大雪天尽量不要出门吗?——让他走吧,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反正也活不久了。
张银珠闻言却更气了,转头垫着脚戳季遐年的脑袋,“你又滥好心了是不是?你看看你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妈。”
季遐年怕张银珠的念叨,连忙压低声音打断她,“你小声点,迟晟还在发烧呢。”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床上还躺着个人,可怜兮兮的,被掀开被子露出的左腿还晾着,额头降温的冰袋也已经有一会没人给他换了。
众人:“……”
最终,安若素让苗小草把死狗一样的陆子涵拖了出去,白叔跟安若山留着照看迟晟,然后其他人一起下了楼。
·
陆子涵被苗小草扔了出去。
他其实听到了之后他们的对话,也知道了自己在安若素这里绝无翻身的可能,所以也再无伪装了。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屋檐下的众人,狼狈的脸上挤出一个冷笑,看着安若素说道:“呵,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条哈巴狗,但很快的,你等着,很快就轮到你求我了!”
安若素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倒是苗小草立马操起了搁在屋檐下没收起的锄头,特别凶地冲陆子涵道:“你走不走?不走我把你砍成两半!”
陆子涵的身体无意识地一抖——尽管刚才他被苗小草撞的时候,身体第一时间硬化了皮肤,但也只是让他没有被撞断脊柱罢了。
更何况,苗小草旁边还站着季遐年。
陆子涵对上季遐年的视线,眼里重新浮上了惊恐。他不知道季遐年对他做了什么,但那会被扼住喉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无端让他脊背发寒。
陆子涵狠狠吞了口唾沫,然后匆忙收回视线,转身落荒而逃。
季遐年看着他的背影,视线落在陆子涵的后颈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淤青了一片,偏蓝的颜色,格外显眼。
季遐年无声勾了下嘴角,然后漠然收回了视线。
“我们也回屋吧。”季遐年说。
然后一转身,季遐年就对上了张银珠跟安若素“老实交代吧”的默契眼神。
季遐年:“……”
作者有话要说:欲速则不达,加更则易断。——周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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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争取明天早点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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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