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来, 面色都不大好。

  “怎么就摔倒了,王叔走路的时候身边没人陪着吗?”蒙鸿开口问了一句。这些天他一直坐卧难安, 只希望王秀才尽快好起来, 毕竟王家与他们家是亲戚,王秀才不好,他们家也跟着不好。

  蒙泽回道:“林婶子在身边照顾着的, 只是中途倒了杯水,王叔固执己见,非要自己走, 然后不小心被一个凳子绊倒了。”当时他在厨房煎药, 王涣在屋里读书, 二人听到一声女人的哭叫声,不约而同丢下手中的活儿往王秀才屋里跑, 只是他右腿患疾跑得慢,等来到王秀才屋里时王秀才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他们三个好不容易才将其弄回床上。

  蒙泽说完这话后,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算了,明天我与你一道过去吧。”静了片刻后, 蒙鸿又说。

  “哥!”蒙泽在一旁提醒,“明天十五,暂时先不去了。而且那边也不忙, 你不用过去。”

  蒙泽本来计划是正月初六回京城的,不想被王秀才的事耽搁了,他只好差人去京城的医馆向他师父请了假。医馆去年新招了个小学徒,馆里清闲时两个人倒也忙的过来, 师父要他不用着急, 待他忙完这边的事过来就成。

  就王秀才目前情况而言, 怕是得等到出正月了蒙泽才可以回京城。

  “你王叔大概什么时候能好转过来?”一直沉默不言的蒙真说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秀才本性并不坏,蒙真不想他一直躺在床上,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哪怕将来科举无望,能出来自己走动也好过一直躺在屋里强。

  然而蒙泽给的回答却模棱两可,模糊不清。蒙泽说:“不好说,过半个月再看看,若是能下地走动,多活动活动慢慢也能恢复过来。若是不能,那就只能再等等看了。”

  “唉,先不说这些了。”许是嫌这事有些闹心,蒙鸿摆了摆手,“三儿,你吃饭没,没吃二哥带你到外面吃去。”

  蒙泽不知怎的脸上略有赧色,小声道:“吃了,但没吃饱。”

  “噗……”蒙鸿被他的话逗个半死,好笑一阵,才说:“那王秀才家真是抠搜,你辛辛苦苦为他诊病半个月,他们竟然连饭都不给你吃饱。”

  “不是……”蒙泽赶紧辩驳,“前些时日都是吃饱了的,就今日没吃饱。”今日王秀才家手忙脚乱,林婶子心忧如焚,光顾着照顾王秀才,最后还是十二岁的王涣在缸里寻了两把米,扔锅里煮了煮,大家裹腹一顿不至于饿着。

  “走罢!”蒙鸿起身,过来拉了蒙泽一把,“二哥带你外面好吃一顿,之后再买些吃用到王秀才家,看看人家里缺什么,咱们再给买齐。”

  王秀才如今瘫在床上起不来,王涣还要上学,林氏一人肯定照顾不过来,这两天再给雇个佣工给王家洗衣做饭洒扫卫生,也好给他们家减轻负担。

  蒙鸿这样想着,一边对他爹摆摆手,带着蒙泽外面吃饭去了。

  蒙真看着他二人消失不见的身影,没做多想,坐书房里看起书来。

  又过两日,正月十六日,县学开学之日。一大早蒙真乘了自家马车来到县学,学里早有学生先他一步到来。

  因是开学第一天,学生们大都还没从假期的惬意中度过来,又因着同窗们之间一个月未见,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话多的说不完,你一句假期里去哪儿玩了,我一言假期里吃了什么,他一语假期里写了几篇文章,声声相叠,噪杂不已。

  蒙真背着书箧坐到自己位置上,看着眼前的这些个年轻学生,有说有笑,有些个脸上稚气未脱,有些个虽脱去稚气却依旧青涩,还有些老成持重。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学生都有一张年轻张扬的面庞。其中有几个,一个月未见,看着竟长高了。

  蒙真不禁再一次想,年轻就是好啊,年轻自成一道风景。

  他虽身处喧闹嘈杂中,却不觉聒噪,反而感觉比在自己家里要心清许多。家里多鸡毛蒜皮的琐碎,身处久了不免心累,学里则不一样,学里多是学生们的谈笑风生,琅琅读书声更是犹如天籁之音,听再多都不觉聒噪寡趣。

  课室里的噪杂声一浪盖过一浪,直到杨教官走上讲堂,大家才从喋喋不休的谈笑声中安静下来。

  刚开学大家心思都还没收回来,杨教官也曾做过学生,对此再知不过。他站在上面说了几句,要学生们将四书五经复习背诵,自己则坐在讲堂上看着。

  学里的学生大多已成年或即将成年,并非三岁小孩,哪里能要人天天跟屁股后面催着,所以大家都很自觉,杨教官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规规矩矩听从,从不违逆。因为在他们看来,学生违逆教官,是对教官大逆不道,大不尊重。

  一个不知尊师重道之人,还读什么圣贤书,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接下来连着三四日,杨教官都让学生们自行背诵复习,等到学生们把心收回来了,他才授以新课。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经意间溜走,一眨眼十来日又没了。

  这日正月二十八日,蒙真上午课结束之后,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

  与往常不同的是家里竟然静悄悄的,一问管家才知蒙清今日回来,蒙鸿带着几名仆从前往码头接去了。

  蒙真早就听说蒙清这几日回来,只是不知道具体到哪一天。

  “蒙泽回来了吗?”蒙真问。蒙泽这些天依旧背着个药箱往王家跑,王秀才身体也有所好转,这几日可以下床自行走动,就是脑袋和身子有些偏慢。蒙泽说这是中风留下的后遗症,很难康复如初。

  “去派个人把蒙泽叫回来!”蒙真说了一声,管家立即着人到王家叫蒙泽去了。正好蒙澈也散学回到家,蒙真将其叫到跟前,给他说他大哥今日回来,要其下午不必再去学堂,就留在家与他一道等他大哥回来。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蒙泽从王秀才家回来了。然后父子三人便坐在家中静心等候,一直等到日薄西山,蒙清和蒙鸿才领着一众仆从回来。

  仆从们手里抬了几个箱子,蒙真与蒙泽蒙澈三人迎出来时,箱子一个接一个被抬进蒙府大门。蒙清走上前来,对他爹一拜:“爹,儿子回来了,路上一切顺遂,爹不用担心。”

  蒙真看着眼前这个半年未见的大儿子,见人比走时瘦了一圈,便知人出门在外应是不易,并不像蒙清表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

  “回来就好!”蒙真说。纵然心里有诸多疑问,却也没问,只简简单单一句,便将蒙清迎进门。

  蒙清先去看了自己老婆孩子,而后沐浴更衣,待洗去一身风尘后,才来到他爹屋里。回来的路上他便听蒙鸿说了他不在的半年里家里发生的所有事。

  是以这会儿大家坐在一起说起王秀才家的事时,蒙清倒无多少意外。中风之事非人为所能左右,曾经一个与他生意上有往来的商人,当时也不过四十来岁,那日与他谈生意谈的正好好的,商人突然就说不成话了,下一瞬便晕倒在地。

  他赶紧叫了个大夫来,大夫说商人这是突发性中风,得亏他赶来及时,不然这人性命就堪忧了。后来商人虽被救治过来,但到底没能恢复到从前。

  所以这事蒙清倒也看得开,怪不得旁人。他这样想着,一面转头与蒙泽说:“三儿,明日你便回京城的医馆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明日我去岳父家走一趟,之后岳父诊治之事我找个人来接管,就不劳烦你了。”王家既与他蒙家结了亲,如今王家出事,负担自然就落在他蒙清头上。他自是该担起这份责任,照顾好岳父一家才是。”

  蒙泽忙点头:“既然大哥开口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听大哥的便是。”

  蒙清“嗯”了一声,目光又转向蒙鸿,喊了一声蒙鸿的名字。蒙鸿不明所以:“怎么了,大哥?”瞧他大哥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该不会是要问他的亲事吧,那样的话可真就太尴尬了。

  然而接下来蒙清猝不及防的一句,倒叫蒙鸿很是意外,“谢谢你!大哥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多亏你照料你嫂子以及这个家,家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大哥我甚是欣慰。”

  搞了半天原来是夸他的。蒙鸿不好意思笑了笑:“应该的,大哥不用客气,我也是家里的一员,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哪里敢要大哥一个‘谢’字。大哥若真要感谢,最该感谢的人是嫂子,她为你冒死生下岁岁,吃了不少苦头,大哥可要好好疼人家才是。”

  “我省的,这个自不必你说。”蒙清面不改色,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蒙鸿不禁心想,他大哥怎么走了一趟江南,感觉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搞这么正经干嘛,叫他好不习惯。

  “蒙清!”待大家说了个差不多了,一直坐那儿未发一言的蒙家老爷蒙真终于开口,“既然你回来了,岁岁的大名就由你来取吧。”

  “这个……”蒙清脸上终于软和下来,不再紧绷着,“爹是一家之主,小孩大名爹取就是了,怎么倒问起我来。我一个未上过几天学的,哪里比得上爹这个秀才会取名。”

  “要你取你就取,废那么多话干嘛。”与这些个儿子相处久了,蒙真深知他们的脾性,吃硬不吃软,非要跟他们硬来才行。

  “好好好,爹别生气,我取就是了。不过容我回去跟昕雨商量商量,待想好了再过来告知大家一声。”

  蒙真点头,要他不用急。

  “爹!”就在这时,蒙清突然一改前调,抑扬顿挫叫了一声,在座几人齐齐看过去,见蒙清表情与先时大不一样,不知发生了何事。

  蒙真也觉察出蒙清的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你们猜我这次因何耽搁了回程?”蒙清不答反问。

  蒙真道:“不知,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做什么。”

  蒙清便道:“我在江南遇到了咱们本家的一个子弟,算是我的一个堂叔,与爹同辈,也就是爹的叔叔的儿子。爹的这个叔叔,想必爹也知晓,当初就是他将太爷爷打下来的粮庄折成票子带着一家人跑路了,害的我爷爷折腾几年寻他不着,最后只得作罢。如今却让我下江南时遇见了他的儿子,我这堂叔一副狼狈之样,叫我看了忍不住拍手称快。”

  什么堂叔,叔叔,太爷爷的,蒙真听得一头雾水,半天理不清。不只蒙真,在座几人也都很迷茫,不清楚蒙清说的是什么。

  蒙清见他们一脸茫然无所知的样子,只得摆手作罢:“罢了,时候不早了,先吃饭罢,边吃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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