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鸿和蒙泽去后, 蒙真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剑法,之后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

  阿青端茶水上来, 待自家老爷喝下后, 他才说:“老爷,王秀才中风当真与那酒水有关?”

  蒙真放下茶盏,说:“风牛马不相及, 是他自己身体哪里出了毛病,跟酒水有什么关系。”

  阿青又问:“可是老爷怪罪二少爷,那二少爷不是无辜吗?”

  “他哪里无辜了。”蒙真起身, 身旁的枣树上光秃秃的, 一只乌鸦落于树梢, “呜呀”一声,两腿一蹬, 枝桠上仅存的一片枯叶落下来,落在蒙真肩上。

  “明知人酒量不行, 还让人喝酒, 如今出了事,倒想把自己摘出来, 天底下哪有那等好事。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他长点记性就是了。”

  “可是……”阿青还想替蒙鸿申辩几句,蒙真已经走开。阿青心想, 谁家家里逢年过节不喝几盅酒,二少爷是劝酒了,可也只给王秀才倒了两盅,剩下两盅是王秀才自己喝的, 二少爷怕他喝醉, 中途还将酒拿走了。

  而且那酒事先温热过, 王秀才喝的也不多,理应喝不出问题,况王家人是昨日中午走的,晚上就该醒过酒来,而王秀才是今早出的事,这怎么着都赖不到二少爷头上……

  他一个下人都能想明白的事,老爷怎可想不明白……

  阿青见自家老爷进了书房,赶紧追过去,蒙真手里已拿了本书,见阿青跟进来,头也不抬地问:“你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阿青挠了挠头,支吾着说:“老爷,王秀才中风躺下了,那王家人会不会告二少爷呀?”

  “你为何会这么想。”蒙真放下书,这才正眼瞧这个一直伺候在自己身边的书童,“王秀才中风是他自己身体之故,关蒙鸿什么事,他们有什么脸面去告蒙鸿。”况且王家人的生活还要倚仗蒙清,没必要跟他们蒙家闹不愉快。

  “可是老爷说二少爷想把自己摘出来,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二少爷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吗?”

  阿青面红耳赤,据理力争,似是要为蒙鸿争个说法。蒙真却没回应他的问题,反而问:“看不出你还有这份心,倒为蒙鸿说起话来。”

  阿青忙道:“二少爷人挺好的,对我们下人也好,阿青并不希望他出事。”

  “放心吧。”蒙真说,“蒙鸿不会有事,那酒我也喝了,确实不烈,王秀才喝的也不多,昨晚就应该酒醒过来,而他是今早出的事,理应跟酒水扯不上关系。况蒙鸿只是敬了他两杯酒,又非强制性灌他,他们王家告蒙鸿做什么。”

  “二少爷没事就好!”阿青舒了口气,不再提心吊胆,却想,原来老爷也知王秀才中风与酒水无关,可为什么还要怪罪二少爷呢。

  蒙真倒也不是怪罪蒙鸿,逢年过节谁家席上不喝两盅酒,可蒙鸿明知王秀才酒量不行,还成心要人喝酒,事后万一人出个什么事,蒙鸿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只是觉得蒙鸿不该为一己私心而有意捉弄人家。人非圣贤,谁身上没些瑕疵,王秀才倚仗蒙清,向蒙清索取什么,关他蒙鸿何事,蒙鸿不该插手进来。

  蒙真想了一会儿,便埋头看起书来。一直到傍晚时候,蒙鸿和蒙泽才从王秀才家回来。

  “王秀才人如何了?”二人一进门,蒙真便迫不及待问。

  蒙泽放下药箱,摇摇头:“不太好。”王秀才属于脑梗中风,身子偏瘫,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全。他给王秀才扎了一天的针,未见任何奇效,接下来至少半个月他都得往王家跑。而且,即便将来王秀才身体康复能下地走动,怕是也难以恢复原先的样子。

  脑梗中风最重要的一点即是智力会受到影响,患者大脑会不如先时灵活,常伴有反应迟钝,记忆力减退等不好症状。王秀才以后想要在科考上更上一层怕是不能,他的功名路怕是只能止步于此了。

  蒙泽将王秀才目前及以后可能面临的状况给他爹说了一遍,蒙真听后倒是出奇平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预测自己的明天会是个什么样。

  前有邓愚明摔死,后有王秀才中风,都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蒙真深知生老病死乃人世常事,除了替他们惋惜外,他没什么看不开的。

  “这事先不与你们嫂子说了。”蒙真对跟前的两个儿子说。

  “嗯。”蒙泽倒是应的极快,蒙鸿却无一言半语。事实上从二人踏进门时,蒙真便注意到了,蒙鸿面目阴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便知蒙鸿是在为王秀才一事所扰,也有可能怀有愧疚。

  蒙鸿确实心怀愧疚。今日在王秀才家,蒙泽为王秀才扎针,他就在一旁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利索,就连跟前之人也认识不清。

  蒙鸿见了,心中多有不忍,觉得王秀才甚是可怜。虽然他知王秀才中风与他敬的酒水无关,可还是忍不住会往这上面想,若是昨日自己没有让王秀才喝酒,王秀才今早中风倒下,便与他无半点关系,他也就不会心怀愧疚,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揪心。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愧疚。”蒙真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时,蒙鸿抬头看了他爹一眼,勉强撑出一笑,话虽如此,可到底多少有些无法释然。

  当初他想的不过是让王秀才多喝些酒,看他难受一回,不想弄巧成拙,王秀才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王家人又无经济来源,这下担子全落他大哥肩上了。

  到头来受累的还是他大哥,何必呢,蒙鸿心想。

  “你爹我跟你说话,你发什么呆。”蒙真见他半天不言声,踢了他一脚。

  “哎,爹,有话好好说,您做甚么动脚。”蒙鸿跳开两步,面上终于舒展开笑,“知道了爹,此事先不告知嫂子,等人出月子了我再找个机会给她说,想必那时大哥已回来了,就由大哥说去吧。至于愧疚什么的……”

  说到这里,蒙鸿停顿一下,面上已无方才的无精打采,恢复了往日的奕奕,依旧一副嘴欠的样子,“王秀才中风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愧疚什么,我才不愧疚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释怀自己,愧疚只是一时,哪能一直愧疚,不然可不得把自己郁闷死。况且王秀才中风本就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一时怜悯他,既而生出些愧疚之心来,哪里就是实心实意。

  “你能这样想甚好。”蒙真在一旁说。

  “嗯。”蒙鸿应了一声。他原想着他爹会说教他一顿,不想却是宽慰他。果然知子莫若父,他爹还是在意他的。

  接下来几天,蒙泽每日清早提着药箱前往王家给王秀才扎针,蒙鸿则守在家里照顾他嫂子,以及两个幼弟,还有他的老父亲,偶尔也去县城的店里看看,王秀才中风之事全然不提,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十来日。

  正月十四这日,天气晴好,万里云平,不过到底还是早春时节,尽管天上挂着太阳,可是有风,天气依旧有些冷。

  午饭过罢,蒙鸿一脚踏进他爹屋里,手里举着封信,高兴道:“爹,大哥的信,信上说大哥已经离开江南,不出意外的话,赶在岁岁满月前便能回来。”

  “那就好!”蒙真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从房里出来,天上的太阳虽不是那么暖热,照在人身上,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那我去给嫂子说一声。”蒙鸿跟着出来,已将大哥的信收好踹进袖兜里。

  “走罢,左右现下无事,爹跟你一道过去,正好看看岁岁怎么样了。”

  父子二人来到王昕雨屋里时,王昕雨正好搂着小孩睡午觉。王昕雨向来睡浅,听见脚步声,还没等到人进屋她便醒了。本来蒙鸿见人睡着准备要离开,突然听到嫂子唤他们,他便与他爹进到人屋里来。

  王昕雨披了件衣服来到外间,见着他二人,忙不迭问:“爹,二弟,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平日里除了蒙鸿,蒙真一般不来她这里,今见他爹来,不免有些意外。

  蒙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她手里,一边将他大哥不日便可归家一事说给她,王昕雨听了,喜不自禁,心里多出一份希冀来。

  正好这时里屋睡着的岁岁哭了一嗓子,她忙跑进去将孩子抱起来,抱到外间给到蒙真手里。

  蒙真抱过孩子,瞧着小家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躺在襁褓里,不由对这孩子多了些喜爱。说来也是奇怪,蒙渊这么小的时候,蒙真抱都不怎么抱,主要是嫌小孩哭起来烦,蒙渊那时又爱哭,蒙真都是能避则避。

  到了岁岁这里时,蒙真虽也不怎么过来看孩子,可是每次抱起来的时候总是爱不释手,这小孩实在是太乖了,不怎么哭闹,蒙真耳边落了个清净,抱着也不觉烦躁,反而因为隔了一辈,倒觉着亲。

  那边蒙鸿与王昕雨说了几句话,小孩突然哭起来,王昕雨从蒙真怀里接过孩子,说孩子这是饿了,该喂哺了,父子二人再没多待,从人屋里出来径直离开了。

  刚回到蒙真院门口,远远便看着蒙泽背着药箱走过来。平日里蒙泽都是差不多天黑才从王秀才家回来,今日缘何回来这样早。

  “三儿,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王叔如何了?”蒙鸿问了一句。

  蒙泽走过来道:“不大好,今日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动了,一个没留意又摔了一跤,这下彻底动不了了。”

  啊,蒙鸿和蒙真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

  “走罢,进屋里说。”蒙真说了一句,父子三人一道进到蒙真屋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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