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灵堂顿时乱作一团。

  大夫人由四夫人五夫人搀扶着起身, 脚还没迈开就晕跌过去。邓家女儿们又赶紧围过来察看大夫人的情况。

  灵堂里尽是女人的哭声。

  博文爹忙差人去请大夫,一边又叫人将大夫人好生抬回屋里。门上还有前来吊唁的人, 他将灵堂这里交给邓博文负责, 自己则随丫鬟婆子前去八夫人那里察看情况,心里不住的悲叹,这都是些什么事, 大哥一死,家里全乱套了。

  在一片哭杂声中,蒙真唤蒙鸿:“蒙鸿, 走了!”

  蒙鸿目光落在灵堂后面, 那里邓昭昭正哭泣着给他爹烧纸钱, 几个姐姐并几个夫人都跑去看大夫人和八夫人,她本来也想去的, 却被趁机跑过来的大姐夫按住。

  “昭昭,这纸钱还没烧完呢, 你想跑哪去。你爹活着的时候最疼你了, 她们不孝,你可不能不孝, 快,好好烧。”

  大姐夫将一沓纸钱塞邓昭昭手里,见邓昭昭不接, 立马又催促,“你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不要让老爷子失望,不然老爷子死不瞑目。来, 拿着……”

  邓昭昭犹豫几瞬, 哭着接过纸钱, 跪在他爹的棺木旁一张一张烧着。

  “这就对了嘛……”大姐夫趁机在人脸上捏了捏,邓昭昭一个哆嗦,吓的赶紧丢掉纸钱就要跑,却又被大姐夫一把扯住,“刚还夸你了呢,这会儿怎么又不乖了。你想跑哪去,邓博文那里,还是几位夫人那里,又或是蒙家父子那里。家里这么忙乱,你过去了人只会嫌你,嫌你添乱,乖,就留在这儿给你爹好好烧纸,姐夫不动你就是了……”

  邓昭昭哭哭啼啼重又跪好,一边哭着给他爹烧纸,一边想她能跑哪里去。堂兄接迎前来吊唁的人,哪里顾得上他,二叔几位夫人那里也是手忙脚乱,蒙家父子……他们不是邓家人,吊唁完爹爹之后就走了,她怎么会想到他们身上去……

  想到最后,她实在是想不出她能跑到哪里。她想起她娘说的话,等她爹安葬完,这些人就都走了,到时大夫人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想着再忍忍,等这一切都结束,大姐夫他们一走,就没人再骚扰她了。她这样想着,突然又想到她爹身上……

  一想到爹爹的死,邓昭昭眼泪下的更多了,她看着火盆里的纸钱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慌乱抹了一把眼泪。

  “你放心!”这时大姐夫突然说,“等老爷子安葬完之后,我就去跟大夫人说,让你给我做小。”

  邓昭昭哽咽道:“我才不要给你做小。”她爹不让她给人做小。

  “那也行!”大姐夫又说,“那姐夫给你找门好亲事,嫁妆什么的自是不会亏待了你。不过丧礼期间,你得事事听我的,不然我就去告诉大夫人,说你勾引我……”

  “你……”邓昭昭瞪大了眼,很是委屈,“你怎么可以颠倒是非,明明是你……”明明是他一而再的轻薄她,如今却反咬她一口。女孩家面皮薄,后面的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你试试!”大姐夫蛮横无理,“你说出去,看看坏的是谁的名声。我们男人倒无所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黄花大闺女,以后还怎么嫁人,还有没有男人敢要你……”

  “我……”邓昭昭被他说的哑了口,半天接不上话,只眼泪流个不住。

  “再者,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大姐夫接着赖说,“今晚你我守灵堂,你应我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犯你。而且我还保证,等你爹安葬完之后,我给你找户好人家,让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不然,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嚷嚷出去,说你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自己爹爹尸骨未寒,灵堂后面公然勾引姐姐的丈夫……”

  “你……”邓昭昭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偏偏她拿他又没办法。

  “到时,可不只你的名声坏了那么简单,你们邓家,甚至你那尚未安葬的爹都要跟着你蒙羞,在外人面前被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呜……”邓昭昭被烂人姐夫的话唬的再也忍受不住,丢掉手里的纸钱,抱膝恸哭。而这在前来吊唁的外人听来,此女极为孝顺,你看人姑娘爹死了,姑娘哭的多伤心,不是孝顺是什么。

  蒙鸿听着棺材后面那畜牲小声唬人的话,早已是怒不可遏,两只拳头不自觉握紧。

  “走了,那是他邓家事,不是你家的事,跟你无关。”蒙真再一次催促,蒙鸿转过头,见他爹已经走远。

  两只拳头忽又松开,蒙鸿几步追上,跟他爹一起离开了邓家。

  坐在回家的马车里,蒙鸿不住的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颠弄是非,恐吓威胁,臭不要脸。他活了两辈子,真就他妈的第一次见。

  偏生这时候,昭昭姑娘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直往他脑子里钻,蒙鸿甩了甩脑袋,愈发心烦气躁。

  “邓愚明活着时,给你说他家的女儿你不愿,这会儿人死了,你又想了。”坐在他对面的蒙真说。

  “爹,我……”蒙鸿低下头,“我没有想。我就是看不惯那畜牲的嘴脸。”

  “你就是再看不惯又能怎样,那是他邓家的事,他们邓家都不管你能管得了?你若出手相助,只会把你自己也搅和进去。”

  蒙真上辈子修的无情道,绝情灭爱,男女之事他根本沾都不沾。这辈子来到这里,先是蒙清的前妻朱贞梅,后是蒙清的未婚妻晚儿姑娘,先时他见着一对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亲吻,他还大惊小怪,心惊肉跳,觉得十分辣眼睛。

  见过一次之后他也就见怪不怪了,觉得男女之间的事很不干净,污染耳目。

  邓家大姑爷调戏邓昭昭的事,他与蒙鸿两个外人都能听看个清楚,他们邓家人又怎能不知道。只是人家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管罢了。邓愚明活着的时候尚能罩着弱女,人死了家里尽是妇孺,邓昭昭又非她们亲生,自然也就不受保护了。

  蒙真尚能想明白的事,蒙鸿又岂能不明白。昭昭姑娘这事若是闹开来,吃亏的只能是昭昭姑娘。

  这个朝代虽相较开放,可毕竟还是三从四教的古代,未出阁少女声誉受损,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蒙鸿这样想着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又浮现邓昭昭那张娇若梨花的脸,心里忍不住骂,要是一道雷劈下来将那畜牲劈死就好了。

  就这样心烦意乱回到府上,蒙鸿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屋里,一整天再没出来过。

  到了晚上也没见着蒙鸿,蒙真一个人用的晚饭,之后在灯下看了会儿书,便也上床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蒙真起床洗漱,蒙鸿突然跑进来,高兴着嚷嚷:“爹,死了,邓家大姑爷死了!”

  蒙真漱完口,拿毛巾擦了擦手,面上十分平静,只说:“死了好!”

  蒙鸿见他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不解:“爹,您就不觉得奇怪吗?邓家大姑爷怎么突然就死了。”

  蒙真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作恶多端,自有天收。”

  蒙鸿觉得他爹的话言之有理,便点了点头。见他爹坐下来吃早饭,便也跟着坐过来,心情十分愉悦,“爹,您怎么不问问那畜牲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蒙真拈起一个包子吃了一口问。

  蒙鸿笑道:“被火活活给烧死的,灰都不剩。”

  “怎么被火烧死的,谁人放的火?”蒙真又问。

  蒙鸿压低声音道:“听说是灵堂闹鬼,邓愚明的鬼魂作祟,放火烧死的他。”

  蒙真:“这你也信?”

  蒙鸿曾是个现代人,当然不信闹鬼一说,可不妨碍他心里高兴,只要那畜牲能死,管他是人还是鬼放火烧的。

  “活该,呸!”蒙鸿骂了一声,心里十分痛快。

  “你不吃?”蒙真见他坐下半天了并不动筷,忍不住问了一声。

  蒙鸿笑嘻嘻抓起两个包子,塞嘴里嚼了两口才说:“吃,怎么不吃,我昨天一整天没吃饭,都快饿死了!”然后又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两口,心里别提多美了。

  “活该!”蒙真无缘无故骂了一声。

  蒙鸿便又笑道:“确实是活该!”

  蒙真:“我是说你活该,一整天不吃饭,饿死你活该!”

  “吭……”蒙鸿被粥呛了一下,忙拿手巾擦了擦嘴,“爹,您不要这么说您儿子嘛。昨天我确实没胃口才吃不下的饭,今天好些了,自然要多吃点了。”

  他将桌上的两屉包子扫了个干净,而后拍拍肚子说:“爹,我吃饱了,先走了!”

  “你去哪?”蒙真叫住他。

  蒙鸿笑道:“自然是去邓愚明家门口,探探里面什么个情况。哦,对了爹,忘给您说了,邓愚明那个遗腹子也没了。”

  蒙鸿说完,朝他爹摆摆手,出门去了。这些消息都是他一大早蹲邓愚明家大门口花钱找人打听来的。他这会儿心里高兴,还要继续花钱打听打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大快人心的事。

  蒙鸿去后不久,蒙真叫人来收拾了桌子,而后背上书箧,坐上自家马车往县学而去。

  车厢里,他双目微阖,想起昨晚上干的事,心里说不上来的舒坦。

  昨晚,邓愚明给他托梦了。

  邓愚明跪在他跟前,声泪俱下:“老蒙啊,我不该借你的运,致使我摔下台阶,命落黄泉。如今我家里豺狼环伺,家中钱财女眷性命怕是难保。看在咱俩多年交情的份上,求你发发善心,救我邓家出水火,下辈子要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也甘愿。不然我死不瞑目,孤魂游荡,永世不得轮回。”邓愚明哭完,砰砰砰给他磕了几个头,他便梦醒了。

  他想着邓愚明说的借他运的话,有些不解,唤出系统一问,果不其然,邓愚明为了得个儿子,竟将他的好运借走了。

  只是他命格太好,邓愚明压根就承受不住,反倒将自己的性命给反噬没了。

  害人不成反害己,这不活该吗。这会儿还要他救他们邓家出水火,他修的是道不是佛,他只修己,不渡他人。

  而且他现在一介凡身,就是想救也救不成。蒙真这样想着,闭上眼又要睡去。

  偏生系统不让:【老祖,您命里有此一劫,助他即是助己。】

  听这意思是要他救他们邓家了,蒙真睁开眼:“怎么救,请把我的道行还给我。”

  系统:【可以。不过在未取中进士之前就拿到道行,会折您一次运。】

  蒙真:“那不拿了,等我取中进士再拿回也不迟。”

  系统:【那您就救不成邓家了,过不了此一劫,照样会折一次运。】

  蒙真:“嘿,就是说,不管我救与不救,都要折我一次运了呗。”

  那还是救吧,蒙真想了想,他想要他的道行了。而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什么时候修过佛了,他可不慈悲,他是被逼无奈。

  蒙真在系统的帮助下,魂魄从原身身体脱离,飘然到院子里。

  他现在是一缕魂魄,身体透明,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人。

  蒙真突然想看看自己这具透明的身体是何模样,他使用法术变幻出一面大镜子,就着一照,是他上辈子做老祖时候的模样,他心欢意满好好欣赏了一会儿,才收起镜子往邓家飘去了。

  邓家灵堂,邓家大姐,大姑爷,以及邓昭昭守在那里。

  邓昭昭背靠灵柩,头埋在膝盖上,双臂环抱,无声哽咽。邓家大姐在旁边劝慰:“昭昭,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你姐夫守着就行。”

  邓昭昭摇头:“今晚轮我给爹爹守灵,我不能离开,见一面少一面,等爹爹下葬了,我就是想再守也守不成了。大姐跟大姐夫休息去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正好我有些话要与爹爹说。”

  邓家大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大姑爷制止住,“也好,昭昭有什么话先跟爹说着,我带你大姐先去休息,等会儿我们休息好了再来接替你。”邓昭昭没有回应他,他便拉着大姐走了。

  “哎,你这人怎么当姐夫的,怎么能留昭昭一人在这里守着。”邓家大姐被他拉着一边走,一边抱怨。

  邓家大姑爷:“你没听昭昭说吗,昭昭想跟爹说些知心话呢,你我若继续守在这里,姑娘家的小心思,怎还好意思说出来。”邓家大姑爷拉着邓家大姐急急走开,话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快。

  等他们彻底走了之后,邓昭昭抬起脸,尚未出口一个字,泪水已爬满脸面。

  “爹,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留下昭昭怎么活。那人威胁我说要坏我清誉,还要败坏咱们邓家。昭昭怕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爹,你也带我走吧,我不想活了,这个家都没人为我说话。她们明明知道大姐夫对我不安好心,却无一人出来阻止,连个帮衬我说话的都没有。我一看到那人我就打哆嗦,爹,女儿害怕,活着好辛苦。爹,你等等我,女儿来找你了。”

  邓昭昭说着从身下的草垛里摸出一把剪刀,直抵自己脖颈。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美人就要命丧于剪刀下,大姑爷一下子冲上来,一把夺下剪刀。

  剪刀无声落在草垛里。而后大姑爷将邓昭昭一把抱起,抱到灵堂后面,压在了身下。

  “啊……”这一系列动作太快,等邓昭昭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姑爷已经开始解她的衣衫。

  “不……”邓昭昭使出浑身力气,拳脚反抗,只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是大姑爷的对手。被大姑爷扇了一巴掌后,脑子都有些懵了。

  “白天说好的,今晚给我一次,你倒寻起短见来。你有勇气死,却没勇气活?还是说嫌我对你不好了。”大姑爷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将邓昭昭身上的孝服扒掉了。

  邓昭昭大声喊着“爹”,却被事先有所准备的大姑爷用一团布塞住了嘴巴,之后两只手也被绳子绑上。

  邓昭昭害怕极了,两只腿胡乱蹬着,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大姑爷剥下她的孝服后又去解她里头的衣衫,捏过人的小脸就是一顿乱啃乱亲。

  蒙真飘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他使出法术,一下将大姑爷掀翻在地,而后一道火直送他身上。

  邓家大姑爷还未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他的身上已经燃烧起来。

  “啊……”邓昭昭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坏了,下一瞬她嘴里的布团就不见了,手也被松开了。

  她四下看看,周围什么也没有,顿时毛骨悚然。难道是她爹帮的她?她“爹……爹……”嘶声叫着,却无人回应。

  邓昭昭的叫喊声立马引来了邓家不少人。这些人赶来时,见姑爷身上着了一团火,赶紧提水来灭火。

  可这火非但水灭不掉,反而越浇越大。偏生这火又是十分奇怪,只烧大姑爷一人,灵堂里的草垛,白布白幡,以及邓愚明的棺椁均安然无恙。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眼,只睁着眼傻傻看着,忘了叫出声。

  很快大姑爷就被烧完了,烧的只剩下骨灰。蒙真收回他的火,风轻轻一吹,大姑爷的骨灰被卷携着离开灵堂,一直到邓家的茅厕,进了茅坑里。

  “鬼……鬼啊……”有人率先反应过来,一边喊着一边冲出灵堂,趴在院子中央的缸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邓家灵堂顿时又乱作一团。

  蒙真在一众惊慌叫喊声中,飘然出了邓家,回到了原身的身体里。

  “驭”一声,摇摇晃晃的感觉没有了,蒙真睁开眼,阿青在外面喊了一声:“老爷,县学到了。”

  “知道了。”蒙真背好他的书箧从马车上下来,双脚一挨着地面,顿感踏实,那种飘飘的感觉没有了。

  他伸出双手,身上已无半点法力,他依然是那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蒙老头。系统借给他的法术只在晚上对付邓家的几位姑爷时才能用。

  邓家一共五位姑爷,蒙真只弄死了那个大的,还有另外四个。

  今天晚上他还得去一趟邓家。

  蒙真这样想着的时候,双脚已迈进县学大门。

  “当”一声,县学的晨钟被敲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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