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公子!蒙伯伯!”

  蒙鸿扭过头, 见邓昭昭一身孝服从门里出来。邓昭昭眼眶红着,哽咽着来到蒙家父子跟前, 见了一礼。

  “昭昭姑娘!”蒙鸿亦回了一礼, 见姑娘哭的很是伤心,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 昭昭姑娘节哀顺变。”

  谁知这不说还好,一说邓昭昭哭的更厉害了。蒙鸿最见不得女孩子在他跟前哭,这女孩儿一哭, 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话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昭昭姑娘, 你别哭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他看姑娘哭的这般伤心, 倒不像是哭孝,似是很委屈。

  邓昭昭哭噎:“我……我爹尸骨未寒, 他们竟争起家产来。呜呜……”伤心欲绝, 哭的泣不成声。

  蒙鸿与他爹对视一眼,心想, 这家人怎么这么急,邓愚明才刚死,这就急着争起家产来。转眼见着邓昭昭还在哭, 他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话来安慰。

  “蒙鸿,回家了。”就在这时,蒙真唤了一声,蒙鸿忙回过神, 与邓昭昭作别, 搀着他爹就要离去。

  却被邓昭昭喊住:“二位慢着。”

  邓昭昭拭掉面上的泪水, 眼眶比先前更红了,她说:“你们是来祭奠我爹爹的吧,请随我来。”方才她守在她爹灵前哭孝,几个姐夫就家中财产一事争论起来,并且越吵越凶,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了一嘴,却被大姐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她一个丫头片子家,大人说话她插什么嘴,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多哭老爷子几声呢。

  大姐夫说这些话的时候,中间还暗暗调戏了她几句,说她这小模样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叫人忍不住想弄一番。还说等老爷子入土为安了,就收她做小,弄回家好好疼去。

  另外几个姐夫助纣为虐,也跟着打趣了几句。邓昭昭一时觉羞,从灵堂跑了出来。这个大姐夫在她爹爹在世的时候就对她不安好心,那时候有爹爹罩着,他不敢明目张胆胡来,这下爹爹死了,娘又是个不中用的,大姐夫毫无顾忌,爹爹灵堂前也敢胡来。

  昨晚她在自己屋里睡觉,后半夜大姐夫突然闯进来,她吓得个半死,赶紧躲到给爹爹守灵的博文哥哥那里才躲过一劫。

  她将此事私下里给她娘说了,娘叫她不要声张,不然坏的可是她的名声,到时候就不好嫁人了。娘还说等她爹爹下葬以后,这些人就都走了,到时候她去求大夫人给她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再别想其他。

  邓昭昭从灵堂里跑出来,一直跑到院门口,大口大口呼着气,她觉着这个家里太闷沉了,闷的她喘不过气来。要是爹爹还在就好了,爹爹最疼她了,哪里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邓昭昭越想越委屈,拿袖子胡乱抹了下眼泪,便看到蒙家父子站在她们家大门外。她将门子和蒙家父子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原是大娘不让他们蒙家人进。

  之前她们家与蒙家就爹爹死一事闹官司,县官大人判了蒙家无罪,爹爹是摔伤致死,非是蒙家人所为。

  她想着既然县官大人都判了蒙家无罪,那定是没罪了,不明白大娘为何不让蒙家人进门。眼见蒙家父子就要被门子赶走,她赶紧出言将其喊住。

  这会儿带着人进门,邓昭昭想着自己身上的事,忍不住又想哭。

  偏生门子又将他们拦下:“六小姐,大夫人说了不许他们蒙家人进。”

  邓昭昭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团气,真是爹爹死了连个门子都敢欺负到她头上,她没好气道:“我偏要让他们进,让开,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二叔在里面呢,我叫他来。”门子一听邓博文他爹的名字,赶紧就让开了。

  蒙家父子随着邓昭昭进入邓家,去往灵堂的路上,碰见不少来吊唁的人。

  “蒙老爷,来送老邓啊!”有人与蒙真打招呼,蒙真点了点头,想不起这人是谁。再往前又有人与他打招呼,他都一一回过,依旧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待蒙真走过去了,这些人压着声音说:“唉,你们说这老邓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前几日我还见他有说有笑,眨个眼的功夫,说没就没了,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嗐,谁说不是呢,前天早上我还在街上碰着他,他跟我打招呼,我问他这是去哪儿,他说去拜神仙赐他个儿子,当时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想儿子想疯了,现在看来不尽然,哎,你们听说没有,他最小的老婆怀上了?”

  “好像是,方才在灵堂我给老邓上香时,听他家里的人说,八夫人怀了身孕,好像还不到三个月,真是造孽哪,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是个男孩倒还罢了,有家业可继承,女孩儿的话,啧啧……老邓那么疯魔儿子,怕是死都不能瞑目。”

  “屁,男孩儿也够呛,你没看灵堂里那些人的嘴脸,老邓这尸骨还没入土呢,就争起人家家产来。要真是个儿子,等到生下来怕是屁也不剩了。而且,能不能活到出生还很难说……”

  “你是说,有人会害这孩子……”

  “谁知道呢,毕竟人心坏起来,连鬼都怕,你们说不是?唉,遗腹子,难哪……”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他一句,议论着邓家家事,声音虽压的低,可还是给狗耳朵的蒙真听了个见。

  蒙真什么也没说,他与蒙鸿跟在邓昭昭后面,拐了几道弯后,进入了邓家灵堂。

  灵堂里白布白幡,正中间一个大大的“奠”字,邓家人披麻戴孝,跪在棺木旁烧纸的烧纸,哭丧的哭丧,愁肠万千,声声哀恸。

  接迎他们的是邓博文。邓愚明膝下无子,女儿们出嫁的出嫁小的小,虽有五个女婿,却是外姓,邓家家族里商量一番之后,让邓愚明的同胞弟弟博文爹来主持这场丧礼,邓博文以儿子的名义给邓愚明守灵送丧。

  邓博文昨天下午就在这里,昨晚守灵一夜,未怎么合眼,这会儿看上去精神状态极差。他领着蒙家父子来到伯父灵堂前,邓家人见是蒙真,立马停止了哭丧,心怀怨恨地瞪着他。

  邓家大姑爷率先站起身来:“你们害死了我岳父,还好意思来!”

  “你岳父是自己摔死的,怎么怪罪到我们头上来,而且县太爷……”蒙鸿据理力争,话还没说完却被蒙真一个眼神制止住,他们来这里是为上柱香,跟一个不讲情理的废那么多话干嘛。

  在一旁与几位老爷寒暄的博文爹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快步走过来,喝斥了一声,说来吊唁的皆是客人,不得对人无礼不敬。邓家大姑爷吃了瘪,悻悻然坐了回去。

  却说这邓家大姑爷为什么要处处针对蒙家父子,原是因了蒙清这一层原由。

  邓家大姑爷在香河县有一间粮油铺,家里主要靠此进项,要说这邓家姑爷,却是个黑心的,店里的粮食经常以次充好卖给顾客,久而久之失了诚信,大家都不来他店里买粮食了。

  这生意寡淡,邓家大姑爷犯愁,有人便给他出主意,要他将店铺挂在本县粮商蒙清的名下,蒙家粮店在香河县名声极好,他们给些挂靠费,这生意打着蒙清的名号,立马就能活络起来。

  邓家大姑爷听了这话,立马就去找蒙清商谈去了。蒙清做生意找合作对象主要看重的是对方的品行,若对方品行好,便是不要挂靠费他也乐意给他们挂。若是品性恶劣,毫无诚信,就是倒贴给他一个店他也不要。

  同在香河县做生意,这邓家大姑爷为人品行如何,蒙清稍微一打听便知晓个一清二楚,是以这人来提出店铺挂靠他的名下时,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为此邓家大姑爷没少记恨蒙清。为什么别人挂靠他蒙清名下就可以,他挂靠就不可以。他认为蒙清这是有意针对他,故意打压他,见不得他好。

  后来邓家大姑爷转行去了其他行业,与蒙清不怎么有交集,可当初的仇怨他可一直都没忘。

  直到他岳父这次身死。他岳父是在蒙家门口摔死的,他本想借此机会讹他们蒙家一笔,可县太爷偏袒他们蒙家,就那么轻描淡写几句将人给放了。

  邓家大姑爷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见这父子俩还敢来给他岳父吊唁,顿时气急,刚想要发作,却被邓博文他爹拦下了。

  说起邓博文他爹,邓家大姑爷也是十分的不喜,平日里两家不往来,人死了倒凑跟前装模作样来了,做给谁看呢!

  邓家大姑爷暗骂一声,抬眼正好见邓昭昭跟随在蒙家父子身后,忍不住气骂道:“邓昭昭你躲在那儿干嘛,过来给岳父烧纸啊,你这才烧了一半,怎么就跑了,小心岳父怪罪你。”

  大姑爷这一声喊,吓的邓昭昭立马一个哆嗦。她先是往堂兄邓博文那里看了看,堂兄在接迎前来吊唁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又往二叔那里看,同样二叔在跟别人说话,她一个心急,差点又哭出来,身子不自觉往前两步,紧紧挨在蒙鸿身后。

  蒙鸿正随他爹取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挨在他身上,他扭过头见邓昭昭红着眼抽抽搭搭。

  那边大姑爷还在喊:“过来啊,人家给岳父上香呢,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干嘛,多没眼色,还不快过来。”

  他们本就是一家,在外人看来,大姑爷这一声喊是在说训邓昭昭,合情合理,邓昭昭却迟迟不回应,显然是没礼貌了。

  蒙鸿见双方这样子,察觉出不对劲,低声问身后的邓昭昭:“你怕他?”邓昭昭只小声抽噎,并不答话。

  蒙鸿便想,昭昭姑娘看着害怕的样子,定是那畜牲怎么样昭昭姑娘了,可是他随他爹来上完香就要走,邓家的事他也不好也不可能插手。

  可怜了昭昭姑娘了。蒙鸿这样想着的时候,邓昭昭已经从他身后离开,回到灵堂后面去了。

  见人走过来,大姑爷将一叠纸钱塞她手里,“给,好好给老爷子烧烧,让老爷子瞧瞧没白疼你。”

  邓昭昭接过,一边哭一边给他爹烧纸钱。大姑爷还在她耳边说:“今晚上该你和你大姐守灵堂了,姐夫陪着你。昨晚我去找你,你跑什么啊,我又不会把你怎样,晚上灵堂里冷吧,你怎么就跑你堂兄身边去了,孤男寡女的,也不怕人说闲话。今晚邓博文不守灵堂了,让人好好休息休息,姐夫陪着你。”

  大姑爷的手突然搭在邓昭昭手上,邓昭昭如烫着了一般,赶紧缩回手拿了纸钱哭着跑她四姐那里去了。

  大姑爷看见人躲走了,只得又回到邓家其他几个姑爷那里,商量他们怎么平分岳父家的家产。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邓愚明前面五个女儿已经出嫁,是不能分享他的财产的。

  邓愚明膝下无子,按理说他应该找个女婿上门继承他的家业,然而前面五个女儿都是外嫁无一人招婿,究其原因,是因为邓愚明一心想要个儿子,不想把家产留给上门女婿,所以他一等再等,等到女儿们一个个都嫁了也没等来个儿子。

  等到昭昭这里时,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无子,便决定给昭昭招个上门女婿,好继承他家的香火。

  原本邓愚明打算将昭昭许配给蒙鸿,便是蒙鸿不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也可以,他不仅将昭昭风风光光出嫁,还将家里的一半财产给蒙鸿和昭昭。

  可是蒙鸿不愿,这一切便都成泡沫了。邓愚明便又开始给昭昭物色上门女婿,谁料上门女婿没找到,自己倒先一命呜呼撒手西去了。

  家里的财产没个分配,女婿们趁人之危趁虚而入,要将人邓家的财产私吞。

  他们这会儿就坐在老爷子的棺木旁争论财产分配之事。蒙真和蒙鸿上香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是人邓家的事,与他们有何干。

  蒙真将手里的三根香点燃,举过头顶拜了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里,看着头顶上方那个大大的“奠”字,心里却十分平静。

  “老邓,一路走好!”

  蒙真心里刚默念完,突然门外急冲冲跑进来一人,那人神色慌张,跑到灵堂前向他们家大夫人禀:“大夫人,不……不好了,八夫人身上流了好多血,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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