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时候, 院考通知下来了,考试时间在七月二十日, 报名时间六月初七初八初九这三日。

  初七日一早, 蒙真与几个结保的同窗一道坐了马车到顺天府衙报了名,而后回到书院一头扎在背题写文章上。

  院试是童生试的最高一阶,考生考过了便可获得秀才的身份, 参加下一届的乡试,考不过只能等到下一次。

  此次考试至关重要,是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复习备考, 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昼夜不停, 无止无休。

  蒙真也是一样,一门心思扑在各种考题上, 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幸而他有系统给的灵力, 身体累乏的时候用在自己身上, 顿时乏意全消,精神满满。

  盛夏天气, 一天比一天炎热,知了在树上吱个不停,家家户户避了这灼热在屋里休息, 学里的学生们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院试临近,学里没像往年那样放热暑假,三伏天气学生们还得在学里上课,一些学生为节约浪费在路上的时间, 中午便不回家吃饭了, 在学里的食堂草草解决一顿, 而后回到课室趴案桌上小憩一会儿,起来后接着闷头苦读。

  只是天气太过炎热,下午更是闷热至极,学生们脑袋晕沉,趴着一动也不想动,蒙真却跟个无事人一样,坐在自己位置上静静看书。

  大家见了不免疑惑,这蒙真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为什么他就不觉着困乏。明明他比他们年老那么多,按理说老人更应该感到疲乏才是,怎么他蒙真反而越读越精神。

  于此,有学生就问了:“蒙同窗,天气这么热,您不觉得乏吗?”

  蒙真回道:“不乏,心静自然凉,你们之所以困乏,是因为心不静。”

  “那如何才能心静?”学生问。

  蒙真道:“我教你几句静心诀,你困乏的时候默念几遍,心自然就沉静下来了。”

  学生困惑:“真的?”

  蒙真点头:“真的,来,我教你几句。”随即把静心诀教给了这学生。

  正好这学生是个记诵力强的,蒙真教了他一遍他便记下了,而后回到自己座位上默默念诵,果不其然,片刻就清凉下来。

  其他学生见了惊讶不已,纷纷围上蒙真要他叫他们静心诀,蒙真来者不拒,每人各教了几句,这些学生记下之后回到自己位置上默默念诵起来。

  有的默念几句很快就沉静下来,有的不管怎么念就是静不下心来,反而越念越烦躁。

  蒙真见怪不怪,静心诀为道家所独创,本就因人而异,若是个用心的默几句就可以静下心来,不用心的默多少遍都无用。

  就在大家纷纷默诵静心诀时,邓博文和许嘉兴从外面走进来,二人手里各抱了一颗分切好的西瓜,过来给课室里的每个学生各分了两块。

  西瓜是在书院门口买的,刚用井水湃过,味道甜凉,热暑天气,咬上一口简直不要太美妙。

  学生们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说方才蒙真教他们静心诀的事,许嘉兴不解:“那是个什么东西,背会了就可以静下心来?”

  一学生答:“背会了不管用,还得要领悟了,反正我没悟出个所以来。就记了几句‘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什么的,读的时候确实感觉身上清爽了,读完了就又不爽了。”

  蒙真在一旁听了摇头失笑,这傻小子一看就是个毛躁的,静心诀之所以能让人静下心来,首要就是摒除杂念,戒去浮躁,如若不能,只会适得其反。

  许嘉兴看了蒙真一眼,又与那名学生道:“或许是哄人的呢,哪能读的时候心就静了,不读就不静了。又不是饭食,吃了就不饿了,不吃就饿了。”

  旁边的邓博文哭笑不得:“嘉兴,你这是什么蹩脚的比方,这怎么能混为一谈。这个静心诀我有听过,不管是默写还是默诵,一定要心无旁骛,不然你满脑子杂念,怎么可能静的下心来。”

  许嘉兴驳道:“不是因为心不静才去诵的静心诀吗,若要是心静的话还诵它做甚么。”

  邓博文便道:“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诵诀的过程中要心无旁骛,如此才能静下心来,你懂吗?”

  许嘉兴看着他,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言之有理。

  天气炎热,两颗西瓜不一会儿就被大家分吃完了,这时一个学生抹了抹嘴,说:“还有一个月就院试了,你们都找好房子没有?”

  院试在顺天府的贡院举行,早前一个月就要找好房子,不然晚了附近的客栈和民房就没了,偏远一些的地方房子倒是有空置,且租金便宜,但考试当天太赶,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多不愿住那里。

  这学生问了之后,立马就有学生接道:“我舅舅家在贡院附近有处宅子,宅户虽旧,但胜在干净,诸位若是不嫌,尽可住进来,大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接话的这学生名叫薛明期,与邓博文一样,前年曾参加过一次院试,不幸落榜,今年是第二次参加。

  薛明期说了这话后,大家纷纷拱手感谢:“薛兄能提供房子与我们住,我们感激不尽,怎会生嫌。只是这房子我们总不好白住,费用我们均摊给你。”

  “可得了啊,”薛明期看了一遭,“大家都是同窗,理应互帮互助,院考不过几天,你们住就是了,说什么费用均摊,可多见外。”

  经他这么一说,学生们也没再坚持,本就是客气话,又没想着真会均摊。

  薛明期转而向蒙真,作了一揖:“多谢蒙同窗教的静心诀,我默了几遍之后果然心就静下来了。”

  蒙真看他一眼,心说,静心诀是一方面,主要是这小子性子本就温和,不是那等毛躁静不下来之人,静心诀只是让他更加静心而已。

  “不用客气,”蒙真说,“是你悟性好。”转而面向大家,“静心诀不只用在你们平日的学习里,接下来的院试,乃至以后的乡试会试殿试,你们记着我今日教你们的口诀,将来上了考场,若是为周遭环境所影响,便诵几遍静心诀,对你们的心境大有裨益。”

  学生们听他如此说纷纷围上他,要他多说几句,蒙真便将上一世道家所学简单授于他们几句,学生们听得认真,唯独这坐姿,东倒西歪,横七列八。

  蒙真看得直拧起了眉。上辈子他的徒子徒孙们听他讲道,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坐姿端正,虽说眼前这些个学生非他的徒子徒孙,可既是听他讲道,最起码这坐姿要好看些罢。

  于是他向对待上辈子他的徒子徒孙们那样训斥:“都坐好!坐不好不要听我讲了。”

  学生们猛然听见一声训斥,仿若听见郑夫子上课时的板子在案桌上重重一落,立马绷直了身体,屏气凝神,跪坐在蒙真周围,再不敢扭动一下。

  不禁想,这蒙真何时变得跟郑夫子一样了,看着好凶的样子,不过他们既是听人讲道,也不好说什么,只端端正正坐着,不发一言。

  “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

  蒙真正忘我所以地给学生们讲道,郑夫子突然走了进来。大家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纷纷要起身溜回自己座位上,郑夫子却一个扬手制止,“都坐着别动,请继续!”

  学生们只好又跪坐回去,只这么一来,他们比先前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仔细,被郑夫子逮着罚抄书。

  蒙真却跟无事发生一样,心平气静地继续讲他的道,郑夫子与诸位学生一起,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就这样,师生们共度了一个意义非凡的下午。因着蒙真讲道有方,一些悟性好的学生听进了几耳朵,心不静的时候就来默念几遍静心诀,如此数回下来,大热天的还真就不那么容易烦躁了。

  一个月很快,蝉鸣躁躁中倏地就过去了。七月二十日这天,天不亮考生们就来到贡院门口,蒙真没与学里的学生一起住薛明期舅舅家,他住在蒙鸿租来的民宅里,离贡院不远,走路一刻来钟。

  蒙真是十八日下午来的京城,生活起居皆由蒙鸿照料。说起这个二儿子,除了话有点多外,其他地方却无可挑剔,三场考试都是他陪在蒙真身边。

  “门开了,你回去罢,你爹我进去了。”此时的天刚蒙蒙擦亮,贡院门一开,考生们有秩序地排队进入,送考者不得入内,蒙鸿得了他爹的话后,要他爹放松心态好好考,等到他爹进到门里去了,他才转身离开。

  蒙真提着考篮接受完衙役的搜身检查,进到里面又核实了一遍身份文书,之后由学政点名,在两名廪保的唱保声中拿了考引找到自己的坐号。

  与上次府考时一样,这次院考蒙真运气也是极好,坐号非是臭号。院试由学政主持,考试分正试、复试两场,试八股文与试帖诗。

  第一场四书文一篇,五言八韵试贴诗一首,二者皆有固定格式,即八股格式,且四书文要求不少于五百字。

  随着一阵铜锣声响,天光骤亮。蒙真拆开考卷,先看了眼考试题目: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这是四书题,题目出自《论语·宪问》,意思是君子通达于仁义,小人追求于财利。

  以此为题,做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八股文。本朝科考制,凡科举考试,不论是大考还是小考,考试第一场均为八股文。

  县试府试作为童生试,对八股文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只要语句通顺,文章达意,一般考官都会给过。

  院试就没那么简单了。作为正式科举考试的最初一级考试,院试的八股文不仅要求通顺达意,还要结构严谨,文章新颖与众不同。

  院试的四书题目主要取自《论语》,平日里郑夫子对他们要求极为严格,四书不只要背的滚瓜熟,每句话每个字的意思都要吃透,这样上了考场不至于见了题目不知道出自哪里。

  为了做好八股文,蒙真曾在书坊买了不少优秀八股范文来模仿练习,他资质原就不差,加之勤学苦练,又得郑夫子和其他优秀同窗的指导,八股文做的倒也得心应手,下笔有神。

  做完八股文已过午时,早上出来时蒙鸿给他烙了个大饼子,七月天气暑热依旧,饼子吃起来也不觉着凉,之后又喝了几口水,蒙真才开始做另一道五言八韵试帖诗。

  赋得「清泉石上流」,得「流」字。

  试帖诗也叫赋得体,因诗题前面冠有“赋得”二字所得名。试帖诗为科举考试中必考内容,县试府试考五言六韵试帖诗,院试以及将来的乡试会试考五言八韵试帖诗,可见其重要性。

  郑夫子平日里也有让他们大量练习。与四书文一样,五言八韵试帖诗也需按照八股文的格式来,每韵上下两句为一联,首联“破题”,次联“承题”,三联“起股”,四、五联“中股”,六、七联“后股”,结联“束股”。每联一股,合成八股,是以又叫八股试帖诗。

  试帖诗除了要按照文章的八股格式来,用韵方面也极为严格,仄起平收,每联的最后一个字必须押平水韵。

  除此外,试帖诗还要求对仗工稳,除首联和末联不用对偶外,其余各联均要求严格对偶。

  不只如此,试帖诗还要注重用典,即所用之辞要有出处,或是历史典故,或为前人所做辞句,忌牵强、堆砌和生僻,不然入不了考官的眼,可就要名落孙山了。

  正是因为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试帖诗做起来才不容易。蒙真最不喜的便是儒家的这点,不管是人还是思想,都要被束缚在一个条框里,按着统治者的要求喜好来。

  可他既已走上了科举这条路,也只能入乡随俗,按着朝廷规定的制度来。所幸这些题平时训练有素,他这会儿写起来倒也不觉吃力。

  午后人身上容易起乏,蒙真因着系统给的灵力,用了之后活力满满,感觉文曲星附体,才思泉涌,下笔有神,一道五言八韵试帖诗题很快就书写在草纸上。

  之后他又一番斟酌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了才书写在答题纸上。

  此时天色尚早,却有不少考生开始交卷。蒙真又将自己的试卷检查一遍,抬手拉动了号舍壁上挂着的铜铃。

  很快一名衙役走了过来,将蒙真打量几眼,之后将卷子糊名,连带草纸一并收走了。

  蒙真与诸多考生一样,在衙役的指挥下有秩序地排队走出考场。

  与往常考试一样,蒙鸿已候在贡院门口多时。不一样的是,蒙鸿见着他爹,没再像往日那样询问他爹考的如何,只手从他爹那里拿过考篮,要他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晚上他给做好吃的。

  院试第一场成绩三日后揭晓,录取人数为参加应考人数的一半,考试成绩用一个大的圆圈揭晓,上面只写坐号,不写考生姓名,排名不分先后。

  这次依旧是蒙鸿去看的榜,他爹榜上有名,进入院试第二场。

  院试第二场为复试,过了便可获得秀才(生员)的身份。

  考试依旧为八股文和五言八韵试帖诗,八股文题目依旧出自四书。

  只不过不再是截自四书中的一句或一段,而是这篇文里截一句那篇文里截一句,然后截取出来的文字再拼凑成一句或一段,此题名为截搭题。

  科举考试延续至本朝已有一千多年,八股取士也有四五百年,四书五经字数有限,各级各类考试都从这里面出题,出过的考题一般又不能再用,于是考官们便想出一计。

  即把四书五经里的文字割裂开来,一句话除头去尾,与另外一句除头去尾的文字两相拼接,合成一句或一段,以此来丰富考题。

  截搭题的花样颇多,其中以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等诸体较为常见。

  截取几个字拼凑一起的为短搭,一句话或一段话拼凑一起的为长搭,截取之后拼凑一起语句通顺的为有情搭,语句不顺者或毫不相干的为无情搭。

  蒙真看了眼此次的考试题目:

  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我非生而知之者。

  题目出自《论语·述而篇》中的两段: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截自前面一段的一句,我非生而知之者截自后面一段的一句,两句搭在一起是为隔章搭,两句的前后意思也连贯通顺,是以又名隔章有情搭题。

  有了题目,接下来便是破题。

  破题,即点明题义。科考场上,破题很重要,有的考官一看破题便知整篇文章的水准,破题不好,就是对题义理解不深,后面的又怎么能做好。

  破题一般是两句,题目若遇圣贤名字,破题时不可书写圣人名,只能用代字,如尧舜称“帝”,孔孟称“圣人”。

  破题完了便是承题,进一步阐明题义,一般三句左右,之后进入起讲(议论),入题(过渡)。

  此为八股文的前半部分,八股文最难做的是后半部分: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此四部分。从起股到束股,每股都有两排排比对偶的句子,类似于骈文,书写难度非常高。

  除此外,八股文的内容也有诸多限制,其观点必须与朱圣人朱熹相同,文章内容要根据朱熹所著《四书章句集注》而展开,不得随意发挥。

  蒙真一边在草纸上书写文章,一边腹诽,朱圣人,他算哪门子圣人,好好的儒家教义到了他手里全成条条框框的束缚了。

  可骂归骂,文章还是要做,毕竟他身处科场,统治者青睐朱熹,他也无可奈何。

  上午做八股,下午做试帖诗,与第一场考试一样,蒙真做完试卷检查一番后拉动了眼前的铜铃。随即衙役过来收走试卷,而后放他出场。

  从考场出来,蒙真见蒙鸿守在外面东张西望,走过来道:“你在看什么,走罢,回家了。”

  蒙鸿转回目光在他爹身上停留一番,说:“爹,我看这些考生从里面出来,多是一副无精打采衰败之样,怎么爹全然相反,看着红光满面,胸有成竹,想来是考的不错。”

  蒙真将考篮塞他怀里,边往前走边说:“你说这么多想表达什么,可是又在怀疑你爹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蒙鸿笑道:“爹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儿子呢,便是我怀疑爹吃了灵丹妙药,爹会给我说吗。爹的嘴那么严,儿子问什么都问不出。”他这说的起兴,蒙真却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直盯盯看着他。

  蒙鸿被这不和善的目光盯的紧了,身上有些不自在,胳膊肘碰了碰他爹,“爹,您不要这么看我,看的我心里发怵。”

  蒙真看他半晌,面无表情道:“回家后你把《孝经》抄写十遍,最迟明天晚上,拿来给我。”既而收回目光,迈开步继续往前。

  “啊……”蒙鸿有些发懵,“不是爹,您先前不是叫我抄写过《孝经》吗,怎么又来抄啊。”

  他这么一说,蒙真想起来府试考完那日,蒙鸿因拿考试成绩玩笑他,被他罚抄《孝经》十遍,可是……

  蒙真转过头,又道:“上次罚你抄写《孝经》,你并没有抄写,正好这次补齐了一并交上来,总共是二十遍。”

  “啊……不是爹……”蒙鸿三步并作两步跟上,“爹,我又不读书了,您老要我抄写《孝经》做甚,抄了也是无用。您若想要人给您抄书,找蒙澈啊,他脑袋瓜灵,抄写《孝经》没任何问题。”

  “不,就要你抄。”蒙真坚持,一点也不讲情面,“你好好学学怎么孝顺你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对你爹各种猜忌,说话没大没小,不成体统。”

  他这话虽说的重,可听在蒙鸿耳里却无任何情绪,蒙鸿知他爹并非真生气,遂道:“爹,我认为好的父子关系并非一定要像书上说的那么刻板,虽说这敬顺为孝,可我只是嘴上皮了些,心里对您并无半点不敬。而且,你看啊,您这几场考试都是我陪在您身边,我又是给您老做吃的,又是上下考场接送,哪一场不是孝心满满。所以爹,您又何必照着书上的条条框框来要求我,其实您心里是知道我最孝顺的不是。”

  蒙真再次将目光转向他身上,却无半言,蒙鸿便又接着说:“我认为好的父子关系应该像朋友一样,父亲不一定要严厉,儿子也并非要时时恭顺,父子俩促膝相谈,有什么话大咧咧说出来,就像我与爹这样……”他搀住他父亲的胳臂,两道眉毛一弯,露出个惬意的笑,“你说是吧,爹?”

  蒙真挪开目光,没说是与不是,他陷入了沉思。上辈子他作为道法上成的老祖,他的徒子徒孙们拜他时都要毕恭毕敬,而他自己也认为,徒孙们对师祖就该恭敬如命,哪能一天笑哈哈的,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由师徒及父子,他认为父子也应该如师徒那般,虽说父亲不必事事苛责严厉,儿子也不必事事听从父母的话,若父母是个不成好的,孩子一味地顺从,不就愚孝了吗?那样还不如不孝。

  可像蒙鸿说的,父子关系搞得像朋友一样,蒙真却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

  朋友是同辈关系,推心置腹,几个杯盏便可言欢。可是父亲与儿子天生就差了一辈,若是以朋友一样相处,父不父子不子,不伦不类,身为父亲威严何在。

  但是蒙真非那等不会变通之人,他明白蒙鸿说的朋友关系,应是相处起来使人愉悦,并不就是乱了辈分,子不敬父,父不束子那种。

  可他嘴上并不会说出来。本来来到这一世,身份处处受制,在学里与那么多小孩做同辈,到了家里还要让儿子与自己同等,那可不行,想都别想。

  蒙真当即哼一声:“父为子纲,我是你爹,你就要事事听我的。我让你抄《孝经》二十遍,你就得抄二十遍,少一个字少一个点都不成。”

  蒙鸿嘴角抽了抽,似是要哭出来:“我说爹,您讲点理成不成,我又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且这大热天的我守在考场外面等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奖励就算了,怎么还罚这罚那的,爹,你没有心。”

  蒙真侧眸看他,心中好笑:“你再多话,《孝经》加抄十遍。”

  “爹……”蒙鸿好不委屈,心想,他爹这是有意难他,好在他送他爹回了家自己就会返回京城,什么《孝经》十遍二十遍,他就是一个字也不抄写,他爹还能跑京城捉他来不成。上次他不也没有抄写吗,蒙真也没把他怎么样。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蒙真已走开老远,蒙鸿又两步追上,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嘴,说:“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有一天您会丢下我们离我们远去,不知是不是真,但愿我杞人忧天了。”

  说者不知是否有心,但听者却有意。蒙真听了蒙鸿的话,不觉想起蒙鸿醉酒的那晚,他对蒙鸿说,他从天上来,将来还要回天上去。

  当时蒙鸿醉的厉害,醒后应该不会记得那晚说过听过的话。蒙真觉得蒙鸿上一辈子的身份并不简单,洞察力很强,像是觉察出他将来会离开这里。

  不过那又怎样,他修的无情道,向来寡情,真到了飞升的那一天,他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几个儿子岂能成牵绊。

  “人终有一死,没有谁能一直陪伴着谁,你爹逐渐年老,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们,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人之常情,你们可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蒙真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人的生命非常有限,不管时间长短,最终的结局都是走向死亡,这也正是他苦苦修道五百年的原因所在。他要修成仙身,脱离生老病死,求得永生。

  蒙鸿看着他爹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失落。上辈子他有妈无爹,这辈子有爹无娘,之前的那个爹他不太喜,这个换了芯子的爹他倒是挺喜的,可一想到人将来会离开这里,他就欢喜不起来。

  “爹……”蒙鸿怏怏喊了一声,紧跟上去,蒙真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说,“怎么,嫌二十遍《孝经》抄不完,跟爹哭诉来了。”

  蒙鸿被他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明知为玩笑之言,可这心里还是不舒展,他吸了吸鼻子,说:“不管怎样,我还是挺喜欢你做我爹的,爹,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也挺喜欢我这个儿子。”

  蒙真没有说话,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色,映在人脸上,发出暖和色的柔光,父子俩肩并着肩,离了贡院,回到租来的房子里。

  二人歇了一晚,翌日蒙鸿退了房子,陪着他爹回香河县的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出自《静心诀》

  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出自《庄子·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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