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跟见了鬼似的,心里构思了无数连扒拉带扭打的“手起刀落”,可那女人胸脯夹住他的胳膊,露肩吊带穿的让人无从下手。他不禁感慨此刻自己的境遇——一朝出了柜,直男审美都不会;一夕做了零,想不想硬都不行。

  “你谁啊,撒手!”季路言浑身膈应,“老子住院三个多月,跟你这儿就半年了?你家住穆法塔星呢,一天四十八个小时!”

  女人哭声一收,楚楚可怜地抬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路言,那说明我对你的思念是成倍的呀!可你怎么能问出我是谁这样的话?我莎莎啊,我们差点就过恋爱100天的纪念日了呢,算起来和你住院的长短差不多,你看,我们好有缘!”

  “莎莎?”季路言心说恕他贵人多忘事,这名字实在太大众,而且他现在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着一个浓妆艳抹到看不出前情提要的异性。杜风朗抱着脑袋突然出声:“莎莎,就是那个莎莎、琪琪、艾玛——‘沙琪玛’里头一个,你跌倒前是新出道歌手,你醒了,现在人家是新人演员。”

  季路言终于从白骨精的手里逃脱升天,忙不迭地跑到杜风朗身边一坐,他情愿抱着杜风朗也不想再给这个女人可乘之机。杜风朗一提,他倒是想起来了,但他情愿自己失忆!现在看来,自己以前的审美简直有问题,就这样的人,亲一口都得铅中毒。何况怎么看都没有苏河洲好——没苏河洲白嫩,没苏河洲腿长,没苏河洲的腰有力量,关键是人家苏河洲有觉悟,榴莲衣架家中常备。

  莎莎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季路言出了事,她名义上跟了杜风朗一段时间,杜风朗是个好糊弄的人,但是个绝对靠不住的。和季路言在一起还能捞钱捞资源,跟了杜风朗才发现此人的兴趣爱好,全在招猫逗狗上,她就是想钱色交易,得来的却是一句“不急,还没到季节。”

  这句话差点没把她气死,季节?万物都复苏了还不是季节?再说,人还分季节才欢好吗?所以说到头来,还是季路言这棵大树才是好乘凉的。没了季路言的帮助,她的星途分外艰难,转型了情况更差。最近有部大IP的仙侠剧,她想要在里面拿个女三号,若是季路言肯帮忙,说不定女一号都是自己的。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莎莎就赌今天这一把。从杜风朗那里套话完全没有难度,她一知道消息就立刻安排妥当,今天娱乐头条内容她都准备好了通稿——“生死不离,患难见真情,季少情归新晋女星梅莎莎”!

  就在苏河洲准备进手术室之前,助手跑来说今天的手术做不成了,三岁的小患者被家属强行要求转院,说什么不肯签同意书,正闹着要出院。

  苏河洲垂眸,思忖着自己接下来又会听到一个怎样的“人间百态”。原来,小孩子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在公立医院里治疗,孩子父母的工资是可以养活了小孩的爷爷奶奶,又出手术费的。但小孩自生病以来一直只有母亲照顾,她实在兼顾不暇,遂将小孩送到环境和服务更好,业界更为出名的私立医院——苏河洲所任职的这家。

  因为这件事,小孩的爷爷奶奶对儿媳妇的诸多抱怨摆在了明面上,他们不知从哪听说脑积水不能根治,多少会影响到小孩未来的智力甚至是行动能力,恰好小孩的奶奶得了胆结石同样需要花钱手术,于是小孩父亲也动摇了。更令人心寒的是,小孩父亲以压力大为由出轨了。东窗事发,小孩母亲要离婚,条件是孩子父亲出手术费。但男方一家沆瀣一气,仗着女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撑腰,要女方带着“病秧子”净身出户,反正男人在外头的那个相好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还是个个体户,生意好的时候,挣得比男人的死工资都多。

  苏河洲靠在墙上,闭眼操演手术流程,然而他的时刻准备,换来的却是人走茶凉——孩子母亲妥协了,转院。苏河洲不得不“按时下班”,心里却还在对“无依无靠”的女人感同身受着,就好像他们这种人无论多努力,最后只能“妥协”。只是当他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季路言同他说去酒店,去见杜风朗!新闻推送一条接一条,苏河洲只觉不妙——他新闻推送的内容只有一个关键词,“季路言”。

  点开新闻逐一看去,竟全是季路言和前任女友旧情复燃的消息,偷拍和抢拍的照片跟PPT似的,将季大少爷重温旧好的始末一一呈现。苏河洲看着图片,季路言同女人拉拉扯扯,但他看得出来季路言满脸不耐烦,而在众多照片里,有一张是季路言抱着杜风朗,杜风朗还婊气地满脸委屈!

  苏河洲抓起车钥匙就跑,上了车才发现自己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下来,他团成一团扔在了副驾,一脚油门就奔向了市中心。他忍着给季路言打电话的冲动,告诉自己务必要信任季路言,但他今天是一定要和杜风朗好好谈谈了——以前的暧昧不清他可以不计较,但现在季路言是他的,这个杜风朗,做人还是要点脸的好!

  此时,杜风朗满腹愁肠还未来得及抒发,莎莎叫来的记者已经起义了。季路言抓着杜风朗就要走。杜风朗有些不正常,他很担心,今天说什么也要问问这小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无奈莎莎一路纠缠,记者更是生龙活虎,从楼上追到酒店门口,而酒店门口是更多的记者在守株待兔。莎莎见季路言无论如何都不同她亲近,于是破罐破摔,准备拿自己被迫“共侍二夫”的事情要挟季路言。

  季路言只问杜风朗一句:“你碰过她没有”,见杜风朗摇头,他便对莎莎说:“你不怕丢人就闹吧。”而后伸手虚虚护着杜风朗试图突破重围。

  苏河洲远远瞧见的,就是季路言母鸡护崽似的将杜风朗揽在怀中的模样。苏河洲双手颤抖地往嘴里塞烟,这烟也不知是不是假货,竟然拦腰折断了去,他试了好几回,半盒香烟被掏了个空,愣是没有一支完整的能放进嘴里。

  莎莎递了个眼色,立刻有记着长枪短炮地直怼上季路言的门面,七嘴八舌追问他的新恋情。眼见杜风朗脸色惨白快要晕了过去,季路言也不恼,满面春风和煦地示意记者们稍安勿躁。

  “一个个问,”季路言挥了挥手,“注意安全啊,踩到花花草草不好,踩到自己人更不好,不是人人都有五险一金的,安全你我他,社会和谐靠大家。”

  记者甲:“季公子前些日子重病入院,听闻一直是莎莎衣不解带地在前照顾,不知季公子今日约会是否有收心定性的意思?”

  记者乙:“季大少潇洒风流,不知意外之后是否有所顿悟,还是依旧流连花丛?那可真是辜负有情人的心啊。”

  记者丙:“季少您醒来以后一直低调行事,前些日子热心群众声称您在福利院做义工,请问这是不是在作秀,为了挽回形象?”

  ……

  季路言被吵的头疼,“停停停!”他挥手挡开快要砸到杜风朗身上的镜头,“好好说话,磕着碰着我哥们儿,我可不能这么算了啊!你们的问题……我能说的,今天一次性说个明白,今天一过,希望大家尊重下公民的隐私权。”

  “第一,入院以来一直照顾我的是我的家人和我好兄弟,”季路言道,“闲杂人等我一概不认,谁若敢腆着脸说,我兹当是有人想要道德绑架,如果对我正常生活造成不便,我会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

  “第二,我去哪儿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没伤天害理没杀人犯法,不用广而告之,也不值得大家兴师动众地关注。”

  “最后,在此我为我以前混乱的私生活所造成的社会负面影响道歉,不求原谅,只求我这个反面教材能让大家引以为戒——你们看,现在我无论做什么,不做什么,反正就不是个好人,没事,我不跟你们过日子,爱怎么想怎么想,想怎么说怎么说。但不是人人都能像我这样幸运,犯了错,有人还会一直包容我,比如我的家人和兄弟,”季路言拍了拍杜风朗的肩膀,神色突然柔和专注下来,“我确实有新恋情,奔着成家去的,我很感谢那个人愿意相信这个劣迹斑斑的我,所以我不能辜负了他。收心定性是肯定的,要挽回形象也是真心的,但我只是挽回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与任何人无关。他不是娱乐圈的人,我也不是,所以还希望各位手下留情,我们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不住追问季路言新恋情的对象是谁。莎莎更是面如土色,突然失声尖叫道:“假的!季路言这种人就不可能认真谈恋爱,成家?不可能!”她冲上前欲要再度抓住季路言,她想好了,季路言这人的规矩就是人钱两清,见面还能点个头,但她今天把事情闹成这样,也算是和季路言撕破脸,那索性就再过火一些,黑红也是红,只要能增加曝光度和话题度,她够本了!

  季路言侧身一躲,压低声音道:“你够了啊,再给我惹麻烦跟你不客气了!没记错的话是你自己主动和我说,一百万跟我半年,我和你在一起多久你自己心里清楚,给了你不止二百万,你要房要车我没买?还给你出了唱片。你还想怎么样?吃相别太难看!”

  莎莎咬唇,双眼含泪继续表演,“我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感情多好,你……”

  “你现在滚,我是始乱终弃的渣男;你要再闹,那我们之间就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哪个更难听?”季路言打断莎莎,烦躁不已,他突然意识到,莎莎只是一个开端,保不齐以后他的那些烂账都会一个个找上门来。酒店的保安已经快要拦不住上前的记者,季路言后退两步脑子有些昏沉——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快刀斩乱麻的?苏河洲没有安全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一颗心安在肚子里,两个人之间不会再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周遭很吵,季路言突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过了好一阵才被接通,不等对方说话,季路言急切道:“河洲,我捅娄子了,我不该把你扯进来,或许你以后的生活会被打乱节奏……”

  “季、路、言!你……”你想说什么?又要离开吗?要放弃吗?苏河洲抬眼望去,季路言已经退回到酒店大堂里,玻璃门将关不关,就像是要将他拒之门外一样!他们之间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明明没有万水千山,他却觉得完全看不见季路言了。

  接着,他便听见电话那头说:“对不起河洲,你愿不愿意和我公开?”

  “……”苏河洲手里攥成渣的香烟突然随风而散,他有瞬间的疑惑,自己的眼泪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他心跳如雷,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我想和你公开,本来咱俩的事情没必要让人茶余饭后来说道,我知道这么做也会给你的工作造成困扰,但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我只是你的,我就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我愿意!”苏河洲急忙回答,生怕错过了,又磕磕巴巴地补了句:“我、我就在、就在酒店外头,你,你……你跟他们说吧,我还能听见一手消息。”

  “嘿,你过来接我的?手术结束的还挺快!”季路言的声音一下松快起来,“我出不去,你进来?”他故意逗弄苏河洲,就想看那人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

  然而,当苏河洲脸上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走路似乎都有些同手同脚的时候,季路言已经把杜风朗一扔,径自打开门,指挥着人群道:“让让,劳驾借个道,我对象来接我回家了,各位闹剧看够了也早点回去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