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洲眉眼一软,轻轻揭开了季路言的眼罩。他就像是个原始人,突然遇见了松软面包这类带着神圣的工业化气息的产物,从未见过的美味让他食指大动的同时又小心翼翼。苏河洲不知如何欢喜雀跃,只能凑近了去闻这个人的味道,去听他平稳呼吸的颈动脉,去看他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不可思议。

  若这人是一只花孔雀,那一定是坐拥一地牡丹花的孔雀王,华丽又傲慢——苏河洲突然觉得自己是在“金屋藏娇”了,可惜这间屋子确实对不起这只娇孔雀,枯燥乏味的屋舍并没有因季路言的存在而变得蓬荜生辉,反倒是更加黯淡无光。

  就在这时,季路言的眼皮动了动,快醒了。

  

  、云台一梦醒24

  眼见季路言要醒了,苏河洲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解开那人背后的死结,而后迅速闭眼“睡”了过去。

  季路言微微睁眼,入眼的就是比“近在咫尺”还要近的一对锁骨,他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然后再睁,再闭……终于确定了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梦。

  他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睡上一觉了,好像这些日子来的惶惶不可终日,在这一夜全都爆发式地排解了去,有一种“祛病如抽丝”的困倦在里头,但季路言知道,这是在贪恋。

  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动了动,而后轻轻地吮嘬起苏河洲锁骨,仿佛这是在喝晨起的温水,是闭着眼睛就会做的、自然而然的习惯。他尝够了这才动了动身子,突然而来的放松让季路言倏然清醒,他立刻挣扎出手脚,蹑手蹑脚地一手托腮,凑到了苏河洲面前,如同鉴宝一般仔细确认着,确认着一个真实的苏河洲,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季路言一面感慨这令人喜极而泣的失而复得,一面叹服起自己果然是“宝刀未老”,他心说自己之前对苏河洲求而不得,不过是差了一个和他共处一室独处的机会罢了。苏河洲这人就像个闷嘴葫芦,不硬给他撅开口……开口……口……

  季路言看向了那“葫芦嘴儿”,苏河洲的薄唇紧紧合着,很严肃,就仿佛这人连睡觉的时候,都不知何为轻松。季路言伸出食指,轻轻勾勒那紧绷的唇线,滑至唇角的时候,他手指一停,而后慢慢向上推起。他眉眼一挑,看向了苏河洲的眼睛,手掌一拂,撩起了对方额前的碎发,旋即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落在了那人的眉心——如同他想要将自己的所有欢喜都赠与苏河洲,即便抚不平岁月挤压出的细纹,他愿捧一抔心头的热爱,随着晨曦微风,将那些细纹灌得盈满。

  是雪山,东风一来便是涣涣其流;是暮松,弱水一润自有来年新绿。

  他的河洲总会笑起来。

  良久,季路言的嘴唇一路且歌且行,走马观花地依依作别山丘浅壑,而后停在了苏河洲的嘴唇上。苏河洲心中沸腾,“封印”一解,那妖便没边没际地添柴烧水,沸水和着热腾腾的蒸汽将他整个人填得满满当当。他心想:正常人类是由水、蛋白质、脂肪、无机物四种成分组成,而季路言这人却是烈酒、迷香、激素、荷尔蒙构成的,即便是最轻柔的举动都带着强烈的存在,那种力量足以催促任意一段枯木生根发芽,去迎接绵绵细雨,去拥抱每一段悠悠阳光,而后方知彩虹绚烂。

  季路言亲吻住了苏河洲心口的朱砂痣,像是隔空亲着他爱自己时丰富多彩的样子。苏河洲如遭一锅滚油瓢泼在身,他猝然睁眼,一手按住季路言的脑袋,欲要将人推开。不料季路言按住了他的手腕,大力压了下去,“别动……”他厮磨着说。

  苏河洲浑身发软如同一个瘫痪病人,唯有颤抖的声音还能勉强存活:“你在做什么?季、季路言,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好这个?穷凶极恶的,你你你、放手……一把年纪就不能消停些?!”

  季路言一顿,心里把苏河洲这根棒槌骂成了开花馒头,旋即又继续啄吻上去,一遍又一遍,缝隙里四溢的笑声缓缓而出:“你年轻,那你倒是有点精神头啊?我老,不得抓紧晨练延年益寿?我就穷凶极恶怎么了?一、把、年、纪才遇到让我开窍的人,我不仅穷凶极恶,还贪得无厌!”

  “昨晚的话我可都还记得,现在我来回答你。”季路言抬头,看着苏河洲那双墨玉似的眼睛,一手在他那肌理上勾勾画画,却分外认真地说:“分不清真假的梦,是记忆,是我在爱你的这条漫漫路上的上下求索,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我心不改。所以我对你的喜欢,不是玩笑,是我一路求索来的唯一答案和归处。

  我过去混蛋也好,不成器也好,‘爱’这个字我确实常挂在嘴边,这个错,我认。但我从来没有为了爱一个人而觉得过去是错误的,遇到你,我知道错了。犯了错我改,但过去的错误是我不能推翻重来的事实,那我就把它们的存在当成悬在头上的禁令,时刻提醒自己现在能拥有你,我是有多幸运。

  我爱你苏河洲,从爱上你那一刻就是整颗心全给了你,收不回也不收回,你若留着便是我的梦想成真,你若嫌弃,那没关系,我再修炼修炼,见着你一回往你手里塞一回,只要你能让我看见你,我就做到让你满意为止。”

  季路言停下来,双目浸着蜜似的胶粘着苏河洲,近在咫尺的吐纳间,他柔声道:“我爱你,很爱你,苏河洲,那你呢?不说爱,你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我在你这儿有些不太自信,你得说出来让我听听,嗯?喜欢吗?”

  化了人形的妖,哪是凡人能抵挡的住的?苏河洲做出最平静的反应,心里却早已经被季路言的迷魂汤灌得炸裂开来,一股热流四处流淌,一颗心无端变得宽广,仿佛是经历过一场填海造陆的大运动——一颗广袤无垠的心,才能装下一个热烈的季路言。

  苏河洲眼睫低垂着,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他的喉咙深处却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单音节——“嗯”。季路言突然就想起穿越到苏河洲还是太子的那一回,在太子搜宫的那夜,苏河洲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忽然间,苏河洲抽出手臂,将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紧紧搂紧怀中,心跳交叠,宛如两世重遇。季路言被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他感受到苏河洲的两只手缓缓下移,扣住了他的……

  苏河洲扣住的那处,紧实有弹性,手感极好,即便隔着碍事的裤子。他揉搓着,手指的着力点渐渐找准了地方。苏河洲两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骤然发力狠压这一左一右的两点,霎时间,季路言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苏河洲!你他妈杀人呢?!”季路言疼得眼角淌水,整个人歪歪斜斜地从苏河洲的身上滚了下来,捂着屁股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臀部横纹线的中央下方。承扶穴。”苏河洲喘了口气,忍着全身四起的火苗道,“帮你保健和调理,经常按摩对你好。”说完有些怕对方瞧出来自己心虚,苏河洲又强词夺理说:“你昨天不是上厕所有困难?经常按摩这个穴位,舒筋活络,通便消痔,对尿潴留,臀部下垂都有作用……”

  他说完,心里却更虚了。承扶穴……常按摩此穴,还可以增强性/功能。苏河洲有些懊恼,箭在弦上,却不敢发,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吃大餐不能草率,要运筹帷幄才能“日攻五关,夜夺八寨”。

  苏河洲翻身下床,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季路言气得像是瞬间步入中年,心有余力不足。他觉得自己“晚景凄凉”,一心一意求一个苏河洲,可这大棒槌实在是棒中棒,锤中锤!就跟这玩意儿是专生来克他似的,让他有苦无处说理去!!!

  季路言躺在床上生闷气,不多时,苏河洲去而复返,二话不说从床上捞起人,以一个折煞男人脸面的公主抱将季路言打横抱起,可季路言硬是觉得这人抱出了运货的苦大仇深,若不是那耳尖尖红到发紫,他都怀疑苏河洲这是要把他弄去抛尸。

  谁知,苏河洲将他放在了洗漱台上,挤出牙膏就要替他刷牙?!

  这不是曾经他做过的事情吗?现在再次重演,仿佛苏河洲的梦和他的回忆都不是过去的事情,而是前情提要,提前将未来的情况描绘出了个轮廓!但当初他给苏河洲洗漱的那会儿,他们才多大?他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智顶着21岁的皮囊,去照顾一个18岁的小屁孩。现在呢?他都让人糟践成“一把年纪还不消停”的怪老头子了,那苏河洲的做法算什么?

  “哎哎哎,老朽不劳你这小年轻服务,还能动,还没不能自理!”季路言夺过牙刷叼进嘴里。他眼神里的诸多不满一一赘述而来,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仿佛眼前的苏河洲,是个罄竹难书的大恶之徒。

  “季路言,”苏河洲看着地砖,“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季路言吐了泡沫,长腿一伸,夹住苏河洲的腰,像是鞭子卷着猎物似的把人捎到了自己眼前。他抬手捏住苏河洲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跟我说话就看着我,总躲躲闪闪的做什么?你平时里那股高贵冷艳呢?以前不是对我挺冲的嘛,怎么,亲过了就变味了?哦——”季路言拖长了尾音,刻意地点点头,“我懂了,你这是在乎什么就怕失去什么,所以……怯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得意了?”

  苏河洲抿着唇,眼角却眯成了细细的线,就好像他看到了耀阳的阳光,有些迷眼。

  “傻东西,”季路言被那小狗似的眼睛看得心里生了一圈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