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就像两个知道谜底的人互相打着哑谜。

  “你都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河洲赶紧背过身去,随意翻了翻那些购物袋,“葱姜蒜花椒大料,香菜芹菜茴香罗勒,能做什么吃的?”

  “还有一棵白菜,俩番茄,六个鸡蛋……”季路言心虚回道,他本想做个番茄炒蛋重温筒子楼的第一顿饭,可惜一条鱼就让他差点烧了房子。

  “白菜?”苏河洲抓起一颗卷心菜晃了晃,“你别跟我说你管这个叫白菜!”翻遍购物袋,除了配料和番茄鸡蛋,就剩下一颗卷心菜。

  “标签上不是写着圆白菜吗?”季路言蓦然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他的厨艺交还得彻底,成了那个五谷不分的货真价实的季大少爷。

  苏河洲:“……”

  这人离开苏家以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去洗米蒸米饭,”苏河洲睨了一眼季路言,“我凑合着做一顿。”

  季路言连声附和,只是这头苏河洲还没把西红柿的皮去掉,季路言那头就喊开了,“河洲啊,米要洗几遍?水要加多少?电饭煲的按键选标准还是精煮?”

  “你他妈是不是个傻的?!”苏河洲扔掉围裙走向季路言。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吵着,气氛竟渐渐变得和谐自在起来。于苏河洲而言,像是曾经在苏家的时候,只有两个人相处的自在,于季路言来说,像是回到了筒子楼里,只不过那个时候拘谨的是苏河洲,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是诚惶诚恐的那一个。

  饭桌上,两个人盛了两碗冒尖儿的米饭,中间除了一碟小鱼干只有一盘番茄炒蛋,两个番茄六个蛋,很难看到一点红色,苏河洲也并不是很会做饭,能捣鼓出来这一盘菜已经是极限了。

  季路言吃得格外卖力,只是心中七上八下地闹腾得厉害。他心想:我是不是得起个头说些什么?那会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氛围,这会儿再冷下去多不合适?可是说什么?忆往昔峥嵘岁月?那不行,我现在是苏路言,往昔的事情别人不提我哪儿知道?苏河洲喜欢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

  “来,让咱们举杯同庆!”季路言心里一横端起了酒杯,“我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他随即补充了一个符合人设的祝酒词。

  “哦,恭喜,”苏河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万米高空是什么样的?一定很壮观吧,可惜我……”

  他害怕坠落的感觉,那种失重的感觉太像他的人生了,在黑暗中下坠,四周如同光滑的井壁,什么也抓不住,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曾经试着去抓过的救命稻草,可惜那是一根草,救不了一个下坠的人,若他伸手去抓,只会将那根草连根拔起一并带入黑暗的深渊里。

  苏河洲苦笑着摇摇头。

  季路言察觉到这个世界里的苏河洲,眉头总是皱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时不时就会突然熄灭了灯火——苏河洲不开心,很压抑。可季路言确认两世的他都没有这样的性格,也许会偶尔有这样的情绪,但他绝对没有那种“生无可恋”的性格。为什么会这样?每一次穿越中,苏河洲身上有的某种性格不都是在折射季霸达吗?因为是系统给的“福利剧情”所以和主线不匹配了吗?

  还是……这就是原本的苏河洲?!

  两个人一个心情抑郁,一个心乱如麻,吃着喝着,不知不觉一瓶红酒下肚,苏河洲又有些飘忽迷离了。

  苏河洲怔然地看着季路言,眼神很专注,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一般,但同时也很冷静,仿佛他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克制”二字。季路言酒量很好,却被这样的注视看得有些酒意上头,那双眼睛里都是他,而它们的主人却在阻止。季路言有些恍惚,和苏河洲之间的种种往事如卷云翻涌,袭上心头。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起身走到了苏河洲身边,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河洲,你喝醉了吗?”

  两个人离得极近,带着酒气的呼吸滚烫着交缠在一起,季路言的心脏砰砰乱响,无数的想法从脑中闪过,但他最终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苏河洲的脑袋,有些不舍道:“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砰!”

  苏河洲猝然起身一把扔开了椅子,两只眸子像是淬了火,一错不错地瞪着季路言,季路言心口一空,那眼神着实可怕,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只是他脚下刚一动作,就被苏河洲揪着衣领拽了回来。

  “送我走?去哪儿?凭什么?”苏河洲突然发力把季路言抵在墙角,单薄的少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道,小臂横在季路言的咽喉,让他险些喘不上气来。

  “咳咳……”季路言看向苏河洲,“河洲,你这是做什么?天晚了,你要是不回家,你妈她……”

  “别跟我提她!我没家!”苏河洲低吼道:“你喜欢我吗?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我就要把扔掉,这算哪门子喜欢?!”

  “不是!河洲,”季路言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才舍不得……唔!”

  苏河洲突然吻住了季路言的嘴唇!舌尖轻轻舔舐过他的唇缝,却又突然离开,仿佛只是为了确认眼前真的有一个人,却因为真实的触碰让他产生了错觉——眼前并没有人。苏河洲如同失去了木杆支撑的稻草人,动作迟钝地松开了抵着季路言的小臂,他垂着头声音微弱悲凉道:“我就跟你在一块,待一会儿也不行吗……”

  “行!”太行了!求之不得!季路言嘴上斩钉截铁,可心里却疼坏了。

  苏河洲那软软的一句乞求,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泛滥出黄河水害般的父爱,虽然在这里,他的实际年龄只有21,可他到底是一而立之年的大老爷们儿,青翠欲滴的少年苏河洲在他面前,说句不合适的,那人都得叫自己一声叔!

  这个想法刚一生出,季路言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这当人家哥还没当够,还想弄个叔来当当,那刚刚苏河洲亲他成什么样了?然而他心里对苏河洲的疼惜却如九天飞瀑,势不可挡地倾巢而出,他知道苏河洲不喜欢苏家,那他就好好疼他,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他当球踢都行!

  季路言发现醉了酒的苏河洲是个需要顺毛捋的家伙,只要他哄两句就特别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让苏河洲乖乖去床上躺着,自己则将碗盘简单收拾了一下,而后去楼下买了全新的洗漱用品,把自己捯饬干净后,又兢兢业业地去侍弄苏河洲,擦洗漱口的都是送到嘴边……

  季路言心里纳闷儿,怎么自己厨艺还回去了,当大太监那会儿伺候人的本事倒是一点没落下呢?甚至颇有几分当爹又当妈拉扯个孩子的意思!

  一通折腾,季路言却心情清净了下来,苏河洲亲他那一下,他的灵魂都炸开了锅,甚至身体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也起了势头,但他不能够对醉酒的苏河洲做什么——前有历史教训,而且他已经不再是只惦记着肉/体那点事,他想对苏河洲好,不带任何杂念地把心都给他。

  为了防止自己定力不够,季路言找了一条运动长裤穿上,并把裤腰的绳子打了个死结才敢放心让自己躺在苏河洲的身边。他躺成了一具呼吸不太正常的僵尸,脑子里翻箱倒柜地想要找找自己当和尚那会儿张口就来的经文,以求能够清心稳神,只可惜没找到——这技能也退还了。

  他挺尸了一会儿,不得不起身把空调调整到16度,试着给自己物理降温的同时,还不忘给苏河洲裹上被子,一来防止他着凉,而来防止自己做不到非礼勿视。又过了一会儿,季路言起来原地深蹲,想要释放自己多余的体力,动了没两下,他转念一想这动作也可以保持臀部曲线——万一日后有用呢?而且……他对着一个男人在这起起落落地深蹲,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儿那种意思呢?!

  季路言为了做个人,快把自己折磨疯了,他现在极其崇拜玄奘法师,要不说人是高僧呢?女儿国、盘丝洞在他眼里都是一副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海王一捧遇水,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