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有不知情的,兹当这人是看了哪出话本子,当自己是独孤信,一门出了三个皇帝女婿。

  苏大有趣得紧:见达官贵人立刻原形毕露地让路垂首,见小商小贩又登时鼻孔示人,且逢人就讲自己很是苦恼,他那儿子成了季家的贵人,季家非要抬举他,弄得他怪难为情的。而后他挑拣小贩的秋梨,拿了一个啃得差不多了,便又说梨子太糙,他不爱吃,他儿子吃了恐是会划拉嗓子,他儿子吃了不好,就是他苏大不好,他苏大不好了,整个季家都得犯愁,不知该如何待他这位季家恩公的老子。

  众人皆当看了个神经病,除了迎面而来故意挑事的刘东喜。

  “哟,这不季家的人吗?”刘东喜明知故问。季家下人上百,他上哪儿认去?若不是此人一路广而告之,他也不知道这个哗众取宠的男人,正是害他折了个儿子的“季家人”!

  刘演和刘溪回去后与刘东喜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折了个刘潇,刘东喜是不在意的,只是可惜他养这么个人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而且刘潇很是会说话,帮他拉拢了不少人,唯独就是吃大/烟这个毛病……但他也懒得管,反正该拿回来的钱和人脉不少就是,刘潇的死活无所谓。

  可据说季家姓苏的小厮让季霸达动了怒,最后还劳动了警察局的人上他刘家门口送口信,让他刘东喜好好管人。

  ……这就是打了他刘东喜的脸!

  这口气让刘东喜很是咽不下,眼前这个丢人现眼的男人不是自称他儿子是季家恩公么?那他今儿怎么也要口头上讨两句便宜。

  “啊,是,怎么了?”对于对方没叫自己是季家的下人这一点,苏大很是满意。

  “听说你那儿子挺厉害啊,”刘东喜皮笑肉不笑地贴近了苏大,“勾弄的季家大少爷为他大打出手,真是一身好……‘本事’!”

  苏大听不懂这些潜台词,连连点头高声喧哗:“可不是么,苏某不才,生了这么个命好的东西,害老子也跟着风光,真是……唉……”

  刘东喜自觉和这种人讲不了拐弯抹角的话,于是道:“苏先生若是觉得苦恼,不如将你这儿子过继给我?”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家父亲,定然是要讨打,但刘东喜一眼就看出这苏大是个什么德行,也拿出自己的荷包,抖落出二十个大洋在手中掂了掂,“这钱啊,还是拿自己的踏实,不是么?苏先生天生好命,若是把你那儿子过继给我也沾沾喜气,这二十大洋兹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苏大立时两眼放光,他手里的五六个大洋宛如就地化作烟尘。刘东喜说的对,他拿着的钱不是自己的……

  然则苏大也是个明白人,若是苏河一直在季家风光下去,他得到的远不止二十大洋。某日他就有幸瞧见了大少爷的怀表,赶明儿就让苏河找大少爷要来,一块金怀表还不比那二十大洋实在?

  苏大撇撇嘴,有些不舍地错开了看着那二十大洋的眼神,拽文嚼字道:“我辈岂是见钱眼开之人?我苏某,以忠义二字立本,这位爷,您那区区二十大洋还是收起来吧。”

  刘东喜收起钱,看了一眼苏大走了,擦身而过时,刘东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季霸达趴在小床上看着苏河的脸,白生生的小脸成了调色盘,越看越是心疼,他一会儿摸摸人家鼻尖儿,觉得小巧秀气;一会儿摸摸人家睫毛,觉得比姑娘家的还要浓密卷翘。

  苏河已经睡了一夜,这日白天也过了一半,不知何时会醒。季霸达的心脏都快被搅成了肉泥,一面心疼难受,一面又疑虑重重。

  “回家……”苏河突然开始挣扎着要起身,只是整个人毫无意识,像是跌入了梦魇之中。

  “哎哎哎,在家了!”季霸达赶紧握住苏河的手。他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就这么趴人床边儿看了一夜。苏河刚一出声,他那颗心脏“呼”地一声,跟猎/枪打到了野湖边的苇子丛里,惊飞了漫天燕雀鸿鹄。

  “别打我,别打我!少爷,我要回家……少爷在家……”苏河开始呜咽起来,莫大的悲伤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了苏河,也绑缚住了季霸达。

  那片野湖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圈圈氤氲而开的波纹,那波纹久久不曾减淡,犹如湖心里有神奇的魔物在翻滚。季霸达只觉得喉咙发涩,眼睛发酸,他摸着那张五颜六色的小脸,用手指轻轻擦去苏河的泪水。

  “东西坏了,要赔钱……答应了少爷,兰志斋,差一点……呜呜……”苏河哭的很大声,仿佛他不是一时在噩梦里,而是一直在一个噩梦里没有出来过。

  季路言坐在苏河的床侧,拉着苏河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季霸达却突然起身,在屋里焦躁地转了两圈,忽而冲到门口,大喊了两声,招来了佣人。季霸达命人好好照顾苏河,他有事先出去一趟。

  他就说这个苏河最近不对劲,兰志斋?那小东西哪儿来的钱去兰志斋买东西?!是不是从季德那得了东西去兰志斋兑换成钱,然后又跑去剧院里潇洒?

  不……不会,苏河不是那种拿钱就知道享受的人,他都迷糊了还叫着自己,还说着要回家。

  那到底,是为什么?季霸达让司机开车,载他去了东市的兰志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上一世的恩怨快要说完啦。

  、人鬼情未了16

  兰志斋内,老板一见是季家大少爷登门,登时喜上眉梢,好烟好茶地招呼着,说话间就要把人往里屋里带,说兰志斋里的好东西都是在顶里头藏着的。

  季霸达驻足,开门见山道:“老板且慢,这些日子有没有一个小孩子,十三岁,个头不高瘦瘦的,”季霸达随手比划了下高度,“眉清目秀的一孩子,不知老板可曾见过?”

  “咋啦?”老板一听就想起了那孩子,但他想到了别处,“那孩子是季大少相识的?咦,那不至于啊……呀!”老板一拍大腿,“我说怎么到了日子那孩子还不来,难不成让拐子给拐了?可那孩子身上连多余的一文钱都掏不出来,拐子拐他那就只能卖到乡下了。但是乡下买孩子都是买小的,十二三了买回去做什么?”

  “那人不来又是怎么了呢?”老板略加思索,又一拍大腿,“啊!该不会是让那些洋人抓去,送上船拉去海外做劳工了吧?可要抓是不是也该抓年龄大点儿的?十二三又那么瘦,怕是没下船就害病死了。那是怎么地了呢?人丢了的话,咱得报官不是?哦哦,现在得叫报案,对、对报案。季大少莫急,我这就去让人上警局替您报案去!”

  说着,老板完全不给季霸达开口的机会,回身冲着最里头的工坊大喊道:“赵师傅,赵师傅!快出来,您手活儿好,快来替季大少画几张画像来!初一初三初五,你们几个一会儿去帮着季大少的人张贴寻人启事去,初二初四初六,你们几个一会儿沿街扫听扫听,看看谁见过那孩子,就是那个磨着我,让我教他编绳结,害我那日回家晚了被老婆赶出……咳咳……十五,你赶紧上我家去,找太太把她的狮子狗借来,让那狗东西闻闻季大少的……”

  老板转身看着季霸达,尚未察觉对方面部神经短路,只顾着问:“季大少,您要找的人在您这儿有什么信物没有,让那狗东西闻闻,兴许能找到,不是我吹,贱内那狗可是个狗精!上回我藏酱缸里的私房钱都被它寻了出来,我还是包在袜子里的……”

  “老板!”季霸达忍无可忍,打断了这难却的盛情,道:“人没丢,跟屋里呢……嗐,我跟你说这作何!我就是来问问你,那孩子是不是上兰志斋……抵当东西过?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