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是不是傻!你喊一声‘救命’啊!”季路言抱着地上的苏河,涕泗横流破口大骂。回到自己的上一世,季路言所见的每一帧,所处的每一秒,都让他生出自己罪孽深重、活该报应的感受,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报应还不够!他配不上苏河洲,更配不上那份让他无地自容的爱!

  “捡那些破烂儿做什么,啊?”季路言撕心裂肺地哭喊,“还要给那个王八蛋买坠子吗?!他配吗,你值得吗?!为什么,你那么好,为什么就是没人看见,为什么老天就不肯给你个好报?!”

  “别打了!”较为理智的刘演冲了上来,一把拉住了疯狂的刘潇,急急道:“孩子小,你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打坏了麻烦!你忘了,今天来剧院里都是什么人,我们现在又是站在谁的地界上!”

  “什么人?”刘潇放下抬起的脚,阴气森森地半转过头,过白的脂粉配上狰狞的表情,仿佛他转头很是艰难一般,短暂的死寂中,近乎能听到他身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咯嘣”声,这刘潇活像僵尸厉鬼!

  他忽然抚掌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继而尖声道:“都是凡人罢了,都是等死的人罢了!谁的地界?那是我们老祖宗的地界!”他的笑容没有缓冲,就像是翻过一页上下内容毫无联系的画纸,下一刻刘潇一脸阴狠道:“老子的地界儿,老子就是王法!我还不能做主了?!”

  画册再翻,刘潇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他推开刘演扑向了立于刘演身后半步的刘溪,他拼命摇晃着瘦弱的刘溪,狂叫道:“刘……刘……呸!我们没有一个人姓刘!!!”霎那间,他又满脸肌肉抽搐,那脂粉仿佛化作千年前的墙灰,犹如墙灰落尽后,墙也不复存在一样,“爹不疼妈不爱,死了爹没了娘,娘能生爹不管,入了狱的爹和被洋人当牲口往死里打的娘……这就是你、我、我们!那狗东西刘东喜就是个畜牲不如的!

  我们生而就该如此痛苦卑贱?有人生来就该锦衣玉食?这天没个天理,这世道没个公允,这地也没个平处!

  为什么?凭什么!我打他怎么了?那我们就活该没刘东喜打?被刘东喜拿去做人情?哈哈哈……我早死了,拉个垫背的咋啦?现在不是闹革命么?那我们的队伍再壮大壮大,不挺好?冤死的人多啊,才能证明这个世道他妈的黑!”

  “刘潇!你又抽了多少大/烟!”刘演一怔,突然意识到眼前之人的癫狂之色是为何,“干爹也没缺过你吃穿银钱,这乱世里能安生活着,你我比绝大多数人活的都要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谁不是这样活?怎么就你活不下去!”

  “活?”刘潇仿佛听见了笑话,眯眼摇头道:“那人和人活的是一个样儿吗?!你且推开窗往下看,一院子的人,有几个是人?又有多少条狗?呵……就连吸血的都能分出个恶魔和跳蚤的三六九来,这算哪门子活?打仗啊,亡国吧!化作冤魂再分个上中下来,看看这回是不是先入地狱的人能占个好位子!”

  “就拿这小蹄子说,””刘潇指着地上缩成一团的苏河,“都是下贱人的命,死一条有谁会在意?又有谁会为我们掉一滴眼泪?!你们心里真的像演的这般模样?士农工商,谁又给过我们一个好脸色?楼下的戏子比我们都要风光,也是个人物啦!我们是什么啊,哈,是比姐儿还不如的臭虫!”刘潇眼神一愣,忽然吼道:“可那小贱皮子居然打我!眼神里都是厌恶!我他妈花钱去烟/馆里当个爷,前脚花了钱,后脚还不是被人骂得猪狗不如?这命啊,改不了!!!”

  刘潇突然抬起红木镶大理石面儿的圆凳,那重量险些将他绊倒,脚步一晃才堪堪稳住,突然,刘潇抡起圆凳就朝苏河砸去!他口中叫嚣着,“我打不了穿金戴银的,打不了拿枪携公文的,我还打不了这么个小赤佬?!”

  “嘭!”

  “啊——!”

  木凳砸在了苏河腿上,即便大部分磕在了地板上,但那笨重的木料,还是把苏河的小腿砸出了一个不正常的折角!

  苏河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那哭声像是一柄无形的烟枪抵在了刘潇手中,只见他更加疯狂,刘潇捡起凳子再次高举起来,这一次他是冲着苏河的头而去!

  刘溪被吓成木鸡,呆立不动。方才回过神的刘演立刻向刘潇冲撞而去——不能出人命,他的命不能跟刘潇这个瘾君子一道完了!

  刘潇却像是疯了的野兽。此人虽然消瘦,且身子常年被鸦/片蚕食掏空,但就是那么一口毒气竟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刘溪站在一旁,立的比门柱子还要稳当,眼神早已清明却依旧无动于衷,宛如置身事外就能事不关己……谁死谁活都与他无关,天塌了有个高的,就算故土沦陷了,也总有冲在他前头的!

  刘演身子稍微壮实一些,但要制服一个瘾君子依旧很难,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楼下的胡琴锣鼓锵锵啷啷——是天女要撒花的高/潮了。

  刘潇顺手抓起一个汉白玉摆件,疯狂地往苏河身上砸。他的灵魂早就死了,躯壳却没有那个胆量,只有把一切不甘与怨怼发泄在一个更加弱小的人身上,这样,他就不算是泥地里的最底层,他还能够主宰一些什么!

  这个疯狂的念头,左右着神智早已不清的刘潇。

  苏河的右小腿断了,他起不来身,就势往一旁滚了些却被五斗柜给挡住了去路。那汉白玉摆件莹润华美,就是一块边角料,也是苏河要卖上个把月香烟才能买得起的,可此时那华丽的洁白渐渐染上了鲜血,都是苏河的血……

  屋内乱做一团,拳打脚踢又是扔东砸西,动静越来越大,压过了一墙之隔那屋的作乐之声。隔壁包间,季霸达正捏着水灵姐儿的一双柔荑把玩,墙那头传来隐约嘈杂声,他倏然皱眉,又静下来听了几许,忽然一把推开身上的软娇娘,两步跨到墙边,侧耳放在雕花木窗上。

  一堵墙中间设计了几扇窗,每扇窗户两面屋子各有一个插销,若是几波人互相识得的,便可推开窗,两屋联通,一同聊天看戏;若是互相不相识,或是不想让人瞧见的,就把窗户一锁,那头开了,你这头锁,一样保密得很。

  但就是隔音比砖墙稍稍差了几分,立于墙边的季路言眉头越皱越紧,他听见了嘤嘤哭声,那声音……

  “先生,不要打了,我……我还要回家,我得回家,我要回家!”

  苏河!是苏河的声音!季霸达瞳仁猝然紧缩,他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无论他怎么和那姐儿互动,总是兴致不高,他怕自己又胡思乱想了,可当他再听时,那哭声……那哭声分明就跟当年他把苏河捡回院子之前的那次一样!

  季霸达不顾身后众人的诧异和呼喊,一脚踢开门冲了出去,向右七八步,他站在隔壁的房门前停了停,这里听到演出和嬉闹的声音小一些,可那哭声却更清晰!

  季霸达当下觉得一股热血,把他的肺都烧成了汤!季霸达身体格外好,比同龄人又高出很多,他抬脚猛踹,没两下便听见屋内“当啷”一声,门栓落地。

  眼前的一幕像是静止了,所有的人都静止了,除了还在发狂的刘潇,以及抱头缩成一团不住哭泣的苏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上一世有些沉重哈~

  、人鬼情未了14

  “……刘——潇——!”季霸达好一阵才找到心跳,他几乎是跳进门的,像只斗鸡似的红着眼扑向了被刘演半压在地上的刘潇。在许多人还穿着剪刀口布鞋的时候,季霸达早早穿上了锃亮的牛皮皮鞋,只见那尖头皮鞋如镰刀一般直直踹向了刘潇的手腕!

  那刘潇都被刘演按在了地上,还顽强忘我地匍匐着上半身去抓够苏河,一手高举着被血污染得看不出模样的汉白玉摆件,一下、一下、一下……

  “咔嚓”一声,皮鞋触及手腕,刘潇的腕骨立刻发出一声脆响,刘潇吃痛低吼一声,电光火石间,季霸达借着惯性一脚踩在了他打人的手腕上,像是踩小人一样狠绝,送给了刘潇那只“奄奄一息”的手腕,一脚、一脚、一脚……

  刘潇鬼哭狼嚎起来,约么是疼痛让他的瘾症过去了,而与刘潇同行的其余二人,皆是无法动弹——他们谁也不曾想到,海城的恶少季霸达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