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苏河洲“惩罚”季路言之后,看着那双明媚的眸子失去了光彩,意识涣散也难掩身心痛苦。当季路言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时,苏河洲登时像被灌了一口反复蒸馏过的烈酒,没有经过灼烧辛辣的漫长磋磨,如同只是吸了一口气,他的整颗心脏瞬间就如脱水毙命一般。

  苏河洲原本积攒在唇边,想要谩骂的话突然碎得无影无踪。季路言是他见过最爱哭的人。笑的时候眼角溢出水光,动情的时候眼角漾起带着钩子的潋滟水波,而且……那湿漉漉的眸子让他很熟悉!

  他见过那人眼里蓄着各种滋味的眼泪,都是让人心驰荡漾的,唯独那一刻——悲伤痛苦的眼泪让苏河洲无比后悔。

  他守了季路言两日,却只敢在门外徘徊,最终,苏河洲决定去北海鱼鲮岛,去寻陆压道人——那闲散圣仙曾说过,若东海三太子愿意,可以用自己的九彩/金鳞换一个心愿。苏河洲没有犹豫,尽管没了那唯一一片九彩/金鳞,他的法力将消失一半,到时候,他不再是九天三界里无人能敌的唯一,甚至不需要四极帝君联手,随意一位帝君出马他便会被擒。

  但苏河洲不怕,起码他还是永生的,法力还足够统领整个龙族。比起季路言散尽修为折损阳寿,用灵珠子换取他的一次免遭天谴,苏河洲认为自己付出这一点代价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暗暗发誓,若是季路言能永生,哪怕是要离开,只要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不会再去触犯天规戒条,也不会再……强迫那人。

  只要永生,只要能看见,苏河洲决意无论如何都要克服蛊花毒种下的心魔。

  要去北海鱼鲮岛,就要途径鲛人族盘踞的海域,青玉白龙遥遥观之,发现自己布下了千年的结界虽然有些陈旧了,但还依旧坚固,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敢问圣僧要不要15

  苏河洲一刻也不敢停,若停下来,他怕自己反悔——三千年前,鲛人族的细作化作重伤少女,趁他背起她的时候,那鲛人竟然在他最脆弱的后颈,打入了蛊花毒!

  毒发初始,苏河洲还留有一丝理智,他没有对鲛人族大开杀戒,只是杀了鲛人族的首领和那位“少女”,将其尸体挂在了北海之巅,并布下了鲛人族永世无法挣脱的结界。他要遭受蛊花毒的折磨多少年,这些可恶的鲛人就要在暗无天日的结界里苟延残喘多少年——看着他们的“王”仅剩一具枯败尸首,日日惊恐;看着细作的下场,惶惶终日!

  从那以后,苏河洲再也不会去救人,也不允许陌生人靠近自己,更遑论去驮一个人?

  除了季路言。他的后颈、龙角、甚至龙尾……都给了那人。

  即便季路言拒绝,想要离开,就算苏河洲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那人在心里扎了根,成了蛊花毒也无法吞噬的存在——他喜欢季路言。

  也正是因为苏河洲明白了“喜欢”,他可以不强求,但他更恨毒了鲛人族!如若不是他们的阴谋,他如今不会是这番模样,至少,他不会一次次地去伤害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然而,苏河洲瞬息间到了北海鱼鲮岛,要找陆压道人却是大海捞针——散仙何时会在一处安安生生地住着?

  苏河洲苦苦寻觅陆压道人行踪数日,这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感知不到季路言的情绪了——额前的封印蓦然开始发烫,异样的灼烫让苏河洲大脑里的神经开始剧烈挣扎,像是猝不及防就被锋利的刀刃一根根割裂开。剧痛让苏河洲一时无法集中精力,更是让他心中慌乱。

  ***

  季路言不能日行万里,只能在龙宫里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伸成了老龟精,也许是老龟精的絮叨让他豁然开朗,也许是知道了苏河洲给自己封印……季路言恢复了容光焕发的风姿俊朗,哪怕顶着个光头,仍然不减半分风流倜傥和风情万种。

  季路言就像一块包金镶玉的望夫石,苦苦守着苏河洲归来的消息。

  他的脸上又染满了笑意,他发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容易满足了。

  期间,季路言去看了老龙王,两个人打了一番太极,最后季路言实在是不忍老龙王那气息奄奄还要吹胡子瞪眼,一副他要让那一半截入土的老龙绝孙绝后,死不瞑目的悲愤痛苦,于是季路言为了让这一世界的苏河洲至少有个善终的爹,不得不告诉了老龙王——他只剩不足一月的时间会“占据”他的儿子了。

  老龙王这才放宽了心,一脸欣慰中又夹杂着微妙的神色,仿佛在赞许季路言“识大体”。但老龙王不是白掌管了龙宫、统领四海这么多年的老油条——季路言交底了,他却没有。

  老龙王的寿数确实快到了,但不至于这么快,按理说他还有一二百年的活路,这次只是一道完全能过去的“关”,但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没料到苏河洲会回来看他,更没有想到苏河洲居然封印了自己——永生的生命全都将只忠于那不着调的和尚!

  老龙王暗中做了手脚。

  若是蛊花毒完全操控了苏河洲,老龙王是万万没有机会的,但苏河洲如今会有“七情六欲”,虽然他自己依旧还迷惘,且那样的“情”和“欲”实在微弱,可那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老龙王有了契机。

  他以自己剩余的阳寿和毕生修为为筹码,用血脉亲缘之间不可割裂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施展了通灵之术,破釜沉舟地解了苏河洲的封印,在苏河洲不肯娶妻之后。

  老龙王本以为自己会看不见个结果就化作尘烟,可没成想苏河洲去而复返,又给了他两百年的阳寿,又当他以为能熬到季路言——一个普通和尚,几十载后往生。那个时候他还有一百来年的寿命,能看到苏河洲后继有人的可能。没想到这个姓季的和尚,居然说自己只会在他儿子身边再待几十天!

  东海的三太子正在变正常,虽然还有暴躁失控的时候,但远不如以前那般恨不得屠戮三界,宛如成魔的可怖。

  老龙王只觉得自己还有的等,有的盼!只是……苏河洲私自改了他的天命,定然会有报应。不过老龙王深信,只要他这个儿子不再犯天条,以其修为,抗下个把责难也不是问题。

  季路言却全然不知老龙王的算盘,一心只想着和苏河洲好好相处最后的时日,如果苏河洲拿回灵珠子,他就把那个东西高高挂在苏河洲的床头,让他晨昏定省地看着瞧着,引以为戒,不要再大开杀戒给自己招灾惹祸。

  他不要灵珠子,只要苏河洲拥有一个好结局,季路言还有些贪心,想让苏河洲平顺永世之余,拥有九天三界无尚的荣光和尊崇——像三千年之前那般,有无数的庙宇信徒,有鼎沸香火,会有人信他,维护他,繁花似锦、一片坦途。

  老龟精说三太子找到灵珠子就会回来,可季路言左等等不来,右盼盼不回——就像初次相遇时,他把苏河洲送去了陈姐那里,苏河洲说要回来的那次他等了两天一夜;如同他被慧安公主软禁,和苏河洲硬是隔了一道万水千山的宫门。

  这种等待的滋味让季路言心里有些忐忑,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咬合在了一起,无论怎么转,每个齿轮在经历一周后又会一一对应——若“分别”就是“命运的齿轮”中的一环,那么苏河洲的结局呢?

  他当上了演员了吗,梦想实现了吗,父亲的身体……好转了吗?

  他顺利逃出皇城了吗,东山再起了吗,他的宏图大业实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