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抄起椅子就是一顿乱打乱砸,好像每砸中对方一次,他都用了自己一生的力气,那里头包含了三个字——“舍不得”。

  舍不得苏河洲受委屈,也舍不得即将要和眼前的人说再见。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隐藏的厨子技能发挥了作用,据说颠勺的大厨手劲都很大,季路言这一顿毫无章法的操作,竟然凭着蛮力有了掌握主动权的势头。他从那群人里抢回了苏河洲,喘着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就像困极了的人的眼皮,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三分钟就到午夜12点。

  “砸,人打不打是次要的,把这房子砸了!”领头的混混擦了一把唇角的血渍,咬牙切齿地吼道。

  “你们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是犯法的知不知道!”苏河洲眼中淬血,小臂上的青筋鼓动着。

  “为什么?”对方冷笑了一声,抬手拿起餐桌上的玻璃花瓶在手中掂了掂,突然一松手——那个换了无数次绿植,到后来被季路言插上了鲜花的饮料瓶应声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人抬脚,在早就枯萎的香水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道:“就这么个破直播间砸了有什么可惜的么?谁让你挡姚哥的财路?哦,这房子也不是你苏河洲的吧,是你身边这个变态的,哈哈哈哈……”

  “季哥不是变态!”苏河洲垂着眼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季路言。

  那个人绝对不是变态,他心想,那个人是他的助理,却连起码的家务和最基本照料人的事都不会做、懒得做的人,但……那是阻止了自己犯错,又拉着自己站起来的人。

  是一个一直在鼓励、支持他的好人!是他或许……

  “不是变态?”几个人面面相觑,而后拍着手像是听见了笑话似的,大肆嘲讽地笑了起来。“他不是变态,那么你就是变态了啊!你俩……啧,别不是真有一腿吧?到底你上了他还是他一直觊觎你?哎,这么膈应人的事你们自个儿慢慢消化,我们啊……”那人说话间,忽然发现了桌上的菜。

  “哟,小两口生活的滋润呀,这菜做的……啧啧啧,我们兄弟几个是不是打扰你们的烛光晚餐了?来,来,兄弟们,人家小两口吃个宵夜都讲究情调呢,我们也得给人助助兴不是?”那人突然掏出了打火机,“啪啪”两声打火机窜出了火苗,那火苗直直就往那张米色的格子桌布上去!

  苏河洲这才看到了桌上的菜,室内的光不甚明亮,但却是极其温馨的暖黄色,过去的几十个夜晚里,他就是在这样的光线里和季路言朝夕相处。

  一开始是他惊喜于对方的厨艺,到后来就变成了季路言一点点教他手艺,他们吃着同一道菜,一个点评,一个认真记着笔记,日子就像是在那各式各样的滋味中,在那一笔一划的书写里,在那本季路言手写的菜谱里,一点点变得丰富饱满起来。

  “你要是敢点火,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苏河洲猛地冲上前去,一脚踢开对方手中的打火机,他像是个亡命徒,将雨点般的拳头毫不客气地全赏给了那个侮辱季路言的人,那个想要毁坏这个家的人。

  “今天你们要是敢砸了这里,我苏河洲豁出去就是去坐牢,也不会让你们走出这个门一步!谁要再敢说季哥是变态,不如直接哑巴了算了!”苏河洲骤起的爆发力和战斗力可谓是力拔千钧,只见他把那试图放火的人打的哭爹喊娘,随手又拽过一个人,屈膝猛地撞在对方的腹部,抬肘狠击其口鼻。

  不知是谁趁乱抓了一把桌布,桌上的餐盘应声而落,碗盘“噼啪”碎裂。

  这一刻,苏河洲神情阴翳,就像背后燃烧着红黑色的地狱之火,他一脚踹倒了那个扯掉桌布的人,鞋尖碾着对方的手腕,直到那人的腕骨发出“咔嚓”的断裂脆响,他依旧不放过,他狠狠地踩在那人手腕之上,用力地碾着,宛如他所到之处皆要一片鲜血淋漓和撕心裂肺的惨叫来铺路!

  “啊!鬼啊!”有人大叫了一声!

  苏河洲充耳不闻,暴怒嘶吼着:“我窝窝囊囊过的这么久,早就不想这么活了!来啊,要死一起死,一起下地狱!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糟践我季哥!”

  “污蔑他名声?”苏河洲一脚踏在其中一个早就倒地不起之人的肚子上,对方顷刻躬起身子抽搐起来。

  苏河洲冷笑,“还把他做的饭砸了?你们也配?!你们就是现在从地上舔干净吃了都不配!季路言教我重新站起来,我怎么敢再倒下去?

  他不是变态,不是!我拿他当大哥、恩师、朋友,但我发现自己喜欢他了怎么办呢?谁要敢骂他,我不爱听怎么办呢?!你们说我怎么办呢!”

  那四个人已经被打的根本起不了身,姚易尧给他们钱财办事的时候,分明说过这个苏河洲生性优柔寡断、胆小怕事,是个最好拿捏的,所以他们发现苏河洲的时候便一路跟踪他,直到他被一群人带走,而后又出现他们才找到了这个筒子楼。

  可谁成想,这人竟然这般狠辣!更何况……何况这屋里有鬼!

  几个人就算没有被苏河洲打死,早也吓得半死了——他们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慢慢地变得透明,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们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疯狂的苏河洲,是不是也被什么厉鬼恶灵附体了!

  季路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在苏河洲冲上去和那些人拼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不了了,像曾经上演过无数回那样,他静静地等待自己消失不见——从魂识到身体,他将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他说不出话,魂识还没有被系统收进小黑屋,他只能默默在原地听着、看着一切,这他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悲哀的一切——

  苏河洲变了,彻彻底底变了,变成了他喜欢的那个模样,身上不见分毫的犹豫胆怯,那是一个或是携风带雨或是霞光万丈的苏河洲,是最强烈的存在。可苏河洲不再是那个让人容易忽视的“透明人”,他却开始透明了……

  老天真会开玩笑,偏偏在分针过了12之后,让他听见了苏河洲说喜欢他。

  “我去你个兔崽子!你早点说会死吗!这下老子是‘死’了!”季路言狠狠地骂着,可他却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抹了两把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眼泪。

  他又哭鼻子了,季路言唾弃自己混得娘们儿唧唧似的泪腺发达。哭什么啊,哭那就差了分毫的机遇吗?

  是,也不是。

  他知道自己的眼泪里,有多少是因为难过,难过于这句话太迟,他没有等到;有多少是因为期待,期待于苏河洲这句“喜欢”他等了太久;还有多少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于他等来了这句话,却无法和那个人拥抱一下。

  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他喜欢苏河洲,从一点点到很多,从喜欢苏河洲的一部分,到今天一见面起,那样一个苏河洲他完完全全的喜欢上了!

  苏河洲发泄够了,生事的人也屁滚尿流地跑了。可他转身却发现季路言不见了!不知为何,他心中一点也不讶异也不惊恐,只是无限蔓延的悲伤笼罩了他整个世界。

  “季路言,你又走了啊……”苏河洲不禁说出这样一句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这句话里有什么古怪。他只是默默走到餐桌一侧,捡起地上的烤鱼放回了半张盘子里抱着发呆。

  他做美食主播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这道怪味烤鱼,但那不是他第一次吃。他记得在片场的时候,有一回听见剧组的人说今天加餐,有“自己人”露两手,就是那天他吃到了人生中最美味的烤鱼,也在那天他遇到了一条小白蛇——那条白蛇被人打死后,过了不久也是像今天的季路言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