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从李菁菁那里得知,苏河洲是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被星探发现的,一开始他便以性格不合适拒绝,但一听说来钱快,又接过了名片。因为外形出众,经纪公司也算是开了后门,培训费等等都算在了往后的分红里,和公司签的是霸王合约,只能拿三成,但就这三成,也足以让一个咖啡馆的小工动心。

  苏河洲的个人信息显示,他是单亲家庭,据说母亲早早没了,考上大学最终没去。

  静下心来,季路言好像更能体会苏河洲的处境了:这样的人大多骨子里自卑,辍学打工想必也是因为经济压力。

  卖肉,是苏河洲心里一根刺,季路言将这根刺拔出,又狠狠插了回去,苏河洲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鲜血淋漓的痛,仿佛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人,也在他心口的血窟窿里,让人无力招架,只想认命。

  他难堪开口道:“我爸要换肾,前期透析、手术、后续治疗,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排异和并发症……钱,都是钱,我有什么办法?

  小明哥说的对,菁姐看上我是我的福气,我不该自私,不该犹豫不决,我……”

  一滴眼泪划过苏河洲的眼角,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季路言觉得自己的心里尝到了。

  那滋味是酸涩的无能为力。换做以前,他大可以豪迈地开口:“这事儿包我身上。”换个肾前前后后顶多几十万,撑破天了一百万都够把病人养的白白胖胖了,这一百万在他眼里算什么?哄小明星买一两个爱马仕,亦或是和朋友赌上几把……他随手捐个功德都三百万呢!可是现在呢?他身上除了剧组开的工资,他连一万块整票子都凑不出来!

  他拿什么去指责苏河洲?

  “你用不着那么做,以后我是你的贴身助理,这事儿我来办。”季路言伸手捏了捏苏河洲的脸,很轻。

  可他的心情却异常沉重,他来办?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总之,一定要阻止李菁菁明日的“邀约”,其余的……

  他以前都是花钱办事,一群人围着自己转,哪就有自己操心的时候了?往后只能“顺其自然”。

  “季哥!我和你……素不相识,你……”苏河洲看向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心中五味陈杂,他是感动的,但更多的是挣扎——经纪人让他顺从李菁菁,利弊摆在那里再清楚不过了,可这个自称是自己未来贴身助理的人,却说他不该那样做。

  如果心中的天秤早有倾斜,那么旁人一句话,只是笃定了他的选择,可那天秤本就是平衡的时候,反而……有人在一边加了砝码,自己忍不住就会在另一边加上等同的重量——就像是如果天秤一直平衡,自己就不用立刻做出判断,不用承担后果一样。

  一整个下午,苏河洲不再说一个字。

  看着苏河洲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季路言心里的星星之火逐渐蔓延开来,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揍人,也不管电视里定格的画面是他朝思暮想多少轮回的东西,终是愤然离开了苏河洲的房间。

  这世界上怎么有优柔寡断到这般地步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怎么有点……

  季路言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自己心中蓦然一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对那个又憨又婆妈的人,得上狠劲儿了。

  傍晚,苏河洲收到了剧组发的盒饭,隔着透明盖子,他一眼便看见了菜式要比平日里丰富许多,饭菜的中央还有一枚圆圆的胡萝卜片,上头用刀子刻了一个哭脸。苏河洲用筷子夹起那个“哭脸”,却发现下头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胡萝卜片……是个笑脸。

  能安排这样盒饭的人,只有生活制片人——季路言。苏河洲下定决心,不能再辜负季哥的好意了,那人,是真的关心他。只可惜他今天令季哥失望了,怕是那人也和宋小明一样,后悔带他了吧?

  次日一大早,苏河洲还在睡梦中便听见了房门被敲响的声音,“Room Service!”季路言的声音响起。

  苏河洲紧张忐忑中藏了几分欣喜,开了门。

  “季哥,你……”

  “接你去上戏啊,我总要提前适应适应当你贴身助理的节奏吧?”季路言眨了眨眼睛,开闸放水似的泼洒自己的魅力。

  “幸好啊,我只是剧组的临时工,不影响和你公司之间的合约,来,出发了,带你先去上妆,那都是我的姐姐妹妹们,我特意打点过,你现在啊,不仅有贴身的助理,还有专属的化妆师和造型师了,走!”

  季路言一脸阳光明媚,像不知什么是愁,对他的亲切关心,仿佛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会突然灼人却永远鲜活跳跃着。

  苏河洲心跳一快。

  但很快现实就将他一棒子打回原形——医院通知他父亲的病情恶化了,今天还有李菁菁和他的对手戏:

  李菁菁饰演的“白素贞”和苏河洲饰演的“许仙”要圆房!

  这场临时加拍的戏,是他和李菁菁之间的第一次对手戏,是李菁菁特意要求的,他不能请假不能逃避,他……

  苏河洲只觉得全身冰冷,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

  站在人群后,和人假意闲聊的季路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说这李菁菁为了尝口鲜肉还真是肯劳心劳力,是想要为晚上的活动提前预热吗?

  他虽然和李菁菁做了交易,但对贼婆娘还讲什么道义?尤其苏河洲就是他的攻略对象,他非要李菁菁鸡飞蛋打不可。可是他得等等,等再试试苏河洲的态度,让那人自己知道疼了,怕了,才是他该上演英雄本色的时候。

  正式开拍了一会儿,果然不出人所料,这剧情走向哪还有点“神话爱情”的模样?

  李菁菁顶着大红盖头和戳成了一截木头似的苏河洲并肩坐在喜床边上,一声含娇带媚的声音响起:“官人,吉时都快要过了。”

  就差把“赶紧宽衣解带”刻在脑门上了。

  季路言只觉得自己失算,光想着提防那贼婆娘戏外霸王硬上弓,却没成想,这得了饥渴症似的娘们儿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调戏自家小玉兔儿。

  演员么不是,这是在工作,还务必要敬业地工作!

  好在许仙的人设本就是文弱书生,和一千年蛇妖比调情自然是比不过的,苏河洲的反应算是本色演出,导演没有喊“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