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俞还没走到面前,那老妇人站不稳,往一边歪去,赶巧抓住旁边一个壮汉的手腕。那壮汉呆滞片刻,最终还是将老人家推开。

  老人家往后踉跄几步,被赶上来的莫文俞稳稳扶住。

  许是真的如那两个女子所说,被骗怕了,虽说人心不坏,但大家都不愿意管这种事情。那壮汉略带歉意望过来,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见有人管这件事,人群也觉得没什么看头,一哄而散。而府上的家丁正好寻过来找祝舒,道要核实账目,祝舒和阿暑二人便先回了府。

  而莫文俞放心不下看不见的老妇人,便搀着对方,执意送人回去。

  其实本该家丁送就好,但莫文俞不知怎的,心中一动容,便留了下来。似乎这世界上很多世界,只需要一瞬间的决定,也不需要原因,事情就这么发展着。

  但没拐几条街,莫文俞就猛地意识到,他一个刚穿越到这里来的,完全不认路!别说从这里送老妇人回家了,就连怎么回祝府都不知道!

  扭头看看周边,现在铺子大多打了烊,镇上又黑黢黢的,能打听到路才怪!

  “大娘......您......”莫文俞扭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认路吗?我不太认路。”

  老妇人:“......”

  好在老妇人虽说眼盲,但对于道路很是熟悉,两个人就这么磕磕绊绊走了半道,也不知晓到底是谁送谁,弄得莫文俞满头大汗。

  桂花镇向来早早就熄了灯,今日也不例外,除却一些通宵达旦的小铺子外,大多已经歇息。二人迎着夜风缓缓而行,倒也算惬意。

  除却莫文俞不识路这点外。

  “小伙子,谢谢你啊。”老妇人倒是没在意,看上去很是乐观,和方才慌张的模样截然不同。

  莫文俞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很想说,不,是谢谢您的好记性。

  “老身姓宁,就住隔壁街。”老妇人苍老的手拍了拍莫文俞的手背,似是安慰,“老身出来寻儿子,可是迷了路,好在遇到你这么心善,不然已经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莫文俞有些疑惑,“寻儿子?方才推开您的,不是您的儿子?”

  闻言,老妇人也有些疑惑。莫文俞便将方才两个女郎的话说了一遍。

  哪知,老妇人乐了:“那人不是,就是一路人,方才老身站不稳,不小心扶到那人了。我儿子怕我怕得很。”

  “我那傻儿子,天天就知道比试。”

  莫文俞一愣,觉得有些耳熟。

  “我那傻儿子,很会做酥饼,就是人耿直了些,天天惹祸......”

  莫文俞越听越觉得耳熟,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还没说完,一声带着哭腔的大吼打断了老妇人的话。

  “娘!您咋又自己出来啊!”

  莫文俞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宁折一把鼻涕一把泪冲过来,额上满是汗,一张脸因为着急憋得通红。

  “还真是宁折......”莫文俞顿时觉得这世界真小。

  宁折冲到妇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又是一顿哭,“您不知道您眼睛看不见不能乱走吗!咋不在家等我......!哎呦,您又揍我做什么!”

  宁母抡起一个拐杖就甩到宁折身上,那叫一个精准,不偏不倚正好挨在对方屁股蛋上,一点差都没有,眼神看上去好得很。

  莫文俞眼皮子都跳了一下。

  “嚷嚷什么!没瞧见我正感谢小郎君呢吗!”宁母精神起来,全然没有方才慈祥的模样,“还有你!天天收摊这么晚!不知道早些时候回家喝汤吗!”

  未了,又抡起拐杖朝着自家儿子肉多的屁股蛋揍下去,“要不是有这个小伙子,我早被不知迷路到哪边去了!”

  莫文俞很想打断,他真不识路,要不是对方记得路,他俩早就迷路到隔壁镇子上去了。

  闻言,哭得鼻涕横飞的宁折隔着眼泪这才发现,莫文俞就站在旁边,错愕地看着痛哭流涕屁股挨了几拐杖的自己。

  方才因为自家娘走失,到处都找不着,太过着急了才没看清旁边有谁,这会放松下来了,才看到有人。

  若是旁边是别人,宁折倒也不觉得丢人,左右都不认识。但问题是,这是他的对手啊!对手!

  “你......你别看我!”宁折直接捂住脸,嗔了一句。

  莫文俞眼皮子又跳了跳。一个大小伙,捂着脸这样说话,着实有点难以直视。

  结果宁母又一拐杖朝着屁股蛋扫下去,“嚷什么嚷!快道谢!”

  莫文俞瞧着那发着亮光的拐杖,后退了几步:“要不......还是别了吧?”

  *

  原是今日宁折收摊收得晚,已经过了平常的时辰,宁母担心出了什么事儿,便出来寻,结果寻着寻着,就不知道寻到哪里去了。

  当听闻了莫文俞就是自家儿子要比试的对手后,宁母气得又一拐杖过去,“天天嚷着比比比,我看你是皮痒了对吧!”

  拐杖敲在宁折的屁股上只一瞬,很快就收回。

  虽说嘴上说得狠,但莫文俞看出来了,宁母下手并不重,就是吓唬自家儿子一下。若是真的重了,恐怕宁折的后边都肿了。

  小时候莫文俞长身体容易饿,收养他的亲戚家又不给他饭吃,他就偷,可是每每都被发现挨打。

  其他人揍得还算轻的,一个老头揍得最狠,次次拐杖不打折了都不罢休。因而现在,莫文俞看到拐杖还是会下意识瑟缩一下。

  人长大是长大了,可是留在心里边的那个坎就是过不去。

  宁折挨了训,也不恼,乐乐呵呵地哄自家老母亲开心,又跑去后屋盛水给莫文俞。莫文俞这才趁机打量起了这间小茅屋。

  他们住的是小茅屋,屋子虽不大,可是很温暖。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饮水的碗,柜子上边放着干净的案板,估计是新做的。

  屋子的一角刻着身高线,旁边写着“折儿三岁”的字样,看样子是宁折的身高线。

  感受到莫文俞的目光停留在角落,宁母笑道:“那是那个臭小子的,前些日子嚷嚷着丢人说要擦掉,被我拦下来了。”

  “桌上的那个新案板,是臭小子自己做的,说自己做的,切起菜来才香,简直是胡说八道。”

  虽是这么说,宁母的表情却是乐呵的,眼神虽然迷蒙,却满含深情。

  莫文俞没有经历过亲情,从来都不知道这种心情是怎样的,但如今看来,滋味许是很好吧。

  说着说着,宁母转头望向莫文俞,“小伙子,你别怪那臭小子,他从小就爱找人比试,说是要得到我的承认。”

  “也是我的错,他爹很早就过世了,我怕他养不活自己,逼着他做这门手艺,才让他变得这么要强。自从我因病眼盲后,那小子就更好胜了。”

  顿了顿,宁母又叹道,“我都听邻里说了,都是他自己乱来。那臭小子执拗,可是心善,小伙子,若是他有什么不对的,大娘先和你道歉。”

  莫文俞缓缓抬起头,迎上对方的目光,里边有着亲情的温暖,还有道不尽的情感。

  许久,莫文俞的唇张张合合,忍着心中的酸楚咧嘴一笑:“没有的事,大娘。”

  “宁折人不错,真的。”

  就是傻了点。

  但也不错,是个很好的生意合作伙伴。

  想到这儿,柳叶眼微微一弯,心中百感的滋味缓缓消失,开始盘算起摊子该加些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