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一片海棠林,柳飞莺托腮看着窗外花瓣落下想着在被围攻时好像有人帮他挡了枫花谷的银针。可当他再次回头看向那处时并没有人,一瞬间他恍惚以为是晏江澜。

  如果不是晏江澜,那会是谁?

  不知为何回来以后心里总有些乱七八糟的感觉,直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窟窿头说见过他,似故人重逢,她撂下一句还会再见面。

  原本他就记不清剧情,相思子若是那名女子下的毒,那《乱魂抄》这种邪功又是何人放出来的?

  带着这些疑问,他想了许久,久到晏江澜叫了他的名字都未曾听见。

  而其中,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晏江澜似乎话里有话。眼下能救他的只有晏江澜,海棠树后的高手难道是他崆雾峰的弟子吗?

  晏江澜为何将自己带在身边,只单纯因他对他有利用价值?还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

  柳飞莺:晏江澜喜欢我?

  一想到这种结论他立即从脑海里打消这个念头,柳飞莺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看着身前的银发,他才发觉那会被枫花谷的人偷袭,还把晏江澜送他的玉簪给打碎了。

  自己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着玉簪心中顿时起了无名的怒火。

  他在怀中掏了掏,摸到他藏于身上的那两枚鸟蛋。又看了眼脚边的兔子,他嘴有些馋了。

  晏江澜将他丰富的表情全都捕捉在眼中,虽然不知道他左顾右盼的在看什么,可神色一会凝重又一会生气似的,连叫他的名字都听不见。

  晏江澜的黑发散于身后,马车外的轱辘声撵上泥土,花瓣被卷进潮湿的土壤,混着土腥味和花香的味道传入鼻中。他墨色的双瞳微微抬起,看着他那张比花还娇的脸,沉迷其中。

  柳飞莺是个会骗人的小坏蛋。

  晏江澜轻轻抬手将自己的发簪取了下来,递到他面前道:“是在害怕丢了玉簪我责备你吗?”

  柳飞莺微微一愣,恍惚抬起头来,眼珠转动,他眨眨眼,又眨眨眼。看着晏江澜手中的玉簪,伸手接过。

  “没关系,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了。丢了的东西可以再去寻回来,可是,要是人的魂儿丢了,那可就真的找不回来了。我的给你,你别再想玉簪的事情了。饿了吧?我瞧你也没找到什么野果充饥,我们不如停下来,将兔子烤了吃饱喝足再进白记庄?”

  柳飞莺的目光投向他,晏江澜的眼神是如此的摄人心魄,有一瞬间似乎觉得他说的没错。如果是人的魂儿丢了,那就完了。

  他想了许多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连往后万一回不到老爸老妈身边的日子都想好了。晏江澜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算是…朋友?或许是吧,是朋友,是死对头,还是敌人。可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到不像是敌人。

  晏江澜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心安?明明他心里憋了一堆事情,可被他看了一眼就顿时觉得天清气朗一样。

  最后话到嘴边,他只能说出一声好。

  其实原本,他不打算吃兔子的。他是嘴馋,可看着兔子,不争气的肚子在此时叫了起来。

  晏江澜微哂道:“那便在这儿停吧。”说着,他还伸出手想要抚摸柳飞莺的头。

  那双冰凉的手刚伸出来,柳飞莺的目光便随着手移动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抓紧了似的,车轱辘一轮又一轮的压着海棠花,树上的花瓣零星的飘了些进来。绯色的光影穿过他的银发,风卷着落花停到了晏江澜的手背上。

  柳飞莺心中一颤,睁大双瞳。

  摸我,不要,停下…

  他浑身一顿,竟然脑中冒出如此想法,他居然期许着晏江澜像往常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

  晏江澜的手忽地停顿,顺着落花扫去,视线落在柳飞莺脸上。没想到他带着慌张又害怕的表情,羽睫微润,涟涟清泪。

  晏江澜收回手,转身出了马车。

  如果他再不出来,或许,他真的会忍不住抱他。

  柳飞莺落泪了,他握着晏江澜的玉簪擦拭泪珠。

  为何会这样?

  直到到了白记庄,柳飞莺抱着兔子下了马车,最终也没将这两只兔子烤了吃。

  这里青山碧水,石板路上铺满了阳光,青苔斑驳,街上铺子很多,来往都是生意人。他们在一间客栈外停了下来,柳飞莺环顾四周,听见远处传来锻造的敲打声,而那铁匠铺子外蹲着一个小男孩儿。

  他就像是柳飞莺看见的叫花子那样,端着破碗跪在角落要饭,是个小乞丐。身后还有盖着白布的一个男人,连双鞋子都没穿,就这么躺在湿漉漉的青苔石板上。

  晏江澜转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询问道:“你想帮他?”

  柳飞莺愕然仰起头,透过斗笠的白纱,他看不清晏江澜脸上是何表情。

  他侧身从他身前穿过,若无其事的走开:“不想。”

  晏江澜跟在他身后,车夫提着包袱早早就上了楼,这间客栈的样貌与摆设显然与他们在上一个客栈的差了许多。

  虽然楼梯有些摇摇晃晃,踩起来嘎吱嘎吱作响,年久失修,可却十分的干净。

  柳飞莺自打从马车上下来了就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同往日那般对着晏江澜笑得肆无忌惮,一下子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晏江澜至始至终对他,都与往常一样,只是唯一的,再也不与他有肌肤接触。

  这次破天荒的,他要了两间房。

  柳飞莺独自坐在房中,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推开窗正好看见铁匠铺子,而那个小乞丐还跪在地上不停的要饭。

  人潮涌动,正午的阳光透过纸窗照亮了房间。

  柳飞莺摘下斗笠,掏出玉簪出神的看了会。他忘记了,自己不会束发,索性又将玉簪放回。

  这样也好,他无需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他只要完成剧情歌的任务,得到那两本武林秘籍,夺得武林大会的魁首,他就能离开了。

  街边忽然响起争吵的声音,柳飞莺顺着声音望去,是那小乞丐被铁匠推搡摔倒在一旁。

  铁匠大喊道:“你这个臭要饭的,带着你那个死酒鬼老爹滚一旁去!别挡着我的门店做生意,他要是死了你赶紧给他埋了,弄得我的铁铺子一股馊饭味!”说着一脚将地上那具尸体踢了出去。

  小乞丐摔破了碗,抱着尸体放声大哭:“爹!爹!爹!”

  众人围观,有的指责铁匠太过分,有的说那小孩儿本就不应该在人家店铺门口要饭,显得晦气。有的还说他应该早早就将他的死老爹埋了,等到日头过去,天气暖起来,那尸体定会发烂发臭。到时候,不光是铁匠,连整条街的铺子都会将他驱逐出去。

  柳飞莺略略沉思,最终关上窗准备回到桌前。

  正巧房门被推开,来人竟是晏江澜,他端着饭菜慢慢走了过来。

  柳飞莺脸上一顿,他以为晏江澜不会再过来了,不料他居然带着香喷喷的饭菜走了进来。

  他眉目肃然,道:“我以为,你不过来了。”

  晏江澜放下吃食,在他一旁坐下,举止优雅,缓缓开口道:“虽然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人总是要吃饭的吧。我想,你一个人肯定会觉得寂寞,所以我来陪你吃饭了。”

  他总是这样,带着温柔的语调对他说这些话,柳飞莺霎那间又愉快起来,之前的阴霾烟消云散。

  “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觉得孤单,我好得很,我才不寂寞!”

  晏江澜又从袖口中掏出一根红色的发带,很素,连花纹都没有。

  他放在桌上,道:“我想你不会束发,你以后就用这个罢。”

  柳飞莺转动眼珠,盯着那红色发带问道:“为什么都是红色?”

  晏江澜又将碗筷放在他身前,良久,抬眸道:“我说过,只有它与你最相配。”

  他一时讷讷,飞快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入口时才觉这肉十分鲜嫩多汁,混着姜丝的清香,连骨头都剔得干干净净,柳飞莺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香啊!”

  晏江澜伸手又夹了盘子里的肉放在他手边的碟子,道:“兔子肉。”

  柳飞莺微微愣住,咽下兔子肉,放下筷子道:“你把兔子杀了?”

  “怎么?不好吃吗?”

  他摇摇头,又拾起筷子:“好吃。”

  他越来越摸不清晏江澜了,明明他是江湖正道,本性至纯至善,他性格纯真无邪,一心只在修剑练功参悟秘籍心法。倒不是说他因为杀了一只兔子他的人设就崩塌了,可总觉得晏江澜,很不一样。

  柳飞莺吃饱喝足后听见窗外的吵闹声更大了,晏江澜停下喝茶的手问他:“你很在意吗?那个小男孩儿?”

  他漱漱口,半带轻笑道:“与我无关。”

  晏江澜站起身,脸色微变,柔声道:“莺莺,你若想帮他,我不会阻止你的。这才是原本的你,对吗?”

  柳飞莺回眸转身,秋瞳剪水,对上他深邃柔和的目光,怅然道:“不,我并不在意。”

  不,他在诡辩,他在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晏江澜走近他,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

  柳飞莺低下头。

  害怕什么?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是大反派啊,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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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怕啥啊!冲啊!急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