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额遗产

  话说古千流到了牢房之中向王百春打听事实经过,可怜那王百春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细节。

  何雄究竟是怎么死的,县衙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她是一概不知。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绝对没有杀人。

  在见识了姐弟情深之后,古千流也觉得,这王百春看似一个性情中人,且心地良善,不像是奸佞之徒。

  这毒害亲夫的事情,应该做不出来;可万一要是有个王婆在那里挑唆,再来个西门庆在那里撩拨,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呢?

  古千流想到这里,使劲摇了摇头,王百春不会成为潘金莲的。

  他必须得相信王百春,唯有相信她,才能真正为她做出最好的辩护。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策略。

  可是吕之恒不会给他充足的时间去考虑。衙役告知,明日就要开庭审理王百春谋财害命一案。这让古千流,自成为讼师一来竟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

  威——武——

  新昌县衙的衙役们,叫的声音虽然不似清江县那么响,但声音里却充满了无情和冷酷。

  这样一群人,在这样一个县令的带领下,变成麻木不仁的打手也在所难免。

  那吕县令端坐于大堂之上,一脸的凶样,手拿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呀,将那犯人王百春带上大堂!

  旁边有衙役,恶狠狠拖着王百春扔在了堂下。可怜王百春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华,这时节被折磨的披头散发,全无了一点模样。

  王百春,还不如实将你谋害亲夫,图谋财产的事情,像本官说来?吕县令喝道。

  那王百春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大人,民女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

  这边,古千流走入堂下,向吕县令鞠了一躬,说道:大人在上!小民古千流受王百春之弟王百仁委托,特为王百春进行辩护。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还百春姑娘清白!

  那吕县令大喝道:大胆刁民,仗着口舌之利,胡说八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来呀,先给我将这大胆讼师打上十棍!

  这是什么来由?古千流还在纳闷呢,大宋律法,凡讼师出庭,可不跪,可免责,不受当事人牵连。这吕之恒这么大胆,公然违抗律法?

  还没琢磨过来呢,就被人摁倒了地上,紧接着重重的棍子啪啪啪,就打了下去。

  这边李大根可受不了了,一着急从人群里冲出来,吼道:快快住手!一手一个,就把这俩衙役给推到一边去了。赶忙扶起古千流,问道:老爷,你没事吧?

  古千流倒也没事,打了几棍子,虽然有些疼,好歹没有伤到皮肉筋骨。站起身来,在李大根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大根噌一下跑走了。

  这边吕县令大喝:大胆狂徒,胆敢搅扰本官审案,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这边古千流急忙拱手道:大人息怒。那人本是草民属下,草民方才有要事要他去办,此事堂下才好报于大人知晓。还望大人海涵。说完,冲着吕县令挤了一下眼。

  那吕之恒看到这里,心里想,估计是要送礼与我。也罢,今日就饶你这一回。

  说道:即使如此,且网开一面。你既然是王百春的讼师,究竟有何辩护意见?

  古千流说道:大人,王百春并未杀人,乃是清白的。

  吕县令是生了气了,心说,说来说去,还是不给本官面子啊。就算你送礼与我,也不能耽误我独立审理案件。

  喝道:一派胡言!

  古千流问道:敢问大人,何以断定王百春是杀人凶手?

  吕县令说道:他夫妻二人在我这里争夺遗产,这王百春争夺不过,便要杀人夺财,合情合理,论杀人动机,她是最有嫌疑!这有何难?

  古千流问道:既如此,此案皆是因为遗产而起?

  吕县令说道:废话!你是讼师,难道连这也不知?

  古千流说道:多谢大人明示。既然这杀人案乃是因为遗产争夺而起,敢问大人,这遗产之争,可有论断?

  吕县令喝道:这不在审理的么?

  看官听闻,其实,吕之恒并未打算审理遗产争夺案件。就着这毒害亲夫的案件,处决了王百春,那何举人再无子嗣亲属,偌大遗产无人继承,县衙便可收回。这是吕县令自己的如意算盘,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去管遗产争夺的事情。

  古千流问道:大人,如若王百春获取遗产乃是合情合理,大人所述杀人动机,岂不是难以成立?

  吕县令生气了,心想,好你个小子,跑着来是想要打飞我的买卖啊!

  喝道:她毒杀亲夫,有理有据,还有什么资格获取何举人的遗产?

  古千流问道:大人,获取遗产可是何举人生前遗嘱设立的。那时节,可没有这杀人案件。

  吕之恒心想,好像也对。

  说道:那又如何?

  古千流说道:敢问大人,我朝律法规定,遗嘱赐予财产的,是否有效?

  吕县令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有效。

  古千流又问道:大人,那何举人生前可有意识不清?

  吕县令道:何举人乃是本县大善人,工于书法,饱读诗书。比你这不学无术之辈强过太多。

  古千流说道:大人,何举人既是聪明绝顶,他所设立的遗嘱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何举人的书法众人也都知道,敢问大人,那遗嘱可是何举人所写?

  吕县令到这里,脸就耷拉下来了,为什么呢?这一步步,感觉到自己离这么个巨额的财富越来越远了。

  生气的说道:此事尽人皆知,是何举人笔迹。

  既如此,遗嘱应当有效,王百春有权获得遗产,何来争不过遗产、图财害命之所?古千流问道。

  吕之恒喝道:明面上如此,谁知道背地里有什么阴谋?难道你能保证,这王百春没有做过苟且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古千流大声说道,大人,律法有云,断案应看证据,妄加揣测可不是审案之法啊!

  吕之恒一拍惊堂木,说道:胡言乱语!那王百春一介女流,听闻何雄要休妻,心生歹意,毒害了何雄,正好霸占何举人家产,合情合理,岂容你信口雌黄?!

  古千流说道:大人,敢问休妻可能导致遗嘱无效?

  那吕县令忽然停住了嘴。原来,这宋朝律法有云,遗嘱说给了一个人遗产,那么就要根据遗嘱来做;

  这个人不管是不是还在这个家里,并不影响遗嘱的效力。

  这吕县令,想到了这一点,故而嘴里停顿了一下。

  可忽然又转念说道:那王百春,嫁与何家三年,未有子嗣,无德无能,何以继承偌大家产?

  想必,必定是先迷惑了何举人,再毒杀何雄,以贪图财产。这样举动,天理难容!

  古千流问道:敢问大人,何举人的一日三餐,是何人供应?

  这个吕县令还真让衙役们查过,说道:举人家中自由丫鬟婆姨,厨下有伙夫,自然是这些人料理。

  古千流问道:即是如此,大人可曾调查过这些人?他们可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啊!

  吕县令一听,心说不好,感觉自己稀里糊涂的处于下风了。

  怎么每一环感觉都不那么顺畅呢?这一来呀,是吕县令本身就贪图钱财,不学无术;

  二来呀,自己也真的没有认真调查过,心里发虚;

  三来呢,这古千流也是巧言善辩。就这样,吕之恒感觉到了危机感。

  本官如何断案,如何查证,不用你来指手画脚!你这讼师伶牙俐齿,是在太过大胆!吕之恒急了。

  古千流问道:大人息怒!敢问大人,此案乃是因为遗产而起,先解决遗产的问题,再来审理人命官司,可是妥当?

  吕之恒狠狠说道:你意欲何为?

  古千流说道:大人,你一直言说王百春有杀人的动机,动机便是图谋遗产。

  可王百春明明已有半数家产,足够三生支取了。何必再去杀人,此事难道不是太过蹊跷?

  吕之恒说道:贪得无厌的人,多了去了。

  古千流看了看吕之恒,心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够奇葩。

  贪得无厌,原来你也理解啊?

  嘴上说道:大人,种种迹象表明,王百春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何来毒杀亲夫?

  吕之恒说道:那许多钱财,谁见了不动心?

  诸位看官听闻,那何举人生前,颇善经营,家产丰厚。死后遗留下一座大宅子,价值得有六千两银子;

  金银之类,也有三千多两现钱。又兼有水田上百亩,林木上百亩,每年的收益也有一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各种的文玩字画之类,少说也得有两万两白银。

  古千流一心想要把遗产的案件处理好,一方面是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好用来谋划策略;

  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这么多钱财,先弄到王百春名下,将来支付给自己的讼费,也必定少不了!

  古千流接着吕县令的话,说道:谁都有可能?是不是意味着谁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吕县令急了,喝道:大胆如此!一派胡言。那王百春区区弱女子,并无寸功,何以继承偌大家产?那家主之位,本就是何雄的,必是王百春贪图钱财,方才下毒害人!

  古千流一听这话,心说,你这是歧视女性吗?

  问道:敢问大人,大人身上所穿,是何人缝制?

  吕县令瞅了瞅自己,说道:拙荆亲手所缝。问这作甚?

  古千流又问:那大人这府衙之中,一应三餐茶水,何人侍奉?

  吕县令说道:自有丫鬟婆娘侍弄。你这是要调查本官么?

  古千流再问:大人,敢问天下间男儿,如何来到世上?

  吕县令哈哈一笑,说道:十月怀胎,母亲所生。你这讼师,好不知理,怕是读书坏了脑子了吧?

  古千流一笑,问道:大人,这王百春在何家,也是早晚侍奉,尽心尽力;

  一应家里大小事务,悉心照料。何来无功之说?

  那吕之恒说道:三年无子嗣,何来功劳?

  古千流说道:那何雄在外拈花惹草,从不沾家。大人,那王百春至今依然是黄花大闺女,何来子嗣?

  这话一说完,堂外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可就炸了锅了,这个说道:这何雄也太不是东西了;

  那个说道:这是委屈了大娘子了;

  还有地说道:可怜守了三年活寡。吕县令一瞧,心说,这可不好,这样下去,我就拿不到这么多的银子了。必定得将这伶牙俐齿的讼师教训一番。

  这时,古千流接着说道:大人,一来王百春操持家务,侍奉公婆,获得何举人信赖,赠与半数家产,此事族人皆知;

  二来,何雄与王百春并无半点感情,那何雄才是贪图家产之辈,要说杀人动机何雄才有;

  三来,王百春作用万两白银,此生无虞,再去杀人岂不是太过蠢笨?大人,这遗产乃是王百春合法继承!何来图财之说?

  吕之恒说道:这皆是你一派胡言!我看你定是贪图那巨额财产,故此来信口雌黄!

  古千流道:大人明察!小民乃是据实所述,这遗产本就归王百春所有。

  既已经归王百春所有,王百春根本就不能再去为财杀人,这杀人动机根本不能成立!

  吕之恒喝道:放肆!本官断定有动机,便是有动机。况且本官还有其他证据,岂容你信口胡说?

  古千流说道:大人,杀人一案暂且靠后。单这遗产归属一案,何举人的遗产应当归王百春所有,大人可以先行裁决了!

  那吕之恒是极不情愿,说道:杀人一事未曾决断,这财产绝不可能判归一个毒杀亲夫之人!

  古千流对吕之恒先入为主的做法非常不满意,说道:大人,难不成是有人存心要图谋这份巨额财产?

  那吕之恒听到这里,当下是火冒三丈,心说,好你个大胆的刁民,来到本官地界,还敢奚落于本官,简直是胆大至极!

  那巨额财产,本就应当收归县衙所有,交给一个女子,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当即叫道:来呀,将这满口胡说之人,给我打上五十大板!治他个扰乱公堂之罪!

  说完,几个衙役忽地一下就冲上来了,推推搡搡古千流是直接被摁倒在了地上。

  古千流心说,好好好,吕之恒啊吕之恒,咱们俩这仇是结下了!你不让我好过,咱们走着瞧!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古千流打这里就开始盘算,要如何才能治一治这吕之恒了。

  正想着呢,那板子砰砰就下来了。古千流挨了得有五六板子,屁股上是疼痛难忍啊,心说,李大根呀李大根,你再不来,我这屁股可真就开了花了!

  就在这时,只见县衙门口涌进来一个人来,这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玄铁盔甲,腰挂金银五色宝剑,冲到堂前,大吼一声:且慢动手!

  究竟这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