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反目

  上文书咱说到,这李大根去街上买早点,回到家之后向古千流吹嘘,说是接了一单生意。

  古千流问道:啥生意?

  李大根脸往上扬,说道:打官司啊!替人申冤!

  古千流笑道:瞧把你能耐的!

  怎么回事呢?原来呀,这李大根到街上是去买早饭呢,可是到了街上,肚子饿了,心里寻思,干脆自己先吃饱了再说。于是就找了家面馆,要了一碗面条,自己个在那里呼哧呼哧先吃起来了。

  这时候呢,刚好对面也坐下了一个人,风尘仆仆,看起来是个赶远路的人,端着一碗面条,也是呼哧呼哧吃起来。那速度,并不比李大根慢。

  这李大根一瞧,哟呵,看把你能的,这是给我脸色看?我还能吃不过你?一来气,吃得更加快了,嘴里那呼哧声也更大了。

  对面这主一看,心说,这位是犯了什么魔怔了吧,吃饭怎么这个样子。嘴里倒是没停,呼哧呼哧。

  李大根扒拉了几口,放下碗了。为什么呢,面条太烫!吃太快,把舌头烫通红。

  一瞧对面那主,呼哧呼哧一口也不停,心里不乐意了。一拍桌子,说道:嗨!吃饭能不能斯文点?吵着我了!

  那主抬头一瞧,心里说,你那呼哧声可比我大多了!嘴里这面条呢,滋溜吸嘴里去了。

  这可把李大根气的,这清江县还没有人吃饭比我更厉害,这一大早被你给叫了一板!可给他气坏了。看官您说,这不是二愣子么?跟人吃饭较啥劲呢!

  不吃了,心情都被你搞没了,倒霉催的。李大根埋怨道。

  对面那主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说道:你这傻大个,骂谁呢你?你自己吃的好看呐?

  李大根眼一瞪,说道:咋了?就比你斯文,也不看看俺是干啥的?

  那主还真就杠上了,说道:你能干啥?你也就挑挑粪吧你?

  这李大根可就气不过了,一步迈过来二人就厮打在一块了。

  店里伙计,路上行人,赶忙上去硬给二人拽开了。也幸亏拉开得早,二人都没吃什么苦头。

  这李大根气愤愤说道:我看你才是挑粪的呢!俺可是正正经经的打官司的,说给你你也不知道!

  那人说道:你要打官司,我还是县太爷呢!也不自己撒泡尿看看,德行!

  李大根拳头一举,说道:讨打不是?讨打不是?

  众人拉住劝了一番,对那主说道:我看你也是个外乡人。你还真是有所不知,这大个子还真是打官司的人呢。

  那主一听,忽然脸色变了,问道:你当真会打官司?

  李大根一脸嘲笑,说道:俺家老爷可是大名鼎鼎的讼师!也靠着俺,打赢了不少官司呢?

  那人一听,立刻说道:兄台多有得罪!快快请坐。我真有意见官司,还请帮忙。

  那李大根一见这人忽然客气了,倒不知该怎么回应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问道:啥官司啊?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人命关天。

  原来,这人姓王,叫做王百仁,筠州新昌人氏,常年在外做生意。

  家里有一个姐姐王百春,小时候指腹为婚嫁与了邻村何举人的儿子何雄。

  这王氏姐弟,自父母过世后相依为命,姐姐出阁后王百仁想着不能依靠姐姐一辈子,便到外省做生意去了。

  可怜这何雄,不学无术,整日里寻花问柳,不问家事。都是王百春在一应操劳,好在何举人看在眼里,对这儿媳是极为照顾。

  私下里也是立了遗嘱,一应遗产要分给百春一半,实则是知道百春能够打理妥当,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有一半家产给了百春也不至于被何雄挥霍的一干二净。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何举人携妻子回乡探亲,归来却身染重病,二老是双双归西。

  管家按照丰吩咐,要将一半家产分给百春,那何雄不乐意了。

  非说遗嘱是假的,百春是图谋家产,要当众休妻。百春自然不干。这事就闹到了新昌县衙。

  离奇的是,案子才刚刚审理了一次,那何雄却忽然中毒身亡,死时还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春字。

  官府据此抓拿了王百春,要问他个图财害命之罪。自己姐姐吃了官司,听说后,王百仁是赶忙跑回新昌打点。

  这一路走得急,走到了清江县吃碗面条,结果就遇到了李大根。

  如此这般,讲了一通。李大根听得云里雾里,全然不懂啊。

  装个样子说道:你留个地址给我吧,我过两日一定会去找你。

  那王百仁留下了地址,急匆匆去了新昌。这边李大根得意的跑回来找古千流炫耀了。

  古千流暗自思索,从表面证据上看,王百春确实逃不了干系了。

  这倒是一个很棘手的案件。不过,那王百春有举人一半家产,想来讼费不会少,这倒是笔好买卖。

  当下对着李大根笑道:你这次还真是不错。咱们今天准备准备,明儿个就去新昌,打官司替人申冤去!

  得唻!李大根一笑,拿着东西奔自己房里去了。

  古千流看着消失的李大根的背影,心里想,哪里不对劲吧?哦?你倒是把早饭给我留下啊?跟着跑过去,嗬,早被李大根吃完了……

  新昌县距离清江县并不算远,主仆二人架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游山玩水,一个白天就到了新昌地界。在县城里找了家客栈住下。

  李大根问道:老爷,咱去找那王百仁吧?

  古千流笑了笑,说道:不着急。咱先去街上吃点东西,探听探听耳风再说。

  李大根问道:啥是耳风?耳朵里还有风?

  古千流不理会他,径直往街上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买卖商家挂起了各样的灯笼、点起了蜡烛,新昌的主街上一片红火。二人瞅着,找了一家人多的饭馆,走了进去。

  李大根埋怨道:老爷,这里人多,待会上菜肯定慢。咱就不能换一家么?

  古千流笑道:你着急个啥?少不了你吃的,好饭不怕晚,没听过么?

  这边小二哥跑了过来,看二位面生,问道:客官,想必不是本地人吧。来到咱们这,想吃什么尽管说,咱家大厨啥都会做。

  李大根眼一台,说道:可把你能耐的!我要是吃龙肉,给我做来?

  古千流瞪了他一眼,说道:这样吧,来一壶米酒,下酒菜随便上几个吧。但有一样,糖醋的红尾鲤鱼必须得有!

  小二哥一听,笑道:客官是内行啊!咱家就这米酒和鱼卖得最好!说完,下去忙活了。

  这店里确实是人多,三五成群的,在那里喝酒聊天。内中就有人谈到这个案件,一个莽汉子扯着嗓门喊道:要我说,那王百春也是个好人,摊上何雄这样的丈夫,不是倒八辈子霉了么?现在死了,正好!

  旁边有人说道:可不敢胡说。这杀人终究是犯了律法的,要杀头的。

  又有人说道:那到底是不是王百春下毒害死了何雄呢?我可听人说了,那砒霜,可就是王百春亲自去买的。

  这我也听说了,又有人接过话来,那药铺伙计都到了县衙做了口供了,这娘们还真是厉害,竟敢下毒呀!

  有人问道:你这话说的不对。那王百春我是知道的,三从四德,做不出来这样事情的!

  立刻有人反驳: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李大根也跟这听了一段,问古千流:老爷,你说这王百春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古千流微微一笑,说道: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不是给罪犯辩护,而是给无罪的人辩护。你觉得呢?

  李大根一摇头,说道:我还是喝酒吧,你这话自个留着吧。俺听不懂。

  说话间,那小二哥就端出了一些菜品,无非是些鸡鸭牛肉。

  米酒用坛子装着,密封的完完整整;又端上来一条金色鲤鱼,浓浓香气往外喷,甚是诱人。

  各位看官,这新昌县物产并不丰富,但是却生产米酒。那米酒,入口发甜,回味发甘,非常容易入口,后劲虽有但是却不会上头,极是难得。

  再说那鲤鱼,乃是油锅里炸过,再用蒸屉蒸上十分钟,另起锅炒制糖醋汁,顺着鱼身这么一浇,酸酸甜甜的香味就涌上来了。

  李大根直接就是风卷残云。古千流生怕被李大根吃了个干净,赶忙是跟这大口吃起来。

  二人是噼里啪啦吃完了这顿饭。留下一帮人,看着这狼吞虎咽的二人,独自凌乱。

  第二天二人先去找到了王百仁。王百仁已经花了不少银子用来打点,姐姐在牢房里好歹还不愁吃喝。只是县令不肯放人。

  古千流去到了县衙,县令姓吕,名叫吕之恒,刚刚上任两年。

  古千流与他并不熟悉,备好了礼物,前去拜访,意思是有理走遍天下,好歹保释一下、放人出来。

  没想到那吕县令把礼品收了,倒是只给了一句话:本县之内,所有罪犯均不得保释。

  古千流说道:大人,那王百春并不是罪犯,至多只是个嫌疑人而已。

  吕县令眼一瞪,说道:毒杀亲夫,不是罪犯是什么?纵你有千张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古千流又说道:大人,关键毒杀亲夫这个事情,还不一定就是事实啊。现在没有证据证明王百春就是杀人凶手啊!

  吕县令骂道:要证据,天理就是证据!女子出嫁从夫,反倒为谋家产,毒害丈夫,天理难容!要什么证据?本官若不是看在何举人的面子上,一早把她问斩了。

  古千流拱手说道:大人,审案应当根据证据来认定,要合乎逻辑,合情合理,万不可个人决断啊!

  吕县令大手一挥,说道:难道本官还要你来教我如何审案不成?大胆刁民,再敢胡说,板子伺候!

  古千流心说,在这里与他争论,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这位县令,早已经先入为主了。

  要想为王百春辩护,光靠嘴上说说,估计是不行的了。为今之计,唯有找王百春问个清楚。

  当下,说了一声抱歉告辞,退了出去。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打开礼物包装的声音,骂道:这个吝啬鬼,就给这么点银子,还指望我帮你?帮你个锤子!

  古千流暗暗思索,看来这位吕县令,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个案件,落在他的手里,可不是好事。

  出得县衙,王百仁和李大根围上来,问道:怎么样,能放出来么?

  古千流摇摇头,说道:这位县令坚决不肯放人。

  李大根问道:那咱准备的礼物呢?

  古千流笑了笑:没了呗。

  李大根这火就窜上了脸庞,说道:好家伙,收了礼物还不给办事的,这钱这么好赚的嘛!我看,也是个贪官污吏……

  古千流急忙拦住他,喝道:县衙门前,胡说什么?被人听去了,当心你的脑袋!

  李大根一吐舌,不说话了。

  三人前后挨着,就往大牢里去。那些个狱卒,早先都拿了王百仁的银子,此刻也不再为难他们三人,痛快的放他们进去了。

  进的牢房,三人来到王百春的牢房面前,牢头开了锁,说了句:可不要耽搁太久啊。走出去了。

  这边王百仁一把抱住姐姐,哭道:姐,你受委屈了。都是我无能,没办法救你出去。

  王百春拍了拍兄弟的头,说道:没事的,姐姐都已经想开了。

  这姐弟二人嘘寒问暖,咱就不在赘述。王百春看了看古千流,一身书生打扮,问道:小仁,这两位是?

  王百仁急忙抹去眼泪,说道:姐姐,这位是古千流讼师,这位是李大根大哥。我请他们二位来给你伸冤、打官司的。

  王百春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说道:原来是讼师,小女子失礼了。

  古千流回了礼,说道:夫人,古某此番前来,实是想向夫人求证一些事实。古某好出去谋划方略。不知夫人,可否将当日情形告诉古某?

  王百春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那公公立遗嘱之事,我并不知晓。若非是管家告知,我也蒙在鼓里。

  谁知道那何雄,贪图钱财好去挥霍,非要告我谋财之罪。

  我二人在这县衙打了官司,官司尚未结束,何雄就死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古千流问道:何雄死之前,有人见到夫人是购买砒霜,可有此事?

  王百春答道:我确实去买了砒霜。本想是给我自己用的,假如何雄执意休妻,我也无心纠缠,本想着就此了却余生的。

  那王百仁听着话,哇一声哭了,说道: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就不要小仁了么?

  王百春看了看百仁,眼里也留下了泪水,拉着百仁的手,说道:姐姐知道错了。姐姐是不会离开小仁的。

  旁边这李大根呀,这会是眼泪鼻涕一大把,在脸上往下滑,哭的不像样子。

  姐弟情深,让这位二愣子想起了旧日里夫妻恩好,一时情难自已,流下了眼泪。

  古千流稳住情绪,说道:实不相瞒,若此事属实,恐怕夫人是在劫难逃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