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没有让裴钧跟进来, 让他在门外守着。

  裴钧虽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反驳,蹙了蹙眉头, 便出去了。

  有段清时在床前尽孝, 忙前忙后。谢晏并没有上前, 只默默地立在屏风旁, 看段清时收拾了地上的破碎碗盏,重新斟了茶水, 伺候长公主饮了几口,她胸口的喘促才慢慢缓解。

  许是常年礼佛的缘故, 公主衣衫清素,不饰粉脂。但算起来, 公主也不过四十几许,不知是不是寺中孤寂,她鬓角已有了明显的花白。

  段清时压下难过,轻声道:“母亲, 你看谁来了?”

  公主缓了缓气息, 慢吞吞地看向屋中多出的一人,视线一顿, 唇瓣翕动几许。

  谢晏躬身行礼,先行开口:“公主金安。”

  听他如此唤自己, 公主神色黯淡了下来, 正要说什么,她喉中一阵气急, 以帕掩口猛咳了好一会, 再松开时,帕子上洇开了一片血痕。公主脸色也随这阵咳嗽而白了几分。

  段清时吓坏了, 手忙脚乱从柜中取了药丸,倒了几粒送到母亲口中。

  谢晏看着那帕子,也不禁皱了下眉头,道:“可请太医看过?”

  段清时抽了抽鼻子:“看过了,可是……”

  他没说完,就被公主抬手打断,她将染血的帕子折起,一错不错地望着谢晏的方向,将他上下观察了一遍,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你的病好了……那就太好了。”

  谢晏答:“是五郎为我找到了解药。”

  “……解药,五郎?”公主并不愚笨,听他这么说,纵然不知全部,也能猜出几分来,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淡淡透出的一抹高大人影,点点头,“小五是个好孩子……晏儿,你坐——咳咳咳!”

  她又咳几声,段清时忙抚她的后背。

  谢晏一面很同情公主的遭遇,少年丧子,青年丧夫,终年被癔病磋磨;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排斥被公主这般唤他,这总让他想起那些不算愉快的往事。

  但谢晏也没有忤逆她,挨着床前一只圆凳坐了,平淡道:“您是长辈,唤我平安就好。”

  公主苦笑,顺了他的意思:“平安。以前是我不好,我只想着清砚,忽视了你的感受……是我自作自受,亲手斩断了咱们的母子情谊。害你在大虞孤苦伶仃一人……”

  她伸手想去摸一摸谢晏的脸,但因谢晏没有动,她未能够着,只能遗憾地落下,凄苦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受尽了折磨。平安,我常常梦见你朝我哭诉,我很后悔,后悔把你这么好的孩子推出去了,后悔那样冷待你。”

  公主痛苦地捂住胸口:“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一面了。”

  “母亲!您歇会再说话罢。”段清时担忧地跪在床前,一会儿端水,一会儿奉药。

  谢晏看段清时又忙活了一阵,直到公主则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他才抹了抹眼睛,重新安静下来。

  随着公主的动作,一枚木质手镯顺着她的小臂滑落下来,段清时见了,惊讶了一瞬:“母亲,这、这不是晏哥小时候……”

  是谢晏十岁那年,刚迷上了雕刻技艺,他想亲手做一样东西送给公主。但是玉易碎,他总雕不好,后来实在无法,才寻来一块沉香木,雕了这只手镯。

  手艺其实也很差,勉强算得上圆滑。

  公主抚摸着那枚手镯:“上山以后,我常常反省,后来翻出这枚手镯,这些年来日日佩戴,在佛前忏悔……”她流泪道,“怪我以前钻牛角尖,不知道疼惜你,所以老天责罚我,让我失去了你这么好的孩子,也让清时没了这么好的一个哥哥。平安,是母亲不好。”

  “如今母亲身子是不行了,我在这世上没别的挂念,只有你和清时,你们哥俩要好好的……”

  她说着,哽咽一顿,眼泪顺颊而下。

  只听这些话,谢晏都有些动容,他起身,朝公主走了两步,但至床前又停了下来,自嘲一笑:“公主体虚病重,有清时照顾,想必会很细致。我身子也不妥帖,便不久留了。”

  他一转身,公主在后急急唤了两声“平安”,还险些从床上翻下来,好在被段清时护住。

  段清时见他如此无情,也有些不快,低声道:“晏哥,母亲大病,只想与你多说两句话。你、你少说两句……便顺着她些……”

  谢晏回头看着这母子两人,失笑:“公主若是有所听闻,便也知道,我从阎王殿里徘徊数次堪堪救回,亦是病体沉疴,如今也是强撑精神才上山来。公主若是体恤,便该叫我早早回家休息。”

  他行了个礼,调头离去。

  “你怎么能这样……”段清时恼了,想他说个清楚,可又放心不下重病的母亲,一时左右为难,“谢晏,谢晏!”

  裴钧在门外等候,突然背后小屋门板一响,他立刻回头,见到谢晏说完话出来了,眼中一喜:“谢晏……”可随即就看他神色疲累,扶着门框时还虚晃了两下。

  他立即伸手,但想到下山而行的蜿蜒山路,抱着并不安全,于是转身半躬蹲下。

  谢晏并没有拒绝,顺从地爬上了他的背,两手环住他脖颈:“五郎,我累了,回家吧。”

  裴钧看了屋内一眼,也不问:“好。”

  待段清时安顿好公主,再追出来时,只看到裴钧背着谢晏远去的背影。他追了两步,又听见屋中母亲在咳血,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弃。

  -

  裴钧将他一路背下山,步伐稳健,宁喜看见他们回来了,忙挑开帘子。

  谢晏头昏脑涨地钻上车,寻了个柔-软的角落靠了下来,扯过一张薄毯盖在身上,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裴钧随即跟上来,将他拨弄到身上躺着,他也没抗拒,贴在裴钧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闭目歇了一会。

  宁喜选着没有坑洼的道路,马车又快又稳地往回城的方向。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谢晏才似歇过来一般,用脸颊鼻尖蹭了蹭裴钧胸口,睁开了眼睛,静静瞧着他衣上的绣线。

  过了好一阵子,谢晏纳闷:“你不问我?”

  裴钧低头见他拧着眉心,不由抬手揉开了,道:“如果你不想说,孤便不问。”

  谢晏抬眸,两人视线交错,沉默须臾,谢晏低声笑了:“你分明是都知道,都听见了。”

  裴钧没反驳,只是将他往身上搂得更紧了些。

  谢晏反手环抱住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沉香木的镯子,若是日日佩戴,必有光华和幽幽暗香。她那镯子,颜色枯糙,气味平淡,一侧甚至有了细细开裂,可见非她所言是多年佩戴,分明是闲置多年刚刚找出来挂在手上的……”

  她的那些忏悔之言,或许有几分真心,但都抵不过她为段清时找靠山后路的功利心。

  段清时性格不算圆滑喜人,虽有几分文才,但也不至于称得上是文坛大家,又无从政之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所以能在京中有人追捧,旁人多少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以后长公主没了,他少不得要吃苦头。

  谢晏如今颇受摄政王-宠-爱,倘若他能照拂段清时,长公主才能走得安心。

  看到那枚开裂的木镯时,谢晏就想明白了这一切。说是如何伤心,倒不至于,他反而只觉可笑:“她病入膏肓,还不忘借机找我来,利用我,哭哭啼啼的为他亲儿子谋求后路,真是个‘好母亲’。”

  只是这“母亲”并不是他的。

  倘若她真有忏悔,五年之久,怎么没有来看谢晏一眼?如今再佯装弥补有什么用?!

  谢晏想着,难免胸口起伏。

  “那咱们不理她,不理她了。”裴钧抚着他头发哄道,“以后她儿子没人疼,被人欺负了只能受着。你有人疼,有人宠着、有人惯着……气死她。”

  谢晏难得一笑,仰头看着他:“以前没觉得你这么会哄人。”

  裴钧无奈道:“还不是被燕燕闹的?闹着闹着,就无师自通了。”他捏了捏谢晏的脸,“那燕燕还生气吗?”

  谢晏鼓起脸颊:“如果有人肯亲燕燕一下的话。”

  裴钧无不依从的,低头亲了亲他的唇,安抚似的舔了两下。

  -

  谢晏痊愈的消息,既然长公主那边都能打听到,说明中间有人嘴不严,早晚会走漏。所以回京后,谢晏一头埋进了王府里,言称旧疾复发,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让无数向来刺探消息的宗亲贵族们的心思,都落了个空。

  王府各门更是加了数层精兵守卫,连进出送菜的小偏门,都多了雁翎卫盘查把守,谢晏想说不必,但拗不过裴钧小心,也就随他去了。

  回到抱朴居,谢晏的心境和之前又有不同。

  对于那个傻了的燕燕,这里是他极具安全感的“窝”,对于谢晏,他抚过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窗一阑,心中涌起无限暖意,像是寒冬旅人得了一碗心心念念的热汤。

  痛痛快快睡了两日,谢晏恢复了精神,出去晒了个太阳,伸了个懒腰,回头站在卧房门口,看到四周墙上还挂着自己傻时作的破字破画,不由得笑了。

  裴钧从书房出来,突然在背后抱住他,问:“怎么不进去?”

  谢晏吓了一跳,随即放松下来,感慨道:“一时美梦成真,有点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两个月前,我还在纠结三个人在床上,我睡在哪里呢!”

  裴钧不提他吃那公主醋的事,却道:“三个人……也不是不行。”他带着谢晏的手指着床榻,“你睡外边,孤睡中间,燕燕睡内侧。燕燕睡觉不老实,容易掉床。”

  谢晏失笑,反身掐了裴钧一下:“你想得美,还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两人正打闹,宁喜抱着洗过脚的甜甜回来了,一进门看到倒在榻上的两道人影,老脸一羞,还不忘抬手捂住甜甜的眼睛:“殿下,侯爷,天气热,宫里刚送来一批冰,奴想着,要不要做个荷花酪吃……”

  谢晏:“要!”

  裴钧:“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僵持不下。

  宁喜为难地看了看两个人,更加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好在紧接着宫里来了个小内监,请摄政王入宫。

  裴钧理了理衣服,偷偷揩了谢晏两把油,才起身向外走。宁喜和谢晏见状同时松了口气,谢晏正在背后偷偷朝宁喜使眼色,让他过会就去刨点冰来吃,谁知裴钧后脑长了眼似的,回头一瞪:“若是让孤知道,谁给他乱吃冰,一律重罚!”

  谢晏当即嘴角一抿,故技重施:“啊,不要嘛……”

  “不许撒娇。”

  谢晏:“……”

  裴钧又嘱咐了下人两句,这才离去。谢晏哀求地望着宁喜,宁喜则闷头抱着甜甜,半晌才耐不住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道:“侯爷,不是奴不给您吃,是殿下不让……”

  谢晏又气又热,接过甜甜抱在怀里,一边嘀咕着他爹跋扈,一边躲到阴凉处。

  宁喜不给吃,他找良言去!

  结果找了一圈,阖府都串通好了似的,别说一碗冰酪,就是个冰碴子他也没舔上一口,顶多就只能喝到被井水镇凉过的冷饮子,还不能多饮。

  谢晏不仅吃不到甜冰酪,还要早晚继续吃调补身体的苦药,他气坏了,抱着甜甜溜到裴钧书房,翻出上好的金星砚,磨了满满一台墨,把甜甜抱进去,记仇道:“去,闺女儿,给你爹多盖几个章!”

  甜甜如今吃得肥圆,谢晏抱着都嫌沉了,肥闺女儿小时候就喜欢拿脚丫子帮他爹盖章,大了更是被溺爱得为非作歹。

  如今得了谢晏首肯,两边翅膀一抬,一脚踩进砚台里,嘎嘎叫着挥舞着翅膀满地乱跑。

  谢晏满意地看着地上的枫叶章,正欲翻出张纸来写一副“到此一游”来气裴钧。

  但宁喜将书房收拾得很整洁,他找纸时无意翻动了头顶一只柜子,打开了竟是满满一橱子的旧公文折子,因为太多了,失去了柜门的阻挡,一下子就倾覆下来,稀里哗啦落了满地。

  还有一些掉在谢晏头上,砸得他“哎呀”一声。

  他随手捡起几本,翻了翻,都是往年的一些公务,有的是无关紧要所以留下了原本,有的是裴钧抄录备存的,都不算很机密,但却可以从中看出不少朝官的动向来。

  不知是这一只柜门,谢晏又把其他门打开看了看——是这一面墙的柜子里,都是这些旧文。

  谢晏多年未接触朝政,对如今大虞政事已不很了解了,看到这些,不免起了些兴趣,一时看入了迷,干脆席地而坐,将这些公文按年份排好,一一翻阅。

  还扯了张废纸,看到关键处,时而在纸上记录两笔。

  不知不觉,午饭也没吃,看到天色昏沉了也不知。

  因他是偷偷猫进书房的,没人注意。外面良言他们见他不见了,起初以为他是生气吃不到冰而故意躲起来了,也没多想,后来一下午不见人影,这才晃了,一伙人四处寻找,喊他名字,翻遍了园子也没人回应。

  谁也没想到他会一声不吭地躲在书房里。

  宁喜怕又发生吐伏卢屾那样的事情,赶忙把在宫里处理烂摊子的摄政王请了回来。

  裴钧本就被小皇帝气得上火,一听谢晏又失踪了,顿时怒从心气,一进抱朴居就厉声质问:“整个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精兵,几十个仆婢,那么大个人你们都看不住?!给孤找!京城掘地三尺,不找到人你们一个都别回来了!”

  宁喜几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赶紧吆喝上百十个家仆侍卫,分散出去找人。

  裴钧习惯性地先走到书房,一推门,顿了一下,道:“回来,都别去了。”

  众人一愣,宁喜试探地问:“不、不去了意思是……?”

  裴钧望着书房角落里蜷缩着的人影,声音愈放低了几分:“找着了,在这呢。”

  宁喜几人大惊,赶紧凑上前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片昏沉中,平安侯抱膝靠在一架书柜底下,身前铺满了纸张,脑袋正垂垂靠在柜门上,似乎是……睡着了。

  “这、这……平安侯怎么在这睡了?”宁喜窘迫道,“这,谁也没想到啊……”

  还没再看第二眼,摄政王就瞪了他们一下,将所有人赶了出去,把门一关。

  裴钧走到书房里面,看到书桌下一只打翻了的砚台,满地花嗒嗒的鸭脚印,凡是能落脚的地方,都被甜甜跑满了。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谁让它干的,一时又气又笑。

  他悄悄走到谢晏身前,半蹲下-身,看谢晏手里松松攥着一支小狼毫,脸上好几个墨点,身周全是看过的公文折子,数十张纸凌乱地铺散在地上,上面简要地画着些图和分支。

  而谢晏本人,歪着脑袋,半张的嘴角睡得都快流下口水来。

  甜甜也一身糟污,雪白的羽毛裙子弄得左一片黑、又一片墨,眼下也玩累了,正缩着脑袋蜷在他爹爹身边睡觉。

  这么一蹭,谢晏衣摆上也都是甜甜蹭上来的墨迹。

  父女两个,花猫似的。

  裴钧失笑,那颗因为担心谢晏而悬着的心落回肚子,他抽-出巾帕,在谢晏嘴角擦了擦,又一折,再去擦他脸上污迹时——谢晏倏的被惊醒,他一动,身上的各种纸张折子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谢晏还以为是甜甜在搞乱,眼睛都没睁开就埋怨“甜甜别闹”,一边下意识地去捞身上的纸笔。

  结果纸笔没摸到,反倒是摸到一只温热的大手。

  谢晏这才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唔,五郎……”

  裴钧想训斥他两句,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是长长叹息:“怎么睡在这里了?”他帮着整理杂乱的纸张,捡了几份随意一扫,很快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皱起了眉头,“谢晏,这些……”

  “嗯?”谢晏还困得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你别弄乱啊,我还没整理完。”

  裴钧再看向他背后的柜子,柜门已尽数打开,里面的东西都被取出,排列在不远处的地上,他片刻过后才明白谢晏都干了什么,微微震惊:“这一面墙的公文和折子,你难道一下午全看完了?!”

  谢晏伸个懒腰:“嗯,我多年没接触政事了,不懂如今朝政格局,也没法帮你,所以就看看这些旧文……你不介意吧?”

  这岂是介不介意的事,这可是裴钧积攒备存下来的至少三四年的量!

  谢晏不仅全看了,还一一分析串联了,只凭这些,他就把当下局势整理得差不多,这纸上随手记录的好几处观点,都与裴钧的思路不谋而合,有的甚至……一语点醒了裴钧困扰多时的难处!

  裴钧捧着他那几十张写画潦草的纸张,如获至宝:“谢晏,你真是、真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亦不知道该如何像谢晏传达心中的激越。

  一时恍惚,裴钧一把将谢晏拢进怀中。

  谢晏被他勒得涨红了脸,虚虚拍打着他的后背道:“喘、喘不过来了!”

  裴钧这才平复几许,将他松开,又没忍住,也不管他脸上唇边还有墨迹,实实在在的吻了下去。谢晏都没反应过来,书房中便想起了湿黏亲昵的声响,连甜甜也被惊醒,呆呆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仰头望着他们。

  舌尖交融,唇齿相依。

  谢晏被他一番深入掠夺,唇-瓣都红了,好容易叫他松开一些轻轻喘息。他舔过嘴角,嗔了裴钧一眼:“你一回来,发的什么疯?”

  裴钧摸了摸他被咬肿的唇-瓣,心下情动,又贴上去亲了亲,沿着下巴摩挲到喉颈。

  谢晏被迫半仰着头,慢慢才明白这男人为何激动,他喉结一滚,那抵在自己喉上肌肤的舌也跟着一滚:“……摄政王殿下,我如此辛劳,你不奖赏我点什么吗?”

  裴钧捏着他后颈:“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谢晏将手往前一伸,裴钧立刻将他捉住,低声:“这个还不行。”

  “……”谢晏气死,这还叫都给?他只偷偷摸了一把,就被迫收回,退而求其次,气呼呼道,“那我要吃冰,一大块冰!我快热死了!”

  “这个也不行。”裴钧在他颈上又一咬,重得谢晏以为裴钧是要贪婪地咬破他的喉咙、吸食他的血液,但这齿间磋磨的滋味亦令他很是难耐,“你吃不了冰,太医说会抵消药性。你若热,孤带你去泡澡。后面院子孤让宁喜收拾了一处汤池,本是打算给你泡药浴用的,昨日便灌了热汤试水,你若喜欢,这会儿便能去亲自试试。”

  “啊……”谢晏被他舔舐得浑身一软,“走开点,你要么别弄我,要么就真弄弄我……”

  裴钧笑道:“你这话说的哪像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谢晏将他往外一推,又双手将他环住,贴他耳边道,“不是你说的吗,我……”

  马车上那个字,他又说还给裴钧听。

  裴钧耳边一热,纵是忍耐力再好,下腹也不由得一紧。

  他拂开了谢晏身上的其他折子纸张,将他径直抱起,在谢晏低低一声惊呼中,唤宁喜道:“晚膳备到汤池!”

  汤池前几日被宁喜带人清洗完,一直在蓄水放水试温度。

  因是夏日,池里并不需要多热,裴钧抱人过去时,仆婢们立即往里兑了几桶热水,当即便能泡。汤池建在一个花树缤纷的小院子里,还围了八面屏风。

  池里雾气蒸腾,裴钧问怀里的人:“你还怕不怕水?”

  谢晏踢掉两只鞋,翘着脚:“不怕。”

  刚说完,裴钧就将他往池里一放,他没料到这么突然,整个人往下一滑,正以为自己要吞一口水时,一只手掌托住他的腰将他推了上去。

  “衣服……”谢晏道。

  裴钧褪了外衫和鞋袜,手指扣在他腰带上,将他摁在池边,半张脸露出水面:“你刚才说什么?”

  谢晏没懂:“什么什么,衣服?”

  “不是,”裴钧手指一动,一条衣带就飞出去了,挂在屏风上,“那个字。”

  谢晏一想,身体很快被热水蒸出粉意,他虽不知道裴钧要做什么,但谢晏最不怕的就是撩拨他玩,于是两臂往池边一搭,泡得舒适地眯起眼睛,道:“我……,摄政王殿下,是想听这个吗?”

  有一瞬间,谢晏错觉看到了一双蛇目,散发着致命而诱-人的毒性和野性。

  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这毒是如何蚀骨。

  谢晏倏忽张嘴惊叫,但又飞速紧紧抿住,但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水面下裴钧浮起的发丝。又好几次,他都觉自己发软,在往水里滑,但都被一双大手推上水面。

  可恶,裴钧哪里学的,推他上水时竟然捧住他……那里。

  不知多久,屏风外院门处,传来仆婢询问是否需要添热水的声音。

  谢晏怕自己泄露声音,咬住了手腕,结果一紧张……

  须臾,裴钧浮出水面,谢晏吐出自己的手臂,迷迷瞪瞪地望着水面,却不见丝毫……的东西浮起,他猛地想到什么,登时扭头看向裴钧,见他舔了舔嘴角。

  谢晏耳内“轰”一声,两手遮住脸:“你、你……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裴钧一脸无辜,凑上来与他亲昵,“好好一池水,孤还想继续泡,弄脏了不好。”

  谢晏耳颊更红,臊得沉入水下,可还没在下面憋多久,就猛地想起刚才裴钧在水里干了什么,又立刻煮熟了似的凫了上来,没好气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奖赏了?”

  裴钧怕他过会儿赧跑了,搂住他腰身,刻意蹙眉道:“这不够?你胃口也太大了。”

  “这不知道是给你的奖赏,还是给我的奖赏!”谢晏嘴上不同意,却趴在他怀里任他揉揉捏捏,手里挑着他一缕湿发道,“我要点实质性的。”

  “好啊,都学会恃宠而骄了。”裴钧笑着道,“你要什么?你要孤的宝玺,孤都给你。”

  谢晏没跟他客气,立即狮子大开口:“我也不贪,先要个官儿好了。”他附耳上去。

  裴钧微微眯着眼:“这还叫不贪?”

  谢晏在他肩头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个清晰的牙印,咬罢,他掬起热水一点点地淋上,眼角微红,目含春水:“我就想看看堂堂摄政王,能为我昏君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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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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