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毕竟是肉-体凡胎, 再是瞪着眼睛发呆,也有累极的时候。

  裴钧在他趴在自己肩头迷迷瞪瞪睡过去后,才弯腰将他抱起, 放回床上。松手时, 袖角被谢晏下意识拽住, 裴钧想抽时, 看到他眼角有水痕,心里一闷, 又挨着他坐了,轻轻拍着后背哄他入睡。

  直到他彻底睡熟, 裴钧听到窗外有人语声,像是段清时, 才不得不起身。

  因外衫袖口被谢晏死死攥着,他便将外衫褪了留在谢晏怀里,仅着单衣走了出来。

  宁喜见状忙去取衣服。

  裴钧披上外衫,看向被两名侍卫拦在院外的段清时, 又是一阵蹙眉:“深更半夜, 你来做什么?”

  看到段清时手上又挂了那串白砗磲佛珠,这几年长公主府的动静他一直派人盯着, 知道段清时每隔十五日,就会戴上佛珠到玉泉寺参佛, 雷打不动, 不由好笑:“他被人当众奚落讥讽,你一下午不见人影, 是跑去礼佛念经了?”

  段清时脸上露出彷徨情-色:“我, 我不知道他肚里孩子是假的,我只是一时没有转过神来……晏哥还好吗?我想看看他。”

  差点忘了段清时当时也在场。

  裴钧盯了他一会, 一挑眉:“放他进来。”

  近乎侍卫一松手,段清时就跑了进来,只还没到卧房门口,就被裴钧一掌握住肩,霍然一道拳风打在了脸上。段清时哪里料到,被一拳打倒在地,左半脸颊顷刻肿起。

  段清时被打懵片刻,又惧又恼:“你干什么!晏哥这样又不是我的错!那孩子假的就是假的,我即便在场,难道还能白的说成黑的?”

  “知道孤最瞧不上你哪儿么?”裴钧冷冷道,“一点担当都没有。喜欢的人当众受人屈辱,你便能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这样的事五年前你就干过一次,孤以为你如今对他殷殷切切,有所不同,没想到也还是一样。”

  他嗤笑一声:“如今夜深人静了,你才敢偷偷摸摸来看一眼,他就让你如此丢人?”

  段清时被他踩中痛点,跳脚道:“我,我没有……”

  “你没有?”裴钧神色冷峻,“孤之前不清楚你们兄弟间的旧事,可孤看你实在不顺眼,春猎后不由得派人去查了查,倒果真查出一件有趣的事来。本不想戳穿你,看你如此健忘,就忍不住要提醒提醒——东阳郡王,谢晏有断袖之癖,是不是你当年在酒席间说出去的?”

  段清时大骇,咽了下唾沫:“……我,我那是酒后失语。”

  裴钧点点头,道:“好,当那是你无意之失。那席间几名纨绔子弟说要整整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对女人不行,于是买了名小雏妓扒干净了衣裳,偷偷放他太学的学宿中。买妓的钱是不是你出的?谢晏是不是你借口借书,将他骗回去的?”

  段清时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还在他茶水中下药,将他与小雏妓锁在屋中一-夜。你们隔着门窗,讥讽他对女人是不是不行,要不要找个男人为他解药性。他知道你在窗外,喊着你名字为他开门,你却一句不曾辩解、不曾维护、不曾施救,是也不是?”

  三声反问,掷地有声,震骇得段清时手指发抖:“我,我……”

  裴钧往上拎了拎肩头的衣裳:“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们兄弟二人才反目成仇的罢?”

  “你怎么知道?”段清时愈加慌张,因这在太学是件丑事,那几名纨绔也是有头有脸的勋贵子弟,太学不曾声张,就将此事揭过,不知这些陈年往事怎的被裴钧查出来,“我我,我那是受人蛊惑,被人胁迫才……而且晏哥事后也说不追究了……”

  裴钧越想越是好笑,简直冷笑出声来:“好一个被人胁迫。谢晏说不追究,是真的释怀吗?不过是看你要脸,不想让你更难堪,觉得追究下去也没意义而已。”

  段清时眼神飘忽:“我当时不懂,他们说断袖是病,要替晏哥治治,才……”

  “段清时,你总有理由。他喜欢男子,是邪门歪道,合该受人欺辱,你不懂,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与你无关;他说自己腹中怀孕,是无中生有,合该被人戳穿讥讽,你不知,这也不是你的错,所以你能心安理得去念佛。”

  “段清时,孤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少年时暗慕他,不敢承认;长大了还对他念念不忘,却不敢担当,就会求神拜佛逃避。你这种蠢货,也配喜欢人?”

  段清时还试图辩解:“我那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看不清自己……如今知道错了,我不是在偿还了吗?”

  裴钧厉声:“偿还,你拿什么偿还。趁他记忆全失,不记得你做过的那些腌臜破事,好让你趁虚而入,当做一切没有发生,继续假装兄友弟恭?倘若有一日他恢复了,你说他会不会对你愈加厌恶?”

  段清时踉跄了一下,为裴钧的话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嘴里嘀咕道:“他,他还能恢复吗……”

  裴钧揉了揉眉心,朝两侧侍卫瞥了一眼:“你若真想偿还,就给孤滚远点。孤现在头疼,别让孤看见你恶心,不然孤可保证不了,会不会拔了你的脊骨给他炖补汤。”

  段清时潜意识便信他能做出这种事,吓得脸唇俱白,侍卫上来拎他,都忘了反抗,径直被扔出了府去。

  裴钧回到屋中,谢晏还抱着他的外衫熟睡,指节紧得有些发白。

  他命宁喜点上安神香,香料比往日多加了一倍,最后熏得裴钧都有些昏昏然时,谢晏神色才舒展开一些。裴钧把衣物从他手中取出,换成自己的手,谢晏就用力地掐上来。

  “没事了,孤给你讲故事。”裴钧低声哄着,翻开他这几日爱看的一本画册,将上面的图画编成故事,一幕幕讲给他听。

  谢晏自然听不见,只是当催眠小曲似的,就这么掐了他一-夜。

  -

  第二日,日上三竿,谢晏悠悠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发现自己不在窝里了。

  他突然惊醒,立刻就下了地,光着脚往书桌那边跑。

  跑到一半,忽的身后房门吱嘎一声。

  两人同时抬头,裴钧正就看见他抱着一团凌乱的被子,被子大半拖在地上,他弯着腰偷偷摸摸的,一只脚刚要抬起,就径直与裴钧打了个照面。

  谢晏头也没动,就转了转眼珠子斜窥他,愣在原地。

  裴钧端着补粥小菜,保持着一手推门的姿势,也没动。

  “……”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晏突然发动,卷起被子一呲溜就钻进了书桌底下,但实在来不及把被子铺上桌子了,就掩耳盗铃地把脸埋进了怀里的被子里面。

  那被角一半还拖在外面,谢晏埋了一会,簌簌两声,把余下的稀里哗啦都拽了进去。

  “我没有出窝!我在好好怀蛋!”

  “……”裴钧一阵无语,端着食物反手将门关上,“不是你自己出去的,是孤抱你出去的。地上太硬,睡得不舒服。”

  谢晏似乎听懂了,又闻到一股鲜香的味道,肚子里咕咕叫了几声,偷偷抬起一点眼睛。

  是鸡丝青菜小粥,上面洒了谢晏不熟悉的东西,但是闻起来很香。

  他咽了下口水:“上面是什么?”

  裴钧道:“松茸碎。之前元宵宴,你最喜欢的那道松茸鸡就是拿它炖的,要不要尝尝?”他舀起一勺,端着不动,谢晏看了看他,张嘴全部吃掉,热乎乎的咽进肚子里,真的很香。

  第二勺,裴钧往后退了半步,谢晏只好探头出去吃。

  裴钧耐心地投喂他,一勺一勺越来越往后,谢晏像只被食物诱出去的寄居蟹,最终被颇具心机的赶海客完全诱捕出壳了。等谢晏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书桌,再想往后回时,已被裴钧一把握住了腰。

  “蹲着吃对肚子不好,孤允你在床上做窝。”

  谢晏犹豫间,裴钧又端出一碟香喷喷宣软软的小花糕:“到床上做窝,这个就给你。”

  好香的小花糕。

  谢晏摸了摸还是瘪的肚子,没经受住诱-惑,被裴钧用一碟小花糕骗回了床上。

  他坐上-床沿,伸手要拿小花糕,又被裴钧捉住手,用准备好的湿巾帕快速将他手擦了一遍,一松开,谢晏就立刻去够碟子里的食物,见裴钧不反对,才结结实实握住了一个。

  他两手捧着小花糕慢慢啃,看裴钧半跪在榻前,将自己脚搁在膝头,拧了手巾给他擦在地上踩脏了的脚。

  脚底被手巾蹭得很痒,谢晏抖了一下,一脚蹬在了裴钧脸上。

  他吓了一跳,两手捏着花糕忙闭上眼,半晌也没敢睁开:“……殿下生气了吗?要打我吗?”

  裴钧心道,你眼闭上了,脚却还蹬着孤脸不放,倒是胆子大,他将谢晏脚拿下来,耐心道:“孤没有生气。”

  不料擦完这只换那只的时候,谢晏又将脚踹上来了:“殿下这回生气了吗?会打我吗?”

  “……”有点子生气了,裴钧握住他的脚,“没有生气。”

  谢晏看了他一会,在裴钧擦完脚端起水盆要走的时候,突然一脚蹬翻了盆子,泼得他身上都是洗脚水,铜盆在地上咣啷滚了好几圈,吓得门外宁喜都提高了声音问怎么了。

  裴钧:“……”

  谢晏往后缩了缩,缩到床角之前还不忘将那碟小花糕都抱走,然后眨眨眼问:“那这回呢,殿下生气了吗?”

  裴钧深吸一口气,抿开一丝笑容:“孤,没有,生气。”

  他弯腰捡起铜盆,放下薄纱床帘,唤宁喜进来收拾地面,临走时隔着薄纱还能看见谢晏探头探脑地在朝自己窥探,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

  裴钧不想下次再进门时,被什么其他恶作剧捉弄,只好挑明道:“你不用这样屡屡试探,你做什么,孤都不会打你。”

  不知是不是这话他听进去了,过会裴钧换了身衣裳再来时,果然没有被捉弄,他也老老实实窝在床上,只是花糕啃完了,他很渴,一直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水壶。

  裴钧斟茶给他,看他连喝了三杯,喝完了,又开始发呆。

  如此两日光景,他都是这个精神状态,小半时间睡觉,大半时间发呆,也不下床,也不说笑。

  请了林太医来看,但脑子方面的问题,他也不甚懂,只看出谢晏身体上没什么大问题,给开了些不痛不痒的调理补药,叮嘱要让他放松身心。

  裴钧看他这样早晚把自己憋得更傻了,下午就叫狸奴陪他玩,但狸奴会的那些戏法都是户外才能施展开,而谢晏不愿意出去,没办法,又叫了魏王来陪他说笑话。

  进屋之前,还特意叮嘱了他,提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提孩子。

  魏王讪讪点头,搬了个凳子坐床前,隔着帘子道:“平安侯,我给你讲个好玩的……”

  裴钧不能因谢晏荒废朝政,便叫宁喜拿了些没批完的公务,坐在一旁的案几后翻看。

  魏王咽了咽唾沫,将准备好的笑话讲出来:“话说有一个家道中落的王公子,家里穷的吃不上饭了,就跟亲戚借了点钱去做小生意。他扛着小摊儿到了街上,可是张不开嘴儿,忽的听见旁边有人吆喝:卖栗子咧——卖栗子咧——!”

  魏王道:“王公子一听,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赶紧跟着喊道:我也是——我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裴钧:“……”

  倒不是很有意思,但他学吆喝学的很卖力,谢晏从帘子缝隙看他一眼。

  魏王见帘子里没动静,回头看了摄政王一眼,见对方一瞥眼色,忙又讲下一个笑话:“那我再讲一个啊。咳咳……这回是说一个赵公子,他倾慕一位小姐,便屡次朝小姐示爱,可小姐对他爱答不理,有一天,他鼓起勇气问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小姐说,投缘的就行。那赵公子一脸懊丧,说……哈哈哈哈……他说……”

  魏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止住笑:“他哈哈哈说,头扁的不行吗?哈哈哈噗哈哈哈哈……”

  裴钧:“…………”

  谢晏茫然地看着他,根本没听懂。

  裴钧咳了一声,魏王立时停住笑,一脸正色:“这个也不好笑啊?好,没事,我还有一个……”

  他清了清嗓子说:“有一家周老爷,家里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有一天,一个花匠来送周老爷订好的盆栽,结果老爷不在家。他一敲门,里面鹦鹉就喊:谁啊。他说,送花的。鹦鹉喊,谁啊。他说,送花的。鹦鹉还喊,谁啊……喊了几十遍,那花匠气晕在门口。”

  “没多久,老爷回来了,看门口躺着个人,就纳闷地问,谁啊。结果有声音回答……”

  谢晏出声了:“送花的。”

  魏王拍着大-腿笑得喘不上气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鹦鹉……哈哈哈哈哈……”

  谢晏:“……”

  “……”裴钧无语至极,拿起一张空白折子朝他扔来,“到底是你逗他笑,还是他逗你笑?!”

  魏王被裴钧一折子砸在脑袋,捂着后脑勺委屈的很,过了一会,他又想起一个,捋了捋袖子:“那听这个,这个好笑至极!这个再不好笑,我魏王封号让给你!听着啊,说的是有一个张公子他……噗……他……哈哈哈哈……他……”

  裴钧看了过去。

  魏王忍了忍:“张公子他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张公子……”

  “哈哈哈……张、张……哈哈哈哈……”

  魏王把自己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咳,张公子他噗哈哈哈哈——”

  窗外良言和狸奴都偷偷扒着窗缝朝内窥探,听见魏王一直笑,这笑话也不知道究竟讲的是什么,但他就是笑个不停,两人听着听着,不由也憋不住了,跟着笑起来。

  谢晏云山雾绕,听了半天就听清楚“张公子”三个字,问道:“张公子怎么了?”

  魏王捂着肚子:“张公、张公子哈哈哈哈……”

  良言、狸奴:“哈哈哈……”

  谢晏:“……”

  裴钧:“……”

  裴钧猛地将镇纸往桌上一拍:“裴瑛!你讲的都是什么,就这也敢打包票说一定能逗他笑。别讲了,滚滚滚。”

  “不好笑吗?多好笑啊!那行、行吧……”魏王站起身来,还沉浸在那个张公子的笑话里,又回头看了薄纱内的谢晏一眼,“张公子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

  裴钧头疼:“滚。”

  魏王捂着嘴,麻溜地滚出了房间。

  魏王走了,谢晏还在纳闷,他见裴钧朝自己走来,忍不住问:“张公子到底说了什么?”

  裴钧哪里知道,他燃起安神香,卷起纱帘坐进去,又放下:“张公子说,你该睡会了。今日天气不好,可能要下雨。你若不闭上眼睛睡觉,待会发烧会很难受。”

  谢晏听话地折身躺下,裴钧给他盖上小薄被时,他还在问:“那我醒了,再给我讲张公子……”

  裴钧硬着头皮答应了。

  熏着安神香,没多会谢晏就睡着了。裴钧坐了几许,摸他没有烧,才轻手轻脚地带上剩下的折子走出房间。

  一出门,看到院落门口来了一名雁翎卫的总旗。

  裴钧才忽的想起自己只顾着谢晏的事,差点忘了一个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蒋小公子。

  -

  那日小石把蒋小公子押了回来,因府上都忙着伺候谢晏,没人管得上他,小石也不敢放人走,就将人押去了雁翎卫的大牢,由纪指挥使的人看管。

  这两日,由于没人想起来他,雁翎卫虽没对他动刑,却也没给他吃饭。

  好歹是蒋将军家的儿子,牢头怕把他饿死,这才请人去提醒提醒摄政王。

  裴钧到了大牢时,蒋小公子已饿的连地上老鼠都想抓来吃,只是因为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迟迟没有下口。

  听见脚步声,再看到摄政王出现在门口,蒋小公子吓得一松手,刚抓住的老鼠呲溜窜了出去。

  铁索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蒋小公子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往前爬了爬,心里冒出点喜意,扒着栏杆问:“……殿下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门一开,两名狱卒搬着扶手大椅在门口落下,另有两名狱卒抬着个铁桌咣咣当当地进来了,往蒋小公子面前一放,落地砰的一声,砸起一片尘屑。

  “放你?”裴钧挑起衣摆,掩着口鼻往椅上一坐,冷淡地瞥他一眼,“蒋小公子误会了。孤炖汤缺了味材料,所以来取。”

  蒋小公子战战兢兢地朝那铁桌上一看,赫赫然都是什么铁钩、铁钳、铁烙饼,还有刺刀、蛇鞭和大杖,他猛然想起关于摄政王吃人啖肉、鬼面阎罗的传闻,吓得浑身哆嗦,扭头就想跑,可小小牢房能跑哪去,转头就被人摁在铁桌上。

  裴钧道:“慢点,脖子那截脊骨最嫩,炖汤最好,别伤着了。肋骨也小心点,可以煎肋排。”

  蒋小公子听着一个白眼吓厥过去,等片刻后被水泼醒,发现自己已经被手脚绑在铁桌四角,背朝上。

  他锦衣玉食长大,连老爹的棍棒都没有挨过,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又想起昏厥前摄政王要挖自己脖颈和肋骨,顿时吓哭道:“殿下,殿下,我错了。我肉柴塞牙,口感不好,你不要吃我……”

  “肉柴皮紧没关系,打打就松了。”裴钧将椅往后挪了挪,“打。”

  砰一声。

  结实的一杖落下来,打在腰臀上,霎时疼得蒋小公子吱哇乱叫,可四肢绑着,他挣也挣不开,这下子疼还没缓过来,下一杖又一声打了下来。

  他皮薄肉嫩,两下就破了皮见了血,差点短过气去。

  “松了松了,已经松了!不要再打了!呜呜……”

  裴钧一拧眉:“可孤觉得不够。打。”

  隔着衣裳看不清,狱卒将他裤子往下一扒,露出白-花-花屁-股,砰砰又是接连几下大板。

  没打两下,他就厥过去,被狱卒又泼醒,人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在哪了。

  裴钧这才问:“就是你叫人拿香樱子给平安侯?”

  蒋小公子疼得直哭:“给他吃香樱子怎么了!他肚子里是假的,吃了又不会出事!”

  裴钧眸色一冷:“那狗扔进来。”

  说罢,便有狱卒提了那条怀孕的小母狗进来,拿在蒋小公子眼前。

  这狗当时饿极,吃了一整碗香樱子,药效浓烈,此时早已死透,四肢扭曲瞪着大眼,浑身沾的都是血和碎肉块,散发着臭味,可见死前十分痛苦。

  蒋小公子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

  但须臾,他当真就吐了。

  因狱卒也端了一碗香樱子,捏开他的嘴塞进去,迫他咽下。

  这香樱子的功效,他是自书上看来的,自然自己没试过。此时一整碗香樱子下肚,顷刻胃里就跟住了头牛似的,在肚子里横冲直撞,他动弹不得,绞痛得手脚乱蹬,胃里一股股恶心往上翻。

  他饿了两天没吃东西,把才吃下的香樱子吐干净后,就只能呕酸水。

  吐得面色惨白,浑身汗透,整个牢房都是秽味。

  好容易吐到止歇,那狱卒又端来一碗掰他的嘴。蒋小公子当真害怕了,怕自己就这样吐死,死死咬住牙关,咬得舌面都尝到了血味也不敢张开,他无法再叫喊,但眼眶里一直哗哗流泪。

  裴钧:“手怎么停了?”

  抬板子的狱卒猛地反应过来,啪啪又朝着屁股打了几板子。

  蒋小公子又屈辱又疼,立即张开嘴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疼极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满嘴胡攀乱扯,口不择言:“你们敢打我,啊!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们就打我!我爹是明威将军,你们打我,我让我爹把你们脑袋都砍了!我姐夫是怀远伯!你们啊!啊啊啊别打了……”

  裴钧一抬手,板子停下,意味深长道:“孤倒是想起来,元宵御宴时怀远伯就满脸喜气,说是夫人怀了身子。如今已快四个月大了罢?孤一时倏忽,竟忘了向怀远伯贺喜,不如这碗香樱子就赐到怀远伯府上……”

  蒋小公子大骇:“你不要动我阿姊,我吃,我都吃了!”

  他张嘴把狱卒手里的香樱子都吞了下去,少顷就又开始绞痛呕吐,如此反反复复,人整个吐得面色青白,神情恍惚。

  裴钧眼皮子轻轻一撩,阴郁道:“你心疼自家人,知道这东西不能吃。怎不知道你拿这东西去喂旁人,旁人也一样会难受?他肚中幸好没有孩子,倘若他就是天赋异禀,当真有孩子呢!你便是杀人。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蒋小公子又哭又吐,呛得直咳:“呜呜我没有杀人……他是个男人,怎么会有孩子……”

  他正哭呛着,纪疏闲闻讯而来,看到牢房中一片惨状,蒋小公子被绑在刑桌上不住发抖,打的皮开肉绽,不由头皮一紧,低声道:“殿下,明威将军求见。”

  蒋小公子听见爹来了,当即嚎啕起来:“爹,爹救我……”

  “闭嘴!”纪疏闲斥道。

  裴钧正烦躁,闻言火更大了,愠怒道:“他来做什么!他大儿子横行跋扈,孤未曾出面说什么。他借着此事将那小子扔去西山历练,和孤有什么关系,和谢晏又有什么关系!小儿子就为此杀狗投毒,上这来给孤演什么兄弟情深——他蒋家教子无方,孤不能替他管教管教了?!”

  “能能能,殿下自然能管教。”纪疏闲叫人捂住了蒋小公子的嘴,不叫他更添摄政王的怒气,“明威将军是来负荆请罪的。殿下就看在他为国有功的份上,留条命,别打死了。”

  裴钧守了谢晏两夜,不敢合眼,心里有怨有气发不出,对着谢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唯恐惊得他连自己也不认识了。此时一边听着蒋小公子呜呜咽咽,一边听纪疏闲替明威将军求情,脑袋里嗡嗡的。

  都是什么事儿,他好容易养好的谢晏,被人几颗香樱子给吃回了原点。

  裴钧捏着扶手气得头晕目眩,狠狠拧着眉,顾自出神。

  他养得活泼可爱,温顺怜人的谢晏,那么好的一个谢晏,一-夜间,一下子,一眨眼,就没有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甜甜,是因为甜甜没有了。

  谢晏那么宝贝的,他当珍珠一样呵护的甜甜。

  裴钧神色越来越紧,一闭眼就能想到谢晏早上混混沌沌坐在床上,揉着肚子说今天也要好好怀蛋的情形。

  林太医说,恐怕以后要越来越傻,傻到最后,就将他当个痴儿养着算了。尽管后来林太医又出昏招,说实在不行就以毒攻毒,说他蛋也没有了,说不定能好。

  可他怎么还忍心,好人都受不起接连两次刺激。

  那边蒋小公子疼昏了头,还在那嗫嚅地哭:“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他生不出,没有孩子……”

  纪疏闲看摄政王面色不对,忙叫人去叫宁喜进来,去拿药,去沏茶,去取安神的香包,快快快。

  裴钧眼皮阵阵发跳,一阵头裂似的疼,觉得自己实在是要被气得犯病,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晏肚子里有什么根本就没关系,生出个什么又有什么打紧!他生个孩子,裴钧能封孩子做郡王郡主;他生个蛋,裴钧就封蛋做郡主,旁人难道有本事置喙他摄政王的事?!他那点万恶的名声,不差这一桩荒唐事。

  谢晏想要甜甜……

  他就想要个甜甜,怎么就不能给他个甜甜。

  纪疏闲刚把安神香包端进来,忽的看摄政王一睁眼拍了下自己脑门,他惊得香囊失手摔在地上。正弯腰捡着,裴钧已站起来,嘴唇动了动:“……是了,这是关窍。”

  只要给谢晏一个甜甜,谢晏说不定就能好,如此简单,之前他怎么没有想到。

  “什么?”纪疏闲没懂,“殿下……”

  裴钧也像是迷怔了,低声道:“对,找准关窍,给他个甜甜就好了。”

  纪疏闲愣住了:“……”

  怎、怎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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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我懂了,我会了,我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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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王:你们别走,我给你们讲个张公子的笑话……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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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说,我们一块小甜饼,怎么会虐呢,你们看这上面,洒满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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