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外的偏房内。

  林太医即便拿了免死手谕, 也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上次在摄政王府,他被“男子孕症”害得差点小命不保,回去后便闭关太医院的藏书阁, 翻滥了古往今来收录的所有典籍。亦托人开了秘库, 里面存放着南邺国灭后, 南邺皇宫内的诸多藏书和皇室脉案。

  南邺皇室人丁凋零, 确实有不少皇子公主早逝,但多是因为弱症。

  绝非是因为某种隐疾。

  他看过所有存案后, 已是真相大明,但尚有一事不解, 直至前几日偶然翻见了一本农畜饲育之书,豁然开朗, 本欲立刻向摄政王禀报实情,却听闻王府已经开始采买孕妇婴孩的用品,郡主世子的小衣裳都做了好几套……大有迎接小主子的势头。

  林太医见此情状,差点再一次怀疑自己, 他连夜将书多翻了几遍。导致这实情始终没能找到机会说出去, 卡在他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彷徨多日,就到了春猎的日子。

  如今摄政王又一次问起, 按道理,这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林太医吞咽了几声唾沫, 又发憷起来, 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裴钧见他如此,以为情形不好, 皱眉道:“可是腹中孩子有危险?”

  “……”它不是有危险, 它是压根不存在,林太医愈加抖颤, “倒也……不是。”

  裴钧宽了宽心,拿起桌案上一把小弓,雕花无比精美,他静下心来给弓弦上蜡,沉吟道:“那是动了胎气,需要服些安胎药?随行倒是带了些燕窝,不知能不能用。”

  林太医倒吸一口气:“也不必……”

  裴钧放下蜡块,指尖嗒嗒地敲击在桌案上,不厌烦地看着他:“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孤的甜甜究竟如何,再支支吾吾,孤就令人将你嘴缝起来,这辈子都不必说话了!”

  林太医腿一软跪下了,吞吞-吐吐了好几次,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瞅着脚下的地砖道:“不知殿下……养过兔子吗?就是那种,娇憨可爱、十分黏人,还软绵绵、白乎乎,爱朝人撒娇的小东西。”

  裴钧:“……”

  他这辈子养过的唯一娇憨可爱、十分黏人,还软绵绵、白乎乎,爱朝人撒娇的东西,只有平安侯谢晏。

  但此事私密,不足为外人道。

  林太医吞了声口水,打开药箱,取出了一本压了许久的小册子,惴惴不安道:“殿下若是感兴趣,臣最近颇有心得,特献上这本《养兔要术》。其中,讲母兔产前的那一章写得十分精彩……”

  裴钧冷言看他:“林岱,孤问的是甜甜。别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若对养兔感兴趣,孤不如调你去工部?”

  林岱是林太医的名字。

  “别别别,殿殿殿下,臣,臣说的也是甜甜郡主……”林太医结巴了一阵,厚着脸皮,举着小册子放在摄政王桌边,声若蚊呐,“殿下看看,看看再说。”

  他飞快地翻到那一页,往摄政王面前推了推,疯狂暗示:“这章真的精彩,您看完就明白。”

  事关甜甜,裴钧只得压下焦躁,拽过了手边的册子,从他所指的那页往下看。

  书叫《养兔要术》,说的是如何饲养兔子。

  林太医翻开的这章,着重讲的是母兔孕育之事,记录详细,浅显易懂。

  书上说,即便并无公兔为其受孕,有的母兔被人捕捉和反复抚摸、或者闻到公兔气味后,也会出现诸多怀孕的征兆,比如腹部膨胀、疼痛,叼草拉毛,给自己做窝,有的甚至还会产奶水。

  但实际上,这些母兔并没有怀孕。

  是为“假孕”,即便静心照料再久,也不会有子兔产出。

  “……”摄政王翻过了数页,脸色从不解他为何要自己读这本书,到渐渐阴鸷,最终完全黑沉了下来。

  似乎是终于清醒了一些。

  “殿下,就是,臣这几日翻阅古籍时,看到前朝的一本《女科秘方》,亦讲了有女子怀胎心切,竟至葵水自断,恶心呕吐,还觉腹中胎动的。乃至怀胎五六月时,夫家总不见女子肚子变大,这才就医,发现腹中竟无胎儿……”

  林太医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尽量不要再刺激到他:“臣,臣觉此案新奇,特拿来与殿下……分享一二。”

  摄政王捏着书册的手攥得白中发青。

  他嗓音微哑,似乎压抑着极重的杀气:“还有什么。想必你也不止查了这些,继续说!”

  林太医被吓得脑子一片混乱,额头伏地,全盘托出:“臣在京中偶遇礼官苗大人,闲谈时苗大人讲起曾经为平安侯照料孕鸟,期间平安侯屡次问起鸟畜孕育之事,事无巨细,兴致勃勃。还,还问……”

  摄政王:“问了什么?”

  林太医以头抢地:“问是否腹中有子,便可由公畜照料,从此衣食无忧——殿下,臣句句属实,不敢妄言!”

  裴钧:“……”

  摄政王的手骨攥得咯噔作响。

  林太医跪伏于青石砖上,汗如雨下,袖中紧捏的免死手谕都被手汗湿透了,想是有墨洇开,有淡淡的墨气飘出。他想,完了,什么免死手谕,恐怕也保不住自己的小命。

  这可是皇家密辛,平安侯此举,说重了是秽乱宫廷,说轻了是玩人丧德。

  哪一样,都够揭了平安侯的头盖骨,挂城门上示众三年。

  摄政王权天下之法度,行率土之号令,威严煞冷,岂能容人将他如此戏耍。

  完了,呜,自己也知道了这桩密辛,只怕要跟平安侯的头盖骨挂在一块了……早知道就不贪念太医院地位,早点辞官回乡,隐姓埋名,虽然穷苦了一点,但好歹能有命在。

  至于平安侯能不能生出个蛋,关他什么事啊呜呜。

  今日摄政王赐他免死手谕的事,并无第三个人知晓,倘若摄政王为保脸面,抽刀砍下来,他连门边都摸不着!这手谕能有何用!

  他都没来得及给妻儿老小写遗书。

  林太医越想越凄怆,脸上不由流下两行清泪。

  良久,林太医的眼泪都快滴到地板上时,上方摄政王开口道:“你走罢。”

  “殿下!饶臣一……啊?”林太医含泪抬头,满脸茫然,“殿下让我走?……站、站着走?”

  裴钧冷声:“你难道想躺着走?”

  “不不不,站着走挺好,挺好——谢谢殿下,殿下万福金安,英明神武,深谋远虑,卓有慧见!”林太医麻利地爬起来,抬起袖口抹了抹脸,“那臣走了?”

  裴钧抚着桌上小弓,雕花上刻着双飞的燕鸟:“今日所言,烂在肚子里。”

  “是是是,臣必定将它带进棺材里!”林太医指天发誓,“若吐露一字,臣丧子断女,不得好死!”

  裴钧现在听不得什么子什么女,他挥袖一拂,桌上烛台蜡块砸落一地:“滚!”

  林太医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林太医一开门,迎面撞上宁喜公公,他将嘴狠狠一抿,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如飓风跑走。

  -

  林太医走后,裴钧将腰上香囊取下来,把其中的挂饰零件倒在一张小碟上,手里捏起那只小金鸡左右翻看,思索该如何修补。记得今年准备的春猎彩头里,有一条珊瑚珠的手串,倒是可以拆东墙补西墙。

  他捡起一颗快滚下去的珠子,上面布满了裂痕,只因被莹润珠光遮掩着所以才远看不出。

  裴钧拿起丝帕擦了擦,忽的,珠子顺着裂缝裂成了几瓣。

  再是看上去圆润多彩,华贵晶莹,裂了就是裂了,假象终究是假象。

  随着一瓣碎珠嗒嗒地滚到青石板上,偏房内猛地安静了下来,气氛骤然压抑。

  裴钧久久没有说话。

  宁喜时在门外守候,略微听见了只言片语,都为之惊悚无比,此刻进到房内,更是手脚冰凉,这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个木人石心,如鬼面罗刹的摄政王。

  摄政王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或许少年时还算是,但从波云诡谲的宫廷到雪域风沙的北疆,十年一路走来,早已将他骨子里那点随和儒雅给磨净了,只剩冷峻残酷。

  曾经的摄政王府,就如同一张寒窟牢笼,笼子里的宫人日日提心吊胆,恐怕行差踏错而致丧命,对抱朴居的差事更是视为洪水猛兽。

  便是宁喜打小就伺候裴钧,也不免有所顾悸,事事小心。

  但至平安侯来到府上的那晚后,似乎一切便有不同。摄政王虽被气得日日发怒,头疼不已,但明显好伺候许多,他心神精力都被平安侯给分走了,没工夫折腾旁人。

  平安侯的几个家仆都是好相处的,平安侯本人也是温顺懂事,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往日死气沉沉的仆婢们,如今都爱领到抱朴居伺候平安侯的差事,因为能得赏,还很有乐子。

  冷冷清清的摄政王府,似乎有了一丝热闹和温情。

  日子多了,以至于宁喜也松懈下来,渐渐习惯了这样吵吵闹闹却很平和的生活。

  摄政王因国事烦躁时,他只消从旁讲讲今日平安侯有什么趣事,甚至只是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摄政王就能渐渐舒展眉梢,颇有兴致地听到入眠。

  如今宁喜瑟瑟然地守在门边,想及方才林太医的几句话,屏气慑息,不敢一言。

  心里却惴惴地想——修不好了。

  这下是真的修不好了,不管是碎裂的珠子,还是……

  裴钧将牙关咬住,神色倏的阴冷到极点,压得极重的眉眼更是如难见深底的幽潭,萦绕着暴戾和煞气。他指背关节骤紧,猛地一收,本就裂痕四生的珠瓣彻底化为齑粉。

  他又一次骗我。

  他还拿甜甜骗我。

  “召纪疏闲。”裴钧说,“拿下良言……”

  他几乎在盛怒的边缘,接下来的几个字咬字极重,盛满了狠毒:“和平安侯。”

  拿下?这是要将他们收监待斩?!

  行宫确有一地牢,小的很,且是水牢,已经多年不用,里面的污水又臭又脏,还有蚊蝇在水面做卵。平安侯那等白玉似的人,便是被褥上绣工硬了点,都能被磨得睡不着觉,如何受得了那里的苦?

  只怕关进去没三天,人就没了!

  宁喜冷汗涔涔,不由脱口替谢晏说两句话,说到底,平安侯除了多吃了摄政王几口饭,也并未有什么出格之举:“殿下,您三思啊,平安侯还有伤在身。不如,不如等春猎回了京,殿下再……”

  裴钧横眉冷竖:“你替他求饶,你要去做他的奴才?”

  宁喜再不敢多言,嗵一声跪下了:“奴不敢。”

  -

  纪疏闲奉命值守御前,听到传唤,也是一愣。但不容他多想,当即便领着一队精兵而来。人至小殿时,殿外宫人已经跪了满地,那年轻的小言管家更是被两人按在地上。

  俱是身高八丈,面黑臂粗,一拳能打死熊瞎子的铁甲卫。

  两人以膝压制,又死死地捏着他的后颈,良言张口呼救,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他脸被压在花砖上,很快脑子里一片晕眩。

  纪疏闲虽不知摄政王为何如此,却也知此事必和平安侯有关。

  以平安侯如今的“本事”,不管犯了什么错,摄政王都能忍,便是要天上的云彩,恐怕摄政王都会搭了梯子上去给他采。要说有什么大事,能让摄政王如此勃然大怒,分毫情分也不看,那就只有……

  纪疏闲想起在来的路上看到面色青白、步履匆匆要出行宫去的林太医,眉心一跳。

  ——孩子!

  虽然纪疏闲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但看摄政王沉沦纵情的模样颇有乐趣,他也懒得谏言点破。

  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早。

  纪疏闲快步进到偏房,见摄政王目冷眉低,整个屋子蕴含着亟亟待发的滔天-怒火。他听得是要押解平安侯与良言下大牢,仍不禁一时惊愣。

  见宁喜已然跪在地上,想必是给平安侯求过情,反被责骂。纪疏闲是个人精,自然不会重蹈覆辙,二话不说,当即叫来几个雁翎卫精兵,去往小殿床上捉拿谢晏。

  门外精兵趟趟趟地踩着极重的步子走过去,纪疏闲伫在堂下半晌,见没有后话了,他颔首问:“那个,殿下,敢问是……押到何处?”

  裴钧冷冷抬眼。

  鹿鸣行宫只有一处水牢,纪疏闲自然是知道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摄政王的心意——摄政王不后悔好说。倘若真从了摄政王一时怒火,将人压到水牢,待几天后摄政王气消了,再想起平安侯来,他早就成一抔枯骨了。

  此刻纪疏闲的心绪也颇为复杂。

  门外传来几声呵斥,想是雁翎卫粗手粗脚的,对平安侯不够温柔礼貌。

  “——走!快走!”

  “——起来!装模作样的做什么!自己站起来走!!”

  裴钧凝起眉头,薄唇翕动几许,又很快紧紧闭上。半晌,还是没忍住:“管好你的人。”

  纪疏闲立刻心领神会,恶狠狠道:“是,殿下!臣明白。”

  “如此十恶不赦之徒,丢水牢里太便宜他了!自然是要丢出行宫,找个最破旧的,漏风又漏雨、连床也没有,只能睡在地上,夜里还有老鼠咬他耳朵的帐子!”

  裴钧“……”

  他这么说,裴钧沉思了片刻。鹿鸣行宫的营帐,竟然如此凄凉,不仅漏雨漏风,还有咬人耳朵的老鼠?

  他耳朵那么细嫩,想必一鼠尝到滋味,全营帐的老鼠都要去吃一口。

  才想到他耳朵被咬破,捂着耳尖红着眼睛掉泪的模样,再抬眼时,纪疏闲已经连恐带吓地将人带走了。

  “……”裴钧已不能再说什么。

  -

  一番喧闹过后,小殿周围彻底寂静了下来。不再有良言的吵吵闹闹,也没有了谢晏的呜呜咽咽,一如过去数年的春猎一样,冷清孤寂,毫无乐趣。

  等宁喜从跪伏中抬起头来,摄政王已不在偏房内。

  裴钧握着双燕小弓,看向门扉大敞的小殿,门口还余留雁翎精兵的脚印。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内室,看了眼凌乱的尚余温热的床榻,脸色愈加难看。

  枕下半垂着一条织物,裴钧抽-出一看,是谢晏的发带。

  他低下视线看了一会,宁喜跟进来,踌躇着道:“指挥使叫了名宫人来传话……说外面起风了。”

  裴钧不耐:“所以呢?”

  宁喜试探地说:“下午摔跤时,平安侯的披风被勾破了一个洞,奴叫人拿下去缝补,如今还没有补完。鹿鸣营地山多林阴,这会儿天色也暗了,寒风一起,他,他身上只有件春衫……”

  “春衫就春衫!”裴钧怒不可遏,“他冻死了,孤拍手称快!”

  “是是是,冻死就冻死,关殿下什么事呢!”宁喜忙应衬两句,他观察了摄政王神色,须臾,又咬咬牙往纪疏闲头上扣锅,“可是指挥使还传话,说平安侯走在离宫路上,瑟瑟发抖,两侧石墙穿堂风一吹,他一步路竟打了十个喷嚏!”

  裴钧:“…………”

  宁喜厚着脸皮,胡编乱造道:“听说他还要再打十个,指挥使嫌烦,拿布塞住了平安侯的嘴!平安侯当即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

  一张厚实的薄毛大氅砸在了宁喜头上。

  “给他,滚。”

  宁喜大喜,扒拉下头上的氅衣,乐颠颠地跑去送。

  到了那边,拦下了走在半道的纪疏闲,轻手轻脚地抖开大氅,披在了他怀中抱着的人身上。

  宁喜跑得快,氅衣尚未被风筛凉,往身上一盖,暖和和的,谢晏迷迷糊糊地拿手拽了拽,偏过脸去,躺在纪疏闲臂弯里继续睡了。

  压根就没醒。

  纪疏闲奉令抵达小殿之前,就特意嘱咐了下属,待会无论发生了何事,做做样子耍耍威风即可,都勿要当真伤了平安侯。

  “殿下给的氅衣?”纪疏闲低声问。

  宁喜点头,纪疏闲又一次心领神会。

  两人商量了一会对策,宁喜不便久说,赶紧回来,进殿时,见摄政王还坐在凌乱的床榻边上,精神些许不济,手心里攥着那条平安侯遗落的发带。

  许久,摄政王一动:“给他了?”

  宁喜以为他要起身,忙上前去伺候,随口道:“给了给了。”

  裴钧等了一会,心里思忖,他若是哭哭啼啼地求饶,自己定不能心软。

  结果等了一会又一会,宁喜眨巴着眼茫然看他——就这一句,没有其他的了。没有求饶,没有谢恩,只言片语都没有,裴钧烦躁地拧了下眉头。

  ——管他去死!

  宁喜扶了个空,见他只是换了方向,甚至折身躺下了,还扯过平安侯盖过的被子掩在身上,半张脸蔽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好一会,见摄政王抬起一臂,遮在眼睛上。

  “宁喜。”他唤,“孤头疼。”

  宁喜胡乱想着什么,闻声忙前去揉住他的太阳穴,应道:“殿下。奴帮你按按。”

  揉捏了许久,裴钧的面色反而越来越差。

  “怎么办。”裴钧嘴唇动了动,语气低沉,稍显苦楚,“孤没有甜甜了。”

  宁喜:“……”

  您可是真喜欢甜甜啊。

  裴钧自言自语:“孤年纪轻轻,便夭折了女儿。”



  ——您怎么还没明白,您不是丧女,是小郡主从头至尾,就根本没有存在过。

  宁喜没说话,揉了揉他的眉心。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早上出门时,平安侯窝在他怀里睡觉,没有醒,摄政王轻轻抚着平安侯的肚子,温声细语地唤了几声“甜甜”,显然是期待着小郡主的诞生。

  不过几个时辰,下午再回来,郡主就没了。

  任是哪个父亲,恐怕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这种噩耗。

  宁喜之前整理废奏本的时候,看见纸上随手涂写着几个名字,俱是什么璎、琼之类美好漂亮的字,写了又划,划了又写,许是殿下正在想小郡主的大名。

  可怜殿下才二十有一,女儿还没出生,还没取上大名。

  ——就没了。

  这个没了,对摄政王来说,和“殁了”有什么区别?

  殁了好歹要先病一场,有个先兆,这个“没了”却是晴天霹雳,打得人措手不及。

  眼见摄政王突遭丧女之痛,这会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额侧的青筋频频浮起。

  宁喜守了一会,终于看他闭了会眼睛,许是做了梦,念着些宁喜听不懂的话,神色疲惫,没多久就突然惊醒……精神状况可能都不太好了。

  接下来还有数日春猎,这可怎么熬得住?宁喜生怕他因此又加重头疾。

  宁喜叹口气,坐上床重新揉捏着殿下的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信口胡诹道:“要不您再试试?许是您试得不够多……或许平安侯当真是血脉殊异,能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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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问:今天甜甜苟住了吗?

  甜甜:……没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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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宝,你怎么不明白,你不仅是夭折了女儿,你还把老婆都赶出去了。

  那可是你娇憨可爱、十分黏人,还软绵绵、白乎乎,爱朝人撒娇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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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使:嘿嘿,在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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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燕燕有什么错呢,燕燕只是想傍个大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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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可喜可贺,我朝终于有林太医此等清明聪慧之人。天不亡大虞。

  为了庆祝此事,我特意给林太医取了个像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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