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蓝仰着脖子道:“我且尚未更衣,把早膳先放在外面。”想了会儿又道:“昨日消食的快,今日早起腹中略觉饥,去东厨再端来一份来。”

  下人应声道:“好的老爷,这便去。”

  沈玉蓝把秦疏拉至榻上,轻声劝安道:“寒府虽然简陋,但有着太傅府这三个字压镇,除了皇上的旨意其余人皆不可擅闯,你身上还有伤,就算出得了城又能跑个几里?秦公子先在府上安心养伤,不要让在下的血白白流了一场。”

  秦疏执意道:“不可,我不能害了太傅。”

  沈玉蓝心想这顽固石头怎么这番难劝动,只好苦口婆心道:“秦公子,秦将军,你若是一心束手就擒,何必苦苦逃于官兵追捕半夜藏入我府中,定是有什么冤屈在心中,若是此时出去跟昨夜出去又有什么区别?”

  秦疏听完久久不语,倒是沉静下来,沈玉蓝见他低眉思索暗自舒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道:“太傅字字珠玑,我有上百条人命背负在身,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死。”

  沈玉蓝见他神情变得漠然冰冷,定定的看着墙上的一副花鸟画,犹豫着道:“有什么在下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秦疏回过神摇了摇头道:“太傅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而之后沈玉蓝见门外无人,便把放在地上的早膳拿进书房放在桌案上道:“秦公子,用饭吧。”

  早膳是两碗馎饦,汤面上撒着香菜,虽然看起来清淡却十分有食欲。

  沈玉蓝的确是饿了,右臂还在泛疼几乎动不了,他只能左手执筷小口吹着面汤,慢条斯理的吞咽。

  秦疏是久经沙场之人吃相粗犷,也不顾馎饦热烫便迅速吃完了。

  沈玉蓝吃完后又再次嘱咐秦疏留在此地,他去给太子上课时便把书房锁上。

  秦疏知晓其中利害,神色认真颔首,沈玉蓝才放心离府。

  这段时日沈玉蓝与姚潋相处熟悉许多,不再互相托着虚礼,沈玉蓝在课上为姚潋解读《国本》,姚潋端坐细问,提问言之有物注重民为本,颇有一代明君之风。

  沈玉蓝此次下山任务本就是为真主匡扶大圭,见姚潋年岁不大却隐约可见真龙之气,于是更加悉心竭力去教导姚潋。

  早课时,一名太监突然闯入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道殿一趟。”

  道殿乃老皇帝为寻求长生的炼丹之所,左相为皇帝寻了一名江湖异士为其炼丹深得皇帝宠信。

  英雄迟暮,乃人生第一大伤心事,可若是紧抓着长生不放,这英雄便会活得越来越糊涂,大圭皇帝年轻时治国有方百姓称赞,到了迟暮年纪,却越发撒手朝政沉迷炼丹美色。

  太子听完道:“太傅还请在书房多等学生片刻,学生去去就来。” 

  沈玉蓝习得《周礼》暗通玄道,长生乃是无稽之谈长寿倒有术修。

  可千百年来,长生就如五石散一般对于世人具有极大的诱惑,江湖神棍便打着长生着旗号来装摸作样的骗取财物。

  那些服丹吃的重病而死的皇帝不占少数,可在这些前车之鉴前,老皇帝还是不知悔改,趋之如骛炼丹以求长生。

  沈玉蓝道:“我与成壁一同去吧,正好瞧瞧那炼丹之术可真有那番玄乎?”

  姚潋对着他轻笑了一下,那笑里含着讽刺居多,显然是对这乌烟瘴气的炼丹是无比嫌恶的。

  “那太傅便与我一起去吧。”

  道殿奢豪阔达占地极大,殿内丹炉炉火正旺烟雾缭绕,一圈道童围绕炉火诵经,楼台下摆着法坛、供品、香炉,而一个身穿道服的道人拿着桃木剑左晃右跳,口中念念有术。

  而道殿内除了皇帝还有皇后在侧,皇帝一心扑在能让他飞升成仙的丹炉中,目不转睛,未曾发现姚潋和沈玉蓝的到来。

  倒是皇后先看见了姚潋,下了楼台道:“潋儿来了,咦,沈太傅也在。”

  “见过皇祖母。”“见过皇后。”

  只听道炉中一声巨响,那拿着桃木剑的道人大喝一声,开始画符念咒,燃烧符箓,小道童们往炉中倾倒珠宝字画,火红的炉火突然变成了紫炎,道人高声道:“陛下天机已成,只差一味引子!”

  老皇帝激动的快站不住,扶着小太监的手颤颤巍巍青筋暴涨,双目赤红道:“天师快说,是要何宝物?朕一定弄来。”

  道人口诵经文,桃木剑蓦地指向楼台下的姚潋道:“这枚药引极为特殊,正是需要陛下的血亲之血!”

  殿上人目光皆是灼灼望向姚潋。

  老皇帝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头,彻底清醒过来道:“陈天师,这药引是要朕孙儿之血?”

  “陛下放心,不过是需要太子殿下的些许精血罢了,只需太子殿下站在炉前滴下精血待炉火之色变为翠青,便是大功告成。”道人道。

  老皇帝仿佛觉得并非凶险之事,长舒了一口气。

  何为精血,精乃阴中之阳,血乃阴中之阴,哪里是能轻易滴取出来的,而紫火变为翠绿,还不是这道人暗箱操作的障眼法。

  沈玉蓝没想到这老皇帝黄昏成了这样,为了长生连宠爱的继承人性命都不顾了,他定下心思思考万全之策时听到姚潋声色温和道:“儿臣愿为皇祖父的解忧。”便要走上了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