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忘记西宫的那条河了?”嬴景文推开韵锦公公扶着自己的胳膊, 他就这么笑着朝沈清寒靠近。

  穆飞云下意识的想把沈清寒带着往后退一步,可沈清寒偏是站直了腿, 半步也不肯后挪。

  他从来都是这样, 明明心思敏感到连别人一个表情不对都能迅速捕捉的人, 可却从来都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嬴嗣音不解释, 他便不开口, 再难过也只是闷着,不说话,憋着也不怕自己得病。

  嬴景文也善于琢磨人心, 沈清寒虽是常年面瘫, 可那眼里头闪过一瞬间的恐惧却是隐藏不住的。

  没错,没错, 嬴嗣音身体不好,注意力下降,脉象紊乱,头发莫名其妙开始大片大片发白,明明这么多不正常的情况, 自己却是从头到尾都半句没多问过。

  “朕的这个七弟什么都好啊,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差………”嬴景文笑吟吟的走到沈清寒和穆飞云的面前站定, 不知是心情好了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他的模样同嬴嗣音有六分相似,但眉眼之间更多了些柔美, 虽是不能同如今二十出头的沈清寒比相貌,可也依稀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同样是个祸国殃民的漂亮男人。

  怪不得嬴嗣音喜欢了这么久。

  看人只看脸,又哪里能寻着好人呢?

  漂亮的女人是毒,漂亮的男人同样也是。

  沈清寒突然觉得有些冷…………

  “沈清寒,这几日在冀北,你说了那么多刺激朕的话,朕半句都没有反驳过,今日,你同样听几句朕想对你讲的心里话吧。”

  “穆飞云,放人。”嬴嗣音上前一步,嗓音低沉的厉害。

  倒是不知道中途如何又杀进来了一个嬴景文,穆飞云拿着长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是现在放了人,怕是沈清寒一脱离自己的掌控,嬴嗣音便是半句话也不想再同在场的众人讲了,可若是不放,又没人知道嬴景文会说出什么挑拨离间的话来。

  沈清寒和嬴嗣音的感情足够稳定吗?

  就这顶破天也不过一年的相处,能和嬴景文那样纠缠了二十多,三十多年的感情比吗?

  人家两个五岁相识,十六岁互许心意,三十六岁彻底划清界限,只是一颗药丸,一个沈清寒,便是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甚至还有极大要翻脸的苗头。

  这样的一份极尽扭曲的爱情,沈清寒到底在中间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咱们先解决今天的事情,剩下的,你和嬴嗣音回家慢慢谈。”穆飞云拽着沈清寒道,“沈清寒,你清醒点,人家现在故意刺激你呢。”

  听了穆飞云的话,沈清寒这才收回自己有几分虚晃的目光,他吞了口水,润泽干涸的喉间之后才又问,“你说的是什么药?”

  嬴嗣音吃了皇都城送来六年的药物,这件事情沈清寒是知道的,许是后遗症,所以嬴嗣音的身子一直不是太好,但那药在自己入了冀北之后嬴嗣音也就没再碰过,而且………而且………而且自己刚到侯府的时候,嬴嗣音好像没有那么特别奇怪的反应。

  难道是当时没上心,没在意,所以不记得了吗?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情圣呢,这些事情不告诉他,留着是要拿来感动你自己的?”

  沈清寒什么都不知道,嬴嗣音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他半分都不曾知晓,看见的没上心,看不见的就当没发生过,嬴景文回头去看嬴嗣音的时候,扯出来的那抹笑容不知道侵染了多少苦涩,他道。

  “沈清寒,你运气不错,赶上了好时候,遇到的是已经学会要如何小心爱人的嬴嗣音,他的确很好,一旦付出就绝无保留,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想要留给自己心爱的人最好的一切,可是你,踩着这么多人的血得到的一切,就不觉得心虚害怕吗?你了解嬴嗣音的过去吗?你问过他吗?你自以为自己懂他的一切,可你亲口去向他证实了吗?你知道他此前为什么要同秦家大小姐成婚吗?你知道他们成婚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一纸休书把人迁出祖坟?”

  沈清寒脚下一晃,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在冀北这么久,只关心自己的难过喜悦,从来没在意过嬴嗣音开心或是不开心,他高兴了给人家一点儿甜头,不高兴了就任性发着脾气等人来哄,抓着嬴嗣音成亲的事儿便是不肯同房,不肯沟通,埋头生着闷气,折腾的冀北侯府人人都是鸡飞狗跳。

  可……………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人家三个人的恩怨纠葛,说来说去倒是让穆飞云先听不下去了,感情这种事儿吧,典型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处其中的人总是容易迷失正确的方向,沈清寒一贯冷静自持,如今能被人家区区几句话扰乱了心神,想必嬴嗣音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能有几分慰藉。

  至少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也知道心疼自己了。

  穆飞云收了长剑,把沈清寒拽到自己身后一护,便是直面对上嬴景文。

  “莫南风今日怎么不见人呢?”嬴景文只是笑笑,然后四下张望了起来,确认那人确实不在之后,又才回头道,“怎么?现在连正面瞧他沈清寒一眼也做不到了?”

  “少来这一套。”穆飞云厉声打断嬴景文的话,“你爷爷不吃你这些招数,想拿着沈清寒来挑拨?真是异想天开。”

  “你和莫南风之间坦坦荡荡,倒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他不行啊。”嬴景文的目光透过穆飞云的肩膀,又落回到了沈清寒的身上,“他吃了嬴嗣音那么多的好,装瞎装哑还跑来说我小气兮兮,我就只是很好奇,回头嬴嗣音当真眼睛一闭走了,他占着这皇都城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吗?”

  “死?”这个字总算是戳中了沈清寒的情绪,他目光一抬,迈腿便是急切的想要往前走,“你说什么?谁要死?”

  穆飞云忙忙抱住沈清寒的胳膊,强硬的拖着不让他靠近嬴景文。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嬴嗣音为什么来皇都,要为你们家报仇他大不了抬抬手指头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况只要他开口,我会不答应认你们沈家这件冤案吗?弄这么大的阵仗来皇都,朝堂江湖中人全部被聚集在这里,开口一句废话没有便是要动手,我也知道我活不过多久了,可是沈清寒,你呢?你欠他一条命,欠他一份情,你晚上躺在床上睡觉你睡得着吗?”

  “沈清寒,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欠嬴嗣音的人是他不是你。”纠缠到最后甚至丢了长剑,穆飞云想要钳制住沈清寒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儿,更别说现在手里抱着的对象还处于一个即将暴走的状态。

  “你说什么?”沈清寒大喊。

  “嬴嗣音要死了,他要死了,今天这一仗打完,把你安安稳稳的和冀北那一帮子走狗安顿好,他就要彻底的离开你们,就像当初离开我那样,他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司马卫侯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嬴嗣音一眼,却见那男人面色如常的站在原地,长剑拿在手中,黑气在指尖环绕,这目光顺着看过去当还是在看沈清寒的,只不过并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让他知道也好,反正,早晚,终归,他还是要接受这个事实的。

  嬴景文的这一番话当是平地一声雷,炸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又立刻混乱起来,本来刚刚还忌惮嬴嗣音的各门各派又纷纷蠢蠢欲动开来。

  “嬴嗣音果然是出事儿了,怕什么,一起上啊,等折腾的他招架不住,咱们就能彻底将这个祸患从江湖中除去了。”

  “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除恶平乱顺应天道,嬴嗣音决不能继续为祸江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眼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嬴嗣音眉头一皱便是冲穆飞云喊道,“把人给我。”

  穆飞云倒是想给,可他实在是快要抱不住沈清寒了,这家伙看着柔柔弱弱的跟个姑娘似得,哪知道耍起狠来劲儿还挺大。

  嬴嗣音心下略有慌乱,毕竟沈清寒离的他太远了,现在去带人过来,又怕自己一离开冀北的队伍,会把后背露给敌人,毕竟腹背受敌可不是什么好局势。

  事情突然开始失控。

  嬴嗣音想靠着自己往日的威慑,压迫着尽量以最温柔的方式铲除一切后患,穆飞云则是想借助沈清寒压制着嬴嗣音放众人一条生路,莫南风不在,他去拿药是真,可哪知道人还没回来,这边便是一个必打不可的混乱局面。

  至少得护着沈清寒安然无恙吧,穆飞云这么想着。

  “侯爷。”

  嬴嗣音正走神,司马卫侯便是拔剑一拦替他挡下了一个快速进攻的剑客,两队人马一旦动手便是更难抽身,迟疑只是一秒,嬴嗣音还是咬牙决定先把沈清寒带回来再说。

  嬴景文没想过活了,他活的一直挺累的,做皇子不开心,做皇帝还是不开心,跟嬴嗣音在一起又总是生疑,人家受不了走了他又倔强的想把人再带回来。

  知道自己不是沈清寒的对手,人家好歹是从小习武长大的,可手心里抓着匕首的时候,嬴景文眼底还是闪过了一簇阴霾的微光,就是现在吧,趁着沈清寒情绪也不是特别稳定的时候,自己好不了,那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好,或许嬴嗣音永远都不知道,嬴景文那天跳下冰池子并不是为了救他的,只是顺路走过,想随意编个幌子吸引更多人关心的目光罢了。

  后来爱上也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好了,他给的爱像剧毒,一点一点深入骨髓,中毒至深的结局,便是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