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年再挂上自己的那把血剑, 嬴嗣音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不适应,仿佛这把剑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一般, 他拔剑也能拔的漫不经心, 顺着这个招式, 一道黑气从指间散出,绕着长剑环绕而下, 随手挽的一道剑花, 便是在地面上划过了好几道深深的痕迹。

  司马卫侯和宁嘉容左右随侍,见主子拔了剑,两人也十分默契的跟在身后, 将手指搭上了剑柄, 随时准备出战。

  嬴嗣音拎着长剑一步一步朝前走,他每前进一步, 面前的大臣们便是手忙脚乱的纷纷后退一步。

  “孝文侯爷,皇都城边,天子脚下,嬴氏的众位先帝们都在天上看着您呢,残害手足, 抢夺皇位对您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孝文侯爷请三思啊,放了圣上, 您继续回冀北逍遥快活去,往后名留史书,也不至于落个弑君篡位的恶名。”

  “请孝文侯爷三思。”

  嬴嗣音眼皮子也懒得多抬几分,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剑, 做好的决定又岂是他人轻易几句话就能更改的呢?嬴嗣音一直是嬴嗣音,从来没有变过,耳根子软的毛病也仅限于某些人罢了,今日除非沈清寒开口,否则别人说些什么,怕是他也听不进去的。

  外头整整齐齐的喊声也是让马车里的沈清寒好奇的厉害,他刚刚想撩开车帘往外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便突觉身后一道寒意袭来,下意识的侧身躲避,然后快速拔剑往外一指,剑尖都抵住了对方的咽喉才看清了来人是穆飞云。

  这是最后一个能守着莫南风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的人。

  哪怕只是念着这一点,这一剑也是刺不出去的,眼底的情绪变化的太过明显,沈清寒急急收手,可是双方离的太近,而且马车内的空隙也不大,剑倒是收的回来,剑气却是稳稳当当的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呃…………”沈清寒吃痛的捂住胸口,喉间一甜,他硬是把这口血气给吞回了肚子里去。

  “沈清寒。”穆飞云忙忙伸手上前来扶。

  嬴嗣音隔着很远的距离,却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侧头朝身后的马车一瞧,又若无其事的转回了身来。

  皇都城做了准备,虽然这些人在嬴嗣音的眼前也是一样的不值一提,可终归对峙的架势要摆出来,尤其是‘苍山幽月谷’的人,‘揽月凌云峰’的人,‘暗香门无夜宗’的人,‘漠北临安’的人,大门大派,小门小派,该露面的人全部都在这个时间点里露了面。

  司马卫侯脸上的表情稍显为难,他侧头朝宁嘉容道了一句,“人多了就麻烦,一会儿有情况直接除掉嬴景文。”

  宁嘉容明了的点了点头。

  嬴嗣音也不废话,半分和解的意思也不曾有,今日来就是拼个你死我活的,他只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在剑刃之下倒映出自己深邃硬气的眉眼,语气平常的开口道,“谁先来?”

  沈清寒看见穆飞云的同时无疑是震惊的,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直觉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几乎是同时想要确认嬴嗣音是否还好,所以伸手撩帘子的手指头更快了几分。

  穆飞云来拦他便是拦的更快,把人往身后一扯,直直按着沈清寒的手腕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有话想同你说。”

  沈清寒如今的身手和莫南风比也是不相上下,真动起手来那也是自己吃亏的,于是穆飞云一来就表明了来意,他知道沈清寒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顾着莫南风的面子,对方也不会伤他。

  果然,沈清寒没有反抗,只是抿起嘴唇,然后安安静静的看着穆飞云。

  要说这些来拦路的人也是够有意思,明明一个比一个清楚嬴嗣音的性子,一个比一个知道他的凶残程度,知道动手打不过,所以在场的人连个敢当着嬴嗣音的面拔剑的都没有,大家只是面面相觑,天真的想要等着嬴嗣音他自己良心发现。

  身后的军队完全是跟着嬴嗣音的步伐在往前走,嬴嗣音往前一步,队伍就跟着往前一步,对面的众人被这一个人所带来的压迫感逼的连连后退。

  有人抬手一个示意,城楼之上就突然整整齐齐的站开一排弓箭手,他们纷纷搭箭拉弓的对准了嬴嗣音一个人所站立的位置。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就连松手的时间点都一模一样,长箭整齐划一的‘嗖嗖’声直朝嬴嗣音飞射而来,冀北众人没有一个慌乱的,大家跟着嬴嗣音在一块儿,世面见的多了,什么大场面没瞧见过,区区一个箭阵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长箭都还没来得及飞到嬴嗣音的安全距离之内,便是被那男人一个甩手给纷纷打了回去,箭头回射,稳稳当当的刺中了射箭人的心脏。

  “这……………”

  嬴嗣音用实力告诉了所有人,孝文侯爷还是当年的那个孝文侯爷。

  “怎么回事?皇都城传出来的消息是假的吗?”

  “不是说嬴嗣音一身武功尽废吗?这哪里是尽废的模样?他分明还是那样可怕。”

  “完了完了,朝廷不会是拉咱们出来挡枪陪葬的吧。”

  “说不定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吊个虚招子吓唬咱们呢。”

  有不信邪的人举着长剑上前来试探,哪知道才靠近几步,甚至都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走的时候,便是被嬴嗣音伸手直接用强劲的内力给强行的吸引过来,那家伙的脖颈刚刚碰到自己的手指,嬴嗣音便是面不改色的手指头一紧,颈骨错位,瞬间咽气。

  孝文侯爷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脸上的表情都不会有变化。

  被掐死的人让他给随手扔在了一旁,软趴趴的趴在地上,莫名的散露出一股威慑来。

  江湖前辈高人众多,愣是没有一个敢主动上前冒这个头,就连穆成舟和庄若临以及魏渊这样的各大世家领头人,也是不动声色的小心后退了好几步。

  “孝文侯爷,咱们有事好商量,江湖中人虽是不齿于你,但却也都是心服口服的认你这个天下第一,现今两败俱伤是大家都不想要的结果,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这件事情是最好,您先冷静些,我们有事好商量。”

  穆飞云倒是很不客气的举着沈清寒的长剑,他圈着人,然后拿剑刃抵住沈清寒的脖颈,就这么挟持着人质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嬴嗣音回头的时候也依旧淡然,只是目光对上沈清寒的时候,沈清寒有些心虚的垂下了眼去。

  明知道嬴嗣音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可穆飞云那样真诚的抓着自己的手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信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嬴嗣音他会血洗皇都城的,除了你们冀北的人,所有江湖各门各派,朝堂之上的王公大臣,他一个也不会留,他会全部杀掉。

  尽管知道史书是胜者书写,可手染这么多鲜血,背负这么多人命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哪怕斩草除根是嬴嗣音一贯的作风,而且从晚年的风险来看,这些是最安全的做法。

  但是……………

  干干净净的活着会更好一些吧,何况嬴嗣音现在身体本就差了,再欠一身的血债的话,他的身体只怕倒下的会更快。

  见穆飞云拿住了沈清寒,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那是沈清寒?那就是沈清寒?”

  “之前见过的兄弟们回来都说是一个绝色,这回总算是见着活人了。”

  “确实是漂亮啊,你瞧那眼,瞧那嘴,怪不得能迷得嬴嗣音都七荤八素的。”

  “诶,嬴嗣音这回来皇都不会是为了沈清寒吧,我听说沈清寒的爹是先帝手下最得意的名将,后来被判了通敌卖国罪,被嬴嗣音给杀了全家………呃………”

  一道黑气从喉间穿过,那说着闲话的男人,表情及声音都是瞬间凝固,僵持半秒后身子才轰然倒下,血迹也是慢半拍的跟着才往外流。

  嬴嗣音只是斜睨了一眼,半句话不提,也没人再敢当着他的面儿议论沈清寒了。

  “放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嬴嗣音只是好脾气的同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话。

  穆飞云咬牙看了看嬴嗣音,手中抵住沈清寒脖颈的长剑稍微松开了一些,他道,“孝文侯爷,我不会伤害你的心上人,只是有几句话大家需要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只要你肯听,我保证不伤他。”

  “沈清寒,你打不过他吗?剑也能被人家拿走?”

  区区伎俩,又怎能逃过嬴嗣音的眼睛。

  自己的心思倒也不是什么难猜的或是猜不透的事儿,前前后后几档子事儿揉巴揉巴也能拼凑个七-七-八-八的故事来,嬴嗣音也没想瞒沈清寒什么,只是想着等他什么时候反应过来,问了自己,自己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便是。

  只是从来没想到过,那个人半句话都不问自己,倒是信了别人。

  沈清寒心里也很挣扎,尤其是这么被嬴嗣音一句话点破之后,他更是有一种被人架在了云端之上的感觉,脚不能踩地,晃晃悠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思稍有动摇,便是想推开穆飞云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只是沈清寒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又听见穆飞云急忙对自己说。

  “你信我啊,就算不信我,那也该信你的师兄吧,莫南风已经跟着庄家的大小姐回揽月凌云峰去拿解药了,嬴嗣音从嬴景文那里吃的药也有解,只要他保存内力,不要被药物压制反噬的太厉害就还有救。”

  “什么药?”沈清寒眉头一抽,仿佛听到了什么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是和朕一起命丧黄泉的药了。”嬴景文由韵锦公公搀扶着下了马车,他脚底还是发软的厉害,可仍是坚持站直了背脊,“沈清寒,你日日夜夜陪着嬴嗣音,不会连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都一点也不清楚吧,还是说,你知道,可也懒得上心去想?”

  沈清寒抬眼去看嬴嗣音,建那男人眼底并没有害怕或者隐瞒了事实的不安,嬴嗣音淡定自若的站在原地,瞧见沈清寒的目光望过来时,他便是朝那个方向伸出了手去。

  沈清寒一时不知所措,左右张望之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