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要是没了才真的是让人活不下去。

  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嬴嗣音便以司马卫侯伸手也抓不住的速度朝另一个方向旋身而出。

  “侯爷………”司马卫侯有些着急的想要跟上。

  宁嘉容拔剑的时候顺手拦了他一把,“我去, 你在这里坐镇。”

  顾则笑已经架好了自己的‘惊天雷’, 不管三七二十一, 总之是谁来就先轰他一炮再说。

  司马卫侯对付穆成舟和庄若临两个老头儿倒是不成问题,不过看这阵仗, 对方好像对要不要和嬴嗣音完全撕破脸的这件事儿还抱着些迟疑的态度, 两位老前辈不动手,魏渊虽是和冀北有仇,可几番权衡之下, 也还是持了保留态度。

  反倒一窝蜂涌上来的全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功夫不怎么样,就是仗着人多, 缠的你心烦意乱。

  宁嘉容追着嬴嗣音上前,嬴景文手里的那把小刀两个人应当是都看见了,沈清寒还被穆飞云抱住,嬴景文因为身体原因,虽然靠近的速度很慢, 可即便如此,也比嬴嗣音和宁嘉容这两个人离沈清寒要近得多。

  “侯爷………”宁嘉容担心的喊了一声。

  嬴嗣音像是听不清周遭的动静一般, 他边往前靠近还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不自觉聚起的一团黑气,嬴景文是什么性子,全天下的人他怕是最了解的了。

  沈清寒现在很危险。

  又不能喊一声让那穆飞云注意一下眼前,嬴嗣音知道, 自己一旦出声,嬴景文手里的东西刺出去的会更快。

  等到穆飞云察觉危险的时候,抬头看到的已经是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举至眼前,沈清寒和他同时抬的眼,两个人的双手还缠在一处,躲是来不及了,挡的话怕是也扛不住,沈清寒倒是反应略快几分,刚刚还慌张无比,找不到焦距的眼神立马沉稳下来。

  他急忙抽出自己的手,刚刚聚起内力还来不及打出去,那嬴景文却是眉头一紧,喉口轻收,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

  血迹喷了沈清寒满身满脸,那人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晃晃悠悠的倒下了。

  嬴嗣音一伸手,掌心黑气便形化成一条杀气腾腾,诡异恐怖的黑色藤蔓一路蜿蜒向前,沈清寒的腰身被这么一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对方给扯了过去,他双腿腾空,甚至都还来不及看清嬴嗣音的模样,就已经稳稳当当的落进了人家的臂弯之中。

  “不要做………”知道是嬴嗣音,沈清寒一抓着对方的衣袖便立即开口想要阻止他这样‘自杀’的行为,谁知道话来没来得及说完,便是颈间一痛,双眼一黑,身子一软的彻底昏睡了过去。

  嬴嗣音大手一揽将沈清寒抱住,意图很明确了,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件事情。

  宁嘉容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沈清寒大大小小也算冀北侯府的一个战力,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藏起来,咱们自家缺个人不说,这还得再找个人来守着。

  心里头还没吐槽完,突然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朝自己丢了过来,宁嘉容条件反射的顺手一接,那沈清寒便牢牢的被自己抱在了手上。

  “带他去后边儿休息。”

  “诶…………”宁嘉容伸手想抓嬴嗣音,结果发现自己腾不出手来。

  沈清寒倒是不重,只是他在这么混乱的场面,把一个男人给公主抱在自己怀里算是个什么事儿?

  而且现在少了一个沈清寒的战力,还要再少一个宁嘉容吗?他宁嘉容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有他没他对冀北的胜算也没多大影响?

  靠…………

  虽然心里头不满意的厉害,可也实在是不能放心的把沈清寒交给别人照顾,何况在嬴嗣音心里头,照顾沈清寒这件事儿说不定比冲到第一线动手更要重要,这么琢磨的话,宁嘉容倒是觉得心里畅快了点儿。

  抱着沈清寒躲开了六支远射而来的飞剑,又击退了几个不知道什么门派的,出招也看不出逻辑来的小喽啰,宁嘉容想着自己干脆躲到暗处去下黑手吧,于是便把人挪到了自己的背脊上背着,脚尖几个点地,顺路捡了几颗小石子儿,往那城墙上一跳,一脚踢翻了三四个人下去,站到高处,倒是越能看清整个战局了。

  嬴景文是被身后的人用掌力击倒的,虽是没看着对方出手的动作,但他知道那个人是嬴嗣音。

  艰难的挪过自己的脑袋来,看见来来去去的马蹄和人腿,嬴嗣音的鞋面上是用金线绣上的玄鸟图腾,那双脚慢腾腾的朝自己靠近,最后停在自己眼前,然后再没动过。

  嬴景文动动自己的手指头,那双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蹭的,满手的污血,浑身疼的厉害,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躲不过了,他早就该死,是嬴嗣音一路护着他走到了现在,可是他,却对那么重视自己的一个人也同样不能完全信任。

  这是从小养成的毛病,生性多疑的秉性,没办法也改不了。

  嬴景文伸出去的手指只能探到嬴嗣音的鞋尖,他刚刚伸手想摸,那双脚却是抓准了时间后退一步,让他的手指探了个空。

  “嗣音……………”

  “我后悔了,五岁那年,我就不该往那冰池子边上走。”

  那天那么冷,躲在冷宫里和疯女人们窝在榻上玩猜数字的游戏多好?铃铛有什么珍贵的?晚上只要有风一吹,便是整夜整夜的吵得人睡不着。

  嬴嗣音和嬴景文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后悔了。

  从一开始就不想遇见的后悔。

  他以前给出去的好现在都想收回来,半点也不给那个人留。

  嬴景文听完话后只觉眼前一黑,心口钝痛的厉害,嬴嗣音就这么迈腿从他的身子上跨过,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杀…………”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然后又再重头开始。

  莫南风赶到皇都城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从‘揽月凌云峰’拿回来的药丸贴着胸口存放的都有了温度,血腥的味道被风吹出了好几十里,他的脚踩到地面,都能感受到土壤之下在往外冒着血气。

  穆飞云和穆成舟、庄若临以及魏渊三人站在一起,看这模样当是没受伤也没和冀北起什么冲突,只是他们和嬴嗣音对立而站,似乎还在协商什么。

  沈清寒本来在宁嘉容的怀里,可是宁嘉容抱他抱了那么久实在是抱得手酸,再清瘦那也毕竟是个男人,体重如何都要比姑娘家重个好几分,于是他和司马卫侯两个人就这么换来换去的,一人抱着一小会儿。

  顾则笑浑身脏兮兮的跟是刚从泥巴堆里捡出来的似得,活像一只大花猫,大人在前头说事儿,他就自己乖乖的坐在自己的惊天雷上头,托着下巴发呆。

  “我们对冀北没有恶意。”穆飞云耐着性子和嬴嗣音解释着,“真的,你就算不信我们,那也得相信莫南风吧,沈清寒如何也是莫南风的师弟,别说伤害了,沈清寒要是真有什么危险,莫南风绝对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他。”

  嬴嗣音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还在挣扎。

  这些人不杀,往后没人保证会不会被养成祸患,可若是杀了……………

  “我知道斩草除根才能永除后患,可是侯爷,你有想过吗?沈清寒他没有朋友,冀北的人那也全是你的兄弟,若是有一天………”

  宁嘉容不满的打断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们还能欺负沈清寒?”

  “晚辈没有这个意思。”穆飞云客客气气的抱拳表示抱歉,“晚辈只是想说,侯爷这条路是铺的完完整整再无后顾之忧,万般打点,完美无缺,却偏是给沈清寒留下了满身的寂寞,从今往后他便是真真切切的孤身一人,再没了可以依托的亲友,冀北的人再好,但大家不可能一辈子都守着他,陪着他,顾着他,他也应该要有自己全新的生活,想必侯爷也不希望后半生捆着那么个人在皇都城中再也出不来半步吧。”

  嬴嗣音明白穆飞云话里的意思,其实说直白一点人家‘苍山幽月谷’就是想活命,不想跟他打,也不想跟他斗,没有谋匿的心思,不过想在这西鄞皇城之下留个喘息的空间罢了。

  杀不杀呢?

  万一自己现在一个心软,往后给沈清寒留下了天大的麻烦又该怎么办?

  卫侯和嘉容倒是会顾着沈清寒,可是谁能保证十年后的江湖还是如今这样的形式?势力不会重新洗牌吗?能力不会重新洗牌吗?万一再遇着一个万中无一的习武天才想要反他…………

  “杀的人越多,留下的隐患反倒会更大。”知道自己来晚了,莫南风一路走来,自然而然的站到了穆飞云的身前,他是能理解嬴嗣音的感受的,放着自己心上的珍宝一个人离开,必然是如何也不能安心,“我和清寒………已经算清楚了,如今他只是我的师弟,我希望他好,也………希望你好。”

  这话听起来很虚伪,但莫南风是真心的。

  “人是杀不完的,你杀了父亲,儿子便是会千方百计的再折回来找你报仇,虽然如今冀北树敌已然众多,但这些至少都还只是你嬴嗣音的仇,而不是清寒的,如果你今天为了清寒欠下越来越多的血债,难保以后这些人不会把这笔账算到他的身上,而且江湖流言也不会好听,自古红颜皆祸水,前朝留下的例子也不是没有,那些掀起腥风血雨的弱女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别说清寒他还是个男人,放过这些无辜的人吧,我保证,只要沈清寒活一天,我们漠北就效忠西鄞一天。”

  “苍山幽月谷也是。”穆飞云连忙接话,“我们会保护他的。”

  庄若临轻叹一口气后也跟着说,“揽月凌云峰从无反心。”

  “……………”

  嬴嗣音似乎有些动摇,他抬眼看那魏渊,“你们呢?”

  “………”魏渊迟疑半秒,仍是抱拳低头道,“暗香门无夜宗认输。”

  放过吧。

  让沈清寒安安稳稳的过完没有嬴嗣音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