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则笑道, “而且我估计清寒哥不肯嫁你,不止是这一点原因。”

  嬴嗣音更吃惊了, “还有别的事儿?”

  “侯爷, 我说你这脑子能不能记点儿东西?”顾则笑表示自己十分嫌弃, 要说嬴嗣音这脑子他可是真不知道是能拿来做什么的,自己成过亲有过儿子的事情都能说忘就忘, 这得要有多大的心还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嬴嗣音沉了沉脸, 又想到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于是赶紧追问道,“快说, 再磨蹭本侯可揍你了。”

  “说说说, 我说我说。”顾则笑举手投降道,“据我分析, 侯爷以前那些破事儿会让清寒哥觉得不舒服的点,总共有三个,第一个是侯爷已经知道的了,就是您自己成亲有过孩子这事儿,结果事发后还瞒着不肯告诉人家……”

  “谁瞒着不告诉他了, 本侯这不是忘了吗?”

  “……”顾则笑抛了一个‘你确定你要这样死不认账吗?’的表情出来。

  “成成成,就算本侯没忘也不会主动同他讲, 你继续,继续。”

  “第二个是皇都城的嬴景文。”顾则笑现在说到这个名字都是好一阵咬牙切齿,“你们纠缠了三十多年的感情,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 本来好端端的一副身子愣是给折腾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合着什么好处都让他嬴景文占了,现在留给清寒哥的就是一个浑身毛病的侯爷,这事儿换谁谁乐意?而且你之前又挡又拦的就是不肯让清寒哥动手报仇,还明里暗里替嬴景文背了那么多黑锅,虽然清寒哥也没说过什么,但是我敢保证,他心里铁定是不高兴的,越琢磨越烦躁的那种不高兴。”

  “景文他……”这事儿嬴嗣音倒是确实没办法辩驳,如果说第一件事儿是他无心做的,那么第二件,倒确实是真情实感的付出过那么久,而且人家顾则笑说的句句在理,这样的确是对沈清寒很不公平。

  “景什么文,我赶紧给你说完第三件,你麻溜的下去哄人去。”

  “清寒生着气呢,本侯还是等他气过了再去哄为好。”

  “那可不行,哄人必须在气头上哄。”

  “……”

  “真的,你等他想明白了,自我开导完成了,你以后再想骗他松口成亲就更难了,就是必须抓着这个点儿,一通甜言蜜语狂轰乱炸,管他生气不生气,吼不吼闹不闹的,趁着这个时候把人的毛摸顺了,有什么心结敞开说清楚,顺势一个求婚,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嬴嗣音脸上的表情逐渐由‘不可思议’转换成‘你是大哥’。

  “第三件事儿就是他们沈家的案子,虽然说这事儿是嬴景文下的黑手,可侯爷你在里头也没做什么好事儿,而且我听司马哥哥说你以前没少给沈家那老头儿脸色看,你想啊,那是清寒哥的亲爹啊,你的亲岳父,你以前造的孽,现在都在这儿等着你呢,清寒哥要是真这么不清不楚的嫁了你,入了冀北侯府的族谱,以后墓碑上还得落个你嬴嗣音的名儿,他亏心不亏心啊,好不好意思九泉之下见自己亲爹亲娘啊。”

  “那本侯……”

  “侯爷,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诚意靠你自己。”

  顾则笑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嬴嗣音的肩膀。

  干了那壶酒,小朋友就地白眼一翻的醉了过去,嬴嗣音背着孩子给送回了安伯房间里让他照顾着,自己这才又慢慢悠悠的朝自己的房间里走。

  大抵是早上说了点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沈清寒也没等他就直接熄灯睡了。

  嬴嗣音想要不动声色的进进出出也是很容易的事儿,沈清寒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好不容易酝酿出了一点点睡意,却是突然有人裹着一股子凉气钻进了被窝里来,把自己往怀里一搂,便是在耳朵旁边喘起了粗气儿。

  沈清寒被惊的一身冷汗,这才慢半拍的察觉到来人是嬴嗣音。

  “喝酒了?”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可是一想起自己早上说的话,便又不忍心责怪,“放手,我起来给你倒杯热茶。”

  “清寒,对不起。”

  嬴嗣音的酒量之大,整个冀北除了巨渊有本事能同他拼一拼酒外,其余人都是来一个翻一个的对象,今晚这一坛子足够让顾则笑闷下去就翻着白眼的醉倒,但是对嬴嗣音来讲,除了身上带点儿酒气之外,几乎是一点儿副作用都没有的。

  但是他偏偏装的自己喝醉了,连说话的时候都大着舌头,嗡嗡嗡的让人听不清楚。

  “清寒,对不起。”

  “你……”沈清寒又气又急,可是他没办法去吼一个醉汉,便只是着急的扳着嬴嗣音的手道,“我就转过来看看你,你松些手。”

  “别,你别看我,我没脸。”

  说着话,便是又将自己的发烫的脸颊埋入了沈清寒的背脊之中。

  “我知道错了,这么委屈你,我真是该死。”话毕就是抬手一巴掌,手掌心狠狠的拍在自己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这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听完这动静,沈清寒的动作便更大了,“你放开我,嬴嗣音,你放手?莫名其妙的做什么呢,你疯了吗?”

  “我该打,我有罪,我……”

  “放开我,你放开我。”奋力的想要挣脱嬴嗣音捆住自己的双臂,谁知道摆动的幅度太大,不慎扯到了伤口,好不容易愈合的地方又猛地被强力撕裂,沈清寒没忍住的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接着闷哼了一声,“呃……”

  “清寒。”

  嬴嗣音这才赶忙松了手,然后把人扳过来正对着自己,发现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又忙里慌张的跑起来点蜡烛,回头看到沈清寒的右肩和心口都渗了些血迹,虽然不多,但这也足够让嬴嗣音心疼好一阵子的了。

  “我……”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之后,才发现沈清寒就这么在榻上安安静静的坐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嬴嗣音硬着头皮走到床沿边坐下,他伸手想抱抱沈清寒,可是手指头伸到半空中又没办法继续往前了。

  “为什么喝酒?”沈清寒的眼睛有些肿,他看了看嬴嗣音那小心翼翼的手指,侧过头去问道。

  “难……难受。”

  “因为我没答应和你成亲?”

  “不是。”

  “那为什么要喝酒。”

  “我,我能抱着你说吗?”

  “……”沈清寒看了看那手指头,僵坐一会儿之后,还是先松了口气,然后主动伸开双臂扑进了嬴嗣音的怀中,他道,“说吧。”

  怕再弄伤沈清寒,所以这一回嬴嗣音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清寒,我真的很爱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没怀疑过这一点。”

  “我以前爱过景文,因为他救过我,你知道吗?飘着大雪的冬天,那池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薄冰,可是因为我不受宠,因为我从小就没人管没人顾,那些奴才宫女们在其他主子那里受了气就会来欺负冷宫其他女人,就因为我个子小来不及回避,挡了他们一回路,所以他们故意把那湖面砸开,三个人抬着我硬是把我扔进了那冰池子里头,景文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为了救我也是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池子里,他病着还得把自己的药分给我一半,他……”

  嬴嗣音稍稍收起了些情绪,他能感受到沈清寒在自己的怀里有些轻微的发抖。

  “清寒,我知道这些年你也受委屈了,是我害得你们沈家落魄,是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我知道你在昆仑山的那十年也不好过,我知道你为了我,连那么照顾你爱着你的莫南风也不要了,我……该说抱歉的人从来都该是我。”

  拽着嬴嗣音袖口的手指头用力了些,沈清寒埋在他的胸口前问道,“所以呢?然后呢?你爱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说放手就又放手了呢?”

  把自己怀中的人推起来一些,嬴嗣音正面对上沈清寒的眼睛,他伸手擦了擦那眼角的泪,然后郑重其事的说,“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也不会琢磨别人的心思,你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就连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哄,除了任打任骂的由着你撒气外,便再也做不了别的了,我总是让你哭,让你难受,甚至就连我们现在能相爱,那也是很多人都不敢相信的事实,连卫侯他昨天都还说,真是不知道那个沈清寒有什么毛病,居然能喜欢你……”

  “清寒,你一定也说不出来理由吧,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坏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愿意留下……明明看着那个劣迹斑斑的男人,也还是决定给他一次机会,然后看着他变好,明明知道他成过亲有过孩子,心里不舒服却还是努力在接纳,你明明记得以前我如何对待你的父亲,却也从来不再我面前拿这些事情来争论,你一直在让步,可我只是个混蛋。”

  流了几滴暖烘烘的眼泪,嬴嗣音心疼的厉害。

  沈清寒全程控制情绪控制的极好,哪怕是听到嬴景文的事情,最多最多也是轻微的发着些抖,但偏偏忍受不了的便是,嬴嗣音提到他父亲的时候。

  九岁那年的记忆不多,最深刻的是跟着爹爹参加了一回嬴嗣音的婚礼,吃了嬴嗣音一块儿糯米桂花糕,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因为嬴嗣音夸了一句这女娃娃真漂亮所以生气的咬了他一口,因为爱哭爱闹,所以没办法只能被爹爹带着提前离开了婚礼现场。

  此后沈家遭难,沈父不止一次去嬴嗣音当年还在皇都城的府邸求救,沈清寒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的长相了,可是那个时候在孝文侯府的门口,父亲的背影,一直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残片。

  “为什么不救救我爹?你明明知道沈家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能救救他?就因为嬴景文拉了你一把,所以你就要为他做恶人,为他挨尽全天下的骂名,为他甘愿躲在冀北六年不出,如果我出现的时候你还没打算放弃他,那我也只是沈家的一个余孽,是不是也会被你毫不留情的除掉。”

  沈清寒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十分平静,可那句‘为什么不救救我爹’这样的话一出口,他的心就跟别人拿着刀一片一片的切开一样疼,眼泪珠子像断了线似得直往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孽缘啊,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