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怎么嫁你?你说, 你让我怎么嫁你?”用力的拽了拽嬴嗣音的衣襟,沈清寒肿着眼睛, 还努力的扯开笑脸去问他, “现在我还能告诉自己, 我留在你身边是为了报仇,我说爱你是为了哄着你不再继续为嬴景文卖命, 可是这一切结束之后呢?你让我怎么留下?你让我怎么继续理直气壮的说这这些骗自己的话?你让我怎么见我爹娘?你让我怎么面对沈家三百多条无辜的性命?你说, 你说啊,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嫁给你, 你说……嬴嗣音, 你说啊。”

  沈清寒不是爱翻旧账的人,可是有些东西堵在那里就是任你如何努力也跨越不过的障碍, 本来不想提沈家的事儿,可偏是嬴嗣音讲到了这个地方,沈清寒又不能当做没听见。

  嬴嗣音来之前是下定了决心,无论沈清寒怎么哭怎么闹,自己只要咬死了道歉就行, 把人哄好了,毛摸顺了, 再顺便求个婚,务必要让他应下这件事情才好。

  结果张口没说成几句话,沈清寒一哭,嬴嗣音就心软的不得了, 后悔和懊恼的情绪一阵高过一阵,他恨不得自己就从来没掉进过冰池子,从来没有被嬴景文伸手拉起来过,自己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在冷宫长大,到了岁数就去沈家同那老爷子提亲,接着沈清寒回冀北,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如果这才是故事最原本的走向,嬴嗣音不知道自己现在能有多开心了。

  “所以你这一晚上又啥事儿都没干的就看人家哭了?”

  到了早上,沈清寒难过了一夜好不容易睡下去一会儿,嬴嗣音安置好他便立刻起身又把侯府里的其他人全部给叫了起来,大家都是打着哈欠,撑着眼皮的来书房里汇合,想着要替自家侯爷解决这终身大事儿,所以压着满身的睡意也一定要爬起来打主意,尤其是嬴嗣音最好的兄弟司马卫侯,在听见人家又眼睁睁的看着沈清寒伤心难过却啥事儿都不做的干看了一晚上的时候,就无比惊讶的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嬴嗣音按着自己发晕的脑袋道,“本侯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本来他还好好的,本侯就道了个歉还没道完他就哭的厉害,唉……”

  宁嘉容跟着好奇的问,“道歉?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这不是则笑说……”嬴嗣音顺手一指坐在最边上的顾则笑,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怒目圆睁的吼道,“你小子不会是故意坑本侯吧。”

  想想还是这么回事儿,本来沈清寒只是不答应求婚,别的什么事儿都好好生生的没见有异常,甚至高兴的时候还会主动跑来抱着嬴嗣音撒撒娇,说说软话什么的,结果这下倒好,就因为嬴嗣音胡说八道了一番话,想表达的意思没表达完整,倒是又把人给招哭了。

  于是众人纷纷齐刷刷的转头回去看顾则笑。

  顾则笑哪受得了这个,长腿一蹬的就整个人蹦起来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啊,清寒哥不肯嫁给侯爷,第一个是因为侯爷成过亲还有过孩子,第二个是因为他以前和嬴景文纠纠缠缠的到现在都扯不清楚,第三个是因为他们沈家三百多口人就这么被残害至死,事情虽然是嬴景文做的,可是侯爷他也不作为,在旁边干看不说还替嬴景文顶了这个事儿,我……我要是清寒哥,这些事儿说不清楚之前我也不可能会答应进冀北侯府的门儿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巨渊摸摸下巴道,“则笑说的有道理啊,将心比心,我要是沈清寒,估计等侯爷晚上睡着了,老子起身一刀,不捅死他都不解我这心头之恨。”

  嬴嗣音,“……”

  嬴嗣音咬牙切齿道,“本侯就这么招人恨?”

  宁嘉容懒散的答话道,“对咱们来说倒是不可恨,不过从沈清寒的角度来看嘛,侯爷你倒确实是,挺讨厌的。”

  又是一群说风凉话的家伙,嬴嗣音恳切的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司马卫侯的身上,期盼着这家伙能说点儿有用的话出来。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司马卫侯避开嬴嗣音的目光,他毫不在意的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扇子道,“要我说你非得纠结成亲这事儿做什么?他沈清寒现在乖乖的在你身边,这不挺好的吗?那一张纸有什么用?拜天地有什么意思?如果拜了堂就能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的话,那你头一个女人又怎么说?”

  脑子疼的跟要炸开似得。

  嬴嗣音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顾则笑说的不错,他自己以前做过的孽,到现在都还在这里等着的呢。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毕竟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人家沈清寒这反应就是很正常。

  你嬴嗣音以前成过亲,所以再要人家陪你拜一回天地,似乎也失去了这件事儿一开始就拥有的最纯净,最独一无二的意义,你嬴嗣音以前爱过人,所以现在再说出来的‘我只爱你’这样的话好像也就没什么可信度了,以前爱嬴景文爱成那样,结果一个沈清寒就能把他再给掰回来,那如果再来第二个沈清寒呢?第三个第四个呢?

  更别说沈家那事儿了,三百多条人命都钉进了沈清寒的心里头,怎么可能说不计较就不计较,说忘就忘呢。

  “侯爷,前方有急信来报。”一小厮在门口传报之后便进屋来跪伏在地。

  嬴嗣音闭口不言,还是司马卫侯先开口说道,“报吧。”

  那小厮道,“侯爷,大人,方才前方驻守城门的官差来报说,城门口来了一列车队,说是……说是……说是圣上来访,要见侯爷一面。”

  圣上?

  嬴景文?

  他来访?

  他还敢来?

  不止众人,就连嬴嗣音听着这话都吃惊的松开了自己按着额头的手指。

  皱眉成了习惯,嬴嗣音道,“不见,让他回去吧。”

  “不行。”司马卫侯忙忙站起身来阻止道,“不能让他走,这么好的机会,人都站到了城门口,哪里还有放他回去的道理?”

  “赞同。”宁嘉容举手道,“不能放他走。”

  “我也赞同。”巨渊也跟着举手道,“这人都自己送上了门来,哪里还有让他走的道理?”

  顾则笑左顾右盼,往司马卫侯的身后躲了躲,然后小心翼翼的举起自己的手道,“我是建议,把清寒哥叫起来问一问,毕竟是有血海深仇的人,咱们只管把嬴景文控制住,他想怎么处理看他自己的为好。”

  “赞同。”众人一致异口同声的喊道。

  唯独在收拾嬴景文的这件事儿上,冀北侯府所有人的心思都拧成了一股绳,嬴嗣音看大家意见如此统一,想到还在房间里伤心难过的沈清寒,也就不好再说些别的什么,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这事儿,于是沈清寒被顾则笑喊醒的时候,还呆愣愣的看着那孩子麻利的给自己拿鞋子来穿。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沈清寒又问了一遍。

  “嬴景文来了,先就在城门口等着呢,侯爷已经吩咐人把他们先拦住了,这事儿琢磨来去也该让你决定怎么处理才合适,所以虽然心疼你一晚上都没睡好,可是侯爷还是让我来同你说一声。”

  沈清寒知道这是顾则笑编来逗自己开心的话,但是也懒得拆穿了,他只问,“嬴景文现在在什么地方?”

  “城门口,也不知道放他进来合适不合适,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让门口驻守的官差把人押进来先。”

  “算了吧。”沈清寒摆手道,“就让他在城门口等着好了。”

  于是嬴景文的车架在冀北城门口一停就是两个时辰,韵锦公公急的在马车前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便和那守城的官兵争执起来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孝文侯爷见我们还是不见?圣上身子这般虚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颠簸?你们速速去传报,他要见不见也给个准话,别这么吊着人,耽误我们回皇都的行程。”

  “抱歉,方才侯爷的口信吩咐,只让我们留着人,没说见还是不见,也没说可以放你们走。”

  “那让我们先进城,找大夫给圣上瞧病先。”

  “抱歉,侯爷说了,不可以放你们进城。”

  “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韵锦。”嬴景文虚弱的嗓音打断了韵锦争执的动静,他推开身上压着的毯子,按着车板,摇摇晃晃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圣上。”韵锦忙忙回身来接人。

  嬴景文抬头望了望那只冀北的城门石碑,一切都没有变过,可又早已是物是人非,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还在自己骗自己,他相信嬴嗣音会来,他相信那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断就能断,至少他还没忘,那嬴嗣音,也一定不会忘。

  正念及往事之时,城门之上便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袭黑袍的嬴嗣音,嬴景文面露喜色的上前一步,却又在接下来的一个瞬间如遭雷击,他看见紧跟着嬴嗣音上前的那个人是,一袭青衣的沈清寒。

  嬴嗣音本来没想出面,但是沈清寒出门前特地来喊了他,于是他也只能无奈跟上。

  想着这都是债,该还,该还。